自愿女囚回忆录

这篇文的灵感来自于我在方舟转载区看到的一篇名为 《死囚体验》的小说,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了,这里附上https://bbs.fallenark.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63464

第一次写这种监狱、女囚题材的,写完回看,还是有很多逻辑不完备的地方,文笔不好请见谅,应该能保证基本的通畅阅读

0. 引子

我在这座名为「公馆」的灰色地带工作了近二十年, 也在这里遇见了我的妻子, 曲苗苗。

她曾是我负责看管的, 一名自愿体验死囚生涯的「囚犯」。

1. 入狱

初次见到曲苗苗, 她正被反铐在接待处的铁椅上。

作为一个对特殊束缚有着隐秘兴趣的爱好者, 我自认见多识广, 硬盘里塞满了以T为单位的收藏。然而, 屏幕上的影像无论多么高清, 终究无法与现实的冲击相提并论。这并非我第一次见到戴着镣铐的女人——若将多年前公审大会上那些形容枯槁的妇人也算在内的话。但像曲苗苗这样近在咫尺、充满生命力的, 确是头一遭。

我曾北漂多年,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李叔的地盘。李叔与家父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退伍后, 他经商有道, 事业有成, 却不知何故, 竟在家乡昆明这片荒山秃岭中, 买下一座废弃的监狱, 改造成一个提供极致束缚体验的场所, 取名「公馆」。今年春节, 我结束了漂泊的生活, 赋闲在家。正是李叔的一通电话, 将我唤来此地打工。我这才知道, 原来昆明这样的小城, 也藏着如此一方天地。

在「公馆」, 我的角色是狱警。来之前我已翻阅过档案:这个叫曲苗苗的女孩, 是一位全自费的顶级体验者。她选择的是一套完整的、极致真实的死囚模拟流程, 全程伴有严酷的拘束, 其强度只会比现实中的死囚有过之而无不及。

踏入接待处, 我的视线立刻被那个被反铐的女孩吸引。她正在环顾四周, 我进门的瞬间, 似乎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那是一种混杂着紧张、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复杂神采。工作手册要求我仔细看管每一位「客户」, 我便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她。

她约莫二十出头, 青春靓丽, 即便被冰冷的刑具束缚, 依然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她身形高挑, 一双长腿裹着黑色丝袜, 笔直修长。足下一双精致的薄底细高跟凉鞋, 白皙的脚趾隔着丝袜, 在皮质一字带的束缚下, 矜持又带点放肆地展露着曲线。一头秀发披肩, 柔美的脸庞上, 全然不见恐惧, 只是那双被反剪在身后的手, 让她显得有些局促。

从李叔的办公室出来, 我心绪不宁。我迷恋这种在束缚中展现出的脆弱与抗争的美感, 而她, 成了我脑海中第一个鲜活的现实印记。

晚饭后, 我随手拿起一本小说, 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曾经精彩的情节变得索然无味, 脑海里反复回味的, 都是白天所见的那个身影。幸而今夜轮到我值班, 虽说接待室不在我的巡视范围内, 但我依然兴奋异常, 因为这给了我一个路过的绝佳借口, 可以再看她一眼。

然而, 当我满怀期待地走进接待室, 却只看到一把空空如也的铁椅。她想必已被押送至监区了。

巨大的失落感袭来。我失魂落魄地巡视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审讯室。审讯室位于监区外围, 里面漆黑一片, 但今夜月色明亮。鬼使神差地, 我推门走了进去。

灯光骤亮, 我愣在原地。审讯桌对面的椅子上, 坐着的正是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双手依旧被反铐着, 锁在身后的椅背立柱上。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许久, 她轻启朱唇, 声音柔弱:「警官, 能给我口水喝吗?我有点渴。」

我如梦初醒, 连忙点头, 倒了杯凉水递到她嘴边。她小口优雅地啜饮着。喂水的间隙, 我偷偷瞥了一眼她被铐住的双手。手铐收得很紧, 显然是动了真格, 白皙的手腕上已有明显的淤痕, 两只手却紧握成拳。

我的视线落在她的脚上。左脚脚踝处, 一副明晃晃的脚镣赫然在目, 镣链的另一端锁在椅子下方的横杆上, 使得她的左脚无法着地, 只能虚踩着那根横杆。她的脚型堪称完美, 五趾修长, 如白玉雕琢而成, 腿上的黑丝更将那双匀称的美腿衬托得无与伦比。

正当我神游天外之际, 女孩忽然轻声说:「这些东西, 我都戴习惯了。」

我心中一动, 是了, 同道中人。我注意到她丝袜的趾尖沾了些许灰尘, 不知哪来的勇气, 一向内向的我竟大胆地蹲下身, 轻轻为她拂去尘土。我的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了锁住她秀足的脚镣, 那是一副温热而坚实的钢铐。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 被沉重的金属镣铐固定得动弹不得——这正是我少年时代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

这时,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喜欢我这个样子吗?」

我顿时面红耳赤, 刚才那股莫名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尴尬地笑了笑:「我……我该走了。」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问道。

「王辉。」

「我叫曲苗苗, 你可以叫我苗苗。」她微笑着说, 「我看得出来, 你是真心喜欢这些的。」说着, 她动了动被锁住的左脚, 一阵清脆的铁链撞击声随之响起。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却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我从小就喜欢这种……矛盾的美感。被绳子绑着也很美。」这是我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不知为何, 今天竟对一个初识的女孩和盘托出。承认之后, 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却也有些许不安。

她点头默许。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审讯室。夜里值班, 我假装不经意地向李叔问起曲苗苗。李叔告诉我, 苗苗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 父母早年因意外离世, 给她留下巨额遗产。或许是生活的平顺让她感到虚无, 她开始沉迷于这种极致的体验, 寻求一种能刺破麻木的强烈感受。这次她要体验的是为期两年的死缓囚犯生涯, 选择了百分百模拟真实。「总之, 」李叔总结道, 「从今天起, 你就把她当成一个真正的女死囚对待吧。」

那一夜, 我辗转反侧, 脑海中不断浮现曲苗苗娇美的面容, 以及那被紧紧铐住的双手和锁住脚踝的镣铐。

第二天下午, 我怀着一丝期待来到「公馆」, 希望能再见到她。幸运的是, 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李叔正押着她走进留置室。心里便开始焦急地盼望天黑, 盼望值班时间的到来。

午夜时分, 我带上所有的零食和一瓶水, 悄无声息地溜出门, 一口气跑到留置室。虽然门前无人看守, 我还是警惕地选择了从同样无人值守的后门进入。

我小心地绕到一间关押室的后窗, 心中充满疑惑。这个废弃监狱经过重金修缮, 监区外的准备区目前体验者不过几人, 空房甚多, 为何偏偏将她关在这间后窗连栏杆都没有的屋子?

我轻轻叩了两下窗户, 低声呼唤:「苗苗, 是我, 王辉。」

里面沉默片刻, 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透着一股轻松:「怎么, 想来一出英雄救美?」

我一时语塞, 小声辩解:「是你自己要来的好不好。」

她又逗我:「开玩笑啦。我现在是女死囚, 你怎么救得了我。」

她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我不禁笑了起来:「苗苗, 我给你带了吃的和水。」

她又沉默了。我等了一会儿, 仍没有回音, 心中不免沮丧。我灰心地说:「怎么了, 不高兴了?那我走了。」

正当我准备放弃时, 里面传来她细微的声音:「人都来了, 就进来坐会儿吧。」

「你不过来开门吗?」

「我要是动得了才行啊。我本来……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好, 那我爬进来了。」

「嗯。」她轻声应允。

我小心翼翼地翻窗而入, 深知这完全是一次违规的探视。房间正中, 不知何时立了一根二十厘米粗的铁柱, 由水泥浇筑, 直抵屋顶。曲苗苗就被反铐在这根铁柱上。她裸露的胳膊和高耸的胸前, 被细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将她与背后的柱子紧紧绑在一起。绳子勒得很紧, 迫使她必须挺直腰背紧贴柱子, 连弯腰都做不到。她那双穿着黑丝的小脚, 被一副黑色的板铐并拢铐在一起。面对这两副钢制拘具, 即便无人看管, 她也绝无逃脱的可能。难怪李叔他们如此放心。

绳子绑得很结实, 深深地陷进她白嫩的肌肤里, 反衬得她愈发楚楚可怜, 柔美动人。

「你不是带了水吗?喂我点, 渴死了。」她笑着对我说。

「哦, 好。」我连忙拧开瓶盖, 一口一口地喂她喝水。喝完水, 我轻轻拽了一下绑在她胸前的绳子, 确实牢固。

我轻声问:「苗苗, 疼吗?」

她抿了抿嘴, 脸颊微红:「合同都签了, 我现在就是女死囚。既然要玩, 当然要玩真的。以后还要模拟公审呢, 两个武警押着, 往台上一站, 几千人看着。现在这点, 算小打小闹了。」

「你还要上公审台?」我大吃一惊。

「当然。这次是百分百真实。」她似乎对我不再设防, 话也多了起来。

「要不……我帮你把绳子解开, 让你休息一会儿?」我说。

「解开?解开后你能再绑回去吗?我要是跑了, 你们可是要赔一百万的, 你的这点工资, 赔得起吗?」

「应该……可以吧, 我在基地里见过绑人。」

「那好吧, 帮我解开。绑太久, 有点受不了了。」她笑着说。「不过能不能绑回去, 我可不保证。」

「没关系, 到时候我教你。」她信心十足。

我绕到她身后, 为她解开绳缚。绳结虽紧, 但并不复杂。当最后一圈绳索从她臂弯中解脱时, 我发现这根麻绳足有八米长。解开束缚后, 她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了深深的绳印。我用指尖轻轻触碰, 她转头看了看:「麻了, 没知觉。」

她并着被铐住的双脚, 在绳索松开后有些站不稳。我扶了她一把。她穿着高跟鞋, 几乎与我同高。享受了片刻的自由后, 她缓缓坐在地上, 姿态随意了许多。

我也蹲下身, 看着她, 心情愉悦地问:「苗苗,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的?」

她毫不扭捏:「我也不知道, 好像从小就喜欢。特别是家里出事后, 就更……严重了。」

我们聊了很久, 相谈甚欢, 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夜风渐冷, 她打了个喷嚏。我挪了挪身子, 向她靠近。她红着脸, 低下了头, 却没有抗拒。我心中一喜, 试着将她抱起, 放在我的腿上。我低头温和地说:「苗苗, 你现在动不了, 我也没有钥匙, 只能这样抱着你, 帮你挡挡风。」

她似乎有些感动, 眼中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她犹豫了一下, 将脸颊贴在我的胸前。

「李叔说, 过几天要把你们送到监区去。」

「反正就两年, 很快的。你会等我吗?」

「我当然等你。」

「你不嫌弃我这个爱好吗?」

「我就喜欢把你当成女死囚。」

她轻轻地笑了:「那就好, 那以后你就管着我。」

夜风再次吹来, 她瑟缩了一下, 将被铐住的双脚蜷缩起来。我心疼地将她的双脚放在腿上, 用双手捂着。她的小脚冰凉, 隔着丝滑的袜子,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副冰冷的铁铐。我一时竟有些痴了。

她用双脚在我手中轻轻摩挲着, 似乎也有些动情。

我摸着她脚上的铁铐:「苗苗, 脚被铐着疼吗?」

她低头凝视着脚上的镣铐, 嗓音轻柔:「不疼。现在这副算小的, 以后还要钉上十八斤的死镣, 这些我都要体验的。」

直到曲苗苗将我唤醒:「辉哥, 该走啦, 不然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

我猛然惊醒,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丢了工作事小, 再也见不到她事大。我起身收拾好东西, 准备翻窗离去。

「辉哥, 」她叫住我, 脸颊绯红, 「你还没把我绑上呢。」

我一拍脑袋, 捡起地上的麻绳, 她也很自觉地站起, 背靠铁柱挺直身体。我按照他们的方式, 将她的前胸和大臂重新捆上五圈。不料她挣扎了几下, 绳子竟松了。她皱眉道:「辉哥, 绑紧点, 不然会被发现的。」

我解开绳子, 重新绑了一次。这次我用足了力气, 细麻绳再次深深勒进她白嫩的肌肤, 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绑完后, 她努力挣扎了几下, 绳子纹丝不动。她笑着说:「辉哥, 看不出你还挺有天分的嘛。」

我嘿嘿一笑。临走前, 她认真地说:「辉哥, 我们两年后见。」

我坏笑着问:「你找我干嘛呀?」

她脸更红了, 声音细若蚊蚋:「给你当媳妇呗。」

我翻窗而去, 回到家中已是凌晨四点半, 毫无睡意。

第二天中午, 是曲苗苗的正式入狱仪式。我早早来到留置室, 却还是晚了一步。李叔他们正押着她背铐着走出来。她明显刚洗过澡, 头发微湿, 换上了一套象征囚犯身份的蓝灰色囚服, 裤缝和背上的象征着铁窗和锁链的斑马纹格外显眼, 据说这是为了囚犯越狱时狱警好瞄准射击的。腿上的黑丝已经脱去, 一双美脚欺霜赛雪, 白得耀眼。

入狱, 意味着要钉上死镣。留置室的隔壁便是戒具室。地上堆着一堆玄黑色的镣铐铁链, 粗重狰狞, 泛着沉沉的暗光。

「罪犯曲苗苗, 现在给你上死镣!」李叔的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却让曲苗苗紧张得发抖。她被齐叔捏住拷在身后的双手, 按着跪在了地上。而钉镣的任务由我负责。

我蹲下身, 抓住她的脚踝, 手心传来一阵柔腻的触感。我拉过那副重镣, 入手极沉, 约有十公斤。我打开其中一个镣环, 去扣她的左脚。她似乎感觉到了, 脚下微微一缩。我取过铆钉, 穿过镣扣, 将铁砧垫在她脚下, 然后举起了铁锤。「罪犯, 注意了, 」我也进入了角色, 「现在给你砸上死镣, 老实点, 别乱动, 砸伤了脚我们可不负责。」

她明显吓了一跳, 想转过头来看我, 却被齐叔一手将头按住。我定定神, 猛然举锤砸下, 「咣」的一声闷响, 她虽有心理准备, 身体还是猛地一颤。为了追求真实, 这次用的是铁铆钉, 异常坚硬。我抡起铁锤猛砸, 不一会儿, 铆钉便完全陷入, 销头也被砸扁。紧接着, 右脚的镣扣也被同样砸死。

李叔和齐叔将她扶起。她显然对戴脚镣很有经验, 没有立刻试图移动。随后, 她被扶到一个稍高的台子上坐好, 解开背铐, 佩戴连体镣铐中的项圈和手铐。这两样是钢制的, 用锁锁死, 因此过程很快。一根比脚镣略细的铁链, 将脚镣、手铐和项圈连在一起。链子很短, 迫使她只能深深地弓着身子。

从小广场到举行仪式的大广场, 大约有七百多米。曲苗苗必须在这一身镣铐的束缚下, 走完这段距离。那副死镣加在一起接近三十斤, 光是脚镣就差不多二十斤。第一次戴如此沉重的脚镣的她, 刚一起身就差点没站稳, 又坐在了地上。

我连忙想伸手去扶, 却被齐叔一把拉住。还好她确实是经验老道的爱好者, 扶着墙壁缓缓站起。「快走!」李叔厉声命令。

她柔软的身体晃了晃, 极为吃力地提着脚上的重镣, 极其缓慢地向大广场移动。脚镣的镣链很短, 她站起身后, 镣链拖在地上, 重量完全由她纤细的足踝承担。镣铐相互撞击, 发出巨大的声响, 刺耳的哐啷声传出很远。她步履蹒跚, 每步只能挪动十几公分, 走一步歇一下。

我快走几步, 来到她身边, 随时准备扶住她。她本就异常漂亮, 在浑身镣铐的衬托下, 更像一朵惹人怜爱的小白花。雪白的脖颈和胳膊上, 是昨夜留下的乌黑绳痕, 与凝脂般的肌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而这些勒痕, 大半是我的「杰作」。

「公馆」全体员工和部分选择体验轻松刑罚的「囚犯」都聚集在广场上。短短七百米, 曲苗苗走了将近两个小时。一到地方, 还没等李叔下令, 她就瘫倒在地。她身上的囚服, 已被汗水完全浸透。

今天仪式的最后一项, 是对她实施五花大绑, 由齐叔执行。我看她呼吸匀称了, 便走上前, 将她扶起, 让她跪坐着。我用钥匙打开了她手上的黑色手铐。

齐叔与曲苗苗有过节, 据说曾因她被扣过半年工资。这次, 他成了看管她的主要负责人。他用的是一种细麻绳, 上前弯腰便开始捆绑, 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他无法理解我们这些爱好者的心理, 对他来说, 狠狠捆绑面前这个女人, 或许只是一种愉快的报复。

曲苗苗低头不语, 老实地任由他捆绑。周围的人故意对她指指点点, 甚至有人朝她吐口水。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齐叔也是老手了, 这次的五花大绑极其严格, 双股细麻绳深深勒进她柔嫩的肌肤。当齐叔将绑绳从她天鹅般柔美的后颈活扣中穿过, 用力向下一拉时, 她疼得轻哼了一声。她的一双玉手被拉到了极限, 几乎提到了脖颈的高度。

一切完毕, 齐叔一边将瘫软的曲苗苗从地上拉起, 一边说:「知道疼了吧, 看你这回还怎么跑。」

曲苗苗仍不作声, 被拉扯着勉强站起。正午的阳光下, 我清楚地看到她白玉般的脸颊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没一会儿, 她的小臂就因过紧的捆绑变成了紫色, 小手也渐渐变成酱紫色, 只能不断地张开、握紧, 以促进血液循环。

看到心爱的女人被如此对待, 我心中一阵刺痛, 下体却不合时宜地兴奋起来。我陷入了一种心疼与兴奋交织的奇异状态。我默默走到她身边, 轻轻扶住她。她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我, 艰难地抬起头, 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满是难忍的痛楚。

最后, 押送的任务由李叔和齐叔执行。我将黑色手铐交给李叔。曲苗苗双手被绑在身后, 无法保持平衡, 也无法用手提着脚镣, 沉重的负担完全压在她纤细的足踝上。李叔和齐叔只能一左一右, 半扶半拖地将她押入了监区。

从此, 她将会与各式各样的镣铐相伴, 开始了为期两年的女囚生涯。

2. 审讯:角色与真实的边界

入狱仪式后的两天, 我过得坐立不安。曲苗苗被正式收监后, 我便失去了与她私下接触的机会。整个「公馆」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 开始严格按照程序运转。我主动和李叔申请调离了监区外围的轻松岗位, 正式成为了监区内部的管教, 负责包括曲苗苗在内的几名「重刑犯」。然而, 这所谓的「负责」, 也仅仅是在规定时间隔着铁门的送饭窗口递送餐盘, 以及在固定的放风时间, 押送她们到那个被高墙电网围起来的小院子里。

我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 在深夜里悄悄溜进她的房间。我只能从别的同事口中, 听到一些零星的、关于「三号监(曲苗苗的代号)」的消息。「很安静, 不闹事。」「就是吃饭不怎么好。」「那副死镣, 怕是还没适应。」每一句平淡的描述, 都像一根小刺, 扎在我的心上。我渴望知道她更多的情况, 想知道那冰冷的铁镣有没有磨伤她娇嫩的脚踝, 想知道独自一人面对四面白墙时, 她是否会感到一丝真正的恐惧。

第三天上午, 李叔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李叔的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封面上用宋体加粗印着四个大字——「绝密案卷」。

「小辉, 这是曲苗苗的‘案卷’, 你拿去看一下, 一个小时后, 对她进行正式审讯。你担任副审, 主要负责记录和威慑。」李叔顿了顿,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记住, 从现在开始, 你不是王辉, 你是王警官。要拿出警察的威严, 让她彻底入戏, 明白吗?」

「明白, 李叔。」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案卷, 心里却像揣了一只兔子, 怦怦乱跳。

我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迫不及待地翻开案卷。里面的内容详尽得令人咋舌:从「被害人」的身份背景、与曲苗苗的商业纠葛, 到伪造的现场勘查报告、法医鉴定, 甚至还有几张用软件合成的、极其逼真的「案发现场」照片。案卷里, 曲苗苗被塑造成一个因巨额遗产纠纷, 而精心策划谋杀了其亡父生意伙伴的「蛇蝎美人」。这个故事编得天衣无缝, 充满了戏剧性的细节, 显然是为了让接下来的审讯和后续所有体验环节, 都有一个坚实的基础。

我快速地记下要点,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她看到这些「证据」时的反应。她会惊慌失措吗?还是会欣赏这出戏码的逼真?

一个小时后, 我换上了笔挺的警服, 佩戴好装备, 和扮演主审的李叔、扮演另一名副审的齐叔, 一同走进了监区深处那间真正的审讯室。这间审讯室与外围那间截然不同, 它没有窗户, 墙壁上贴着厚厚的隔音棉,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压抑、冰冷的气息。房间中央, 那把焊死在地上的特制铁质审讯椅, 像一只等待猎物的钢铁怪兽, 扶手和椅腿上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去, 把人犯带过来。」李叔坐在审讯桌后, 对我下令。

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将心中复杂的情绪压下, 换上一副冷漠的面孔, 转身走向监区。穿过长长的、回音阵阵的走廊, 我来到了三号监的铁门前。

「提审!人犯曲苗苗, 出来!」我用警棍敲了敲铁门, 发出的巨大声响在走廊里回荡。

门上的小窗被里面的看守打开, 很快, 铁门发出一声沉重的解锁声, 向内打开。曲苗苗正站在门口, 她依旧穿着那身蓝灰色的囚服, 双手在前, 被一副普通的手铐铐着。她低着头, 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但我能看到她紧抿的嘴唇, 和略显苍白的脸色。

最让我心头一紧的, 是她脚上那副铆死的重镣。这两天, 她似乎稍微适应了一点, 但每走一步, 依然显得极为吃力。沉重的镣环拖着粗大的铁链在水泥地上摩擦, 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像一曲绝望的哀歌。

「走!」我厉声喝道, 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悄悄握紧了拳头。

从监室到审讯室的距离不过百米, 她却走得异常艰难。我走在她身侧, 名义上是押解, 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我看到她好几次因为脚镣的拖拽而险些失去平衡, 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我多想伸出手去扶她一把,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李叔、齐叔, 还有走廊尽头的监控摄像头, 都在看着。我只能将这份心疼死死地压在心底, 甚至在她踉跄的时候, 还要故意用更严厉的口吻催促:「快点!磨蹭什么!」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言不由衷, 在一次与我擦身而过时, 她几不可闻地、用气声说了一句:「王警官……你好凶啊。」声音里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心中一荡, 脸上却依旧冰冷。这个小妖精, 都到这个时候了, 还不忘撩拨我。

终于, 我们走进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审讯室。看到正襟危坐的李叔和一脸严肃的齐叔, 曲苗苗身体的肌肉明显紧绷了起来。

「带到椅子上去!」李叔命令道。

我和齐叔一左一右, 将她按坐在那把冰冷的铁椅上。齐叔是个粗人, 动作有些粗暴。他解开苗苗手上的铐子, 然后抓起她的手腕, 「咔哒」一声, 将她的双手分别锁在了审讯椅的桌板上。接着, 齐叔又蹲下身, 将她那双戴着死镣的脚踝, 也牢牢地固定在了椅腿的镣环里。这样一来, 她便彻底被固定在了椅子上, 四肢都被钢铁束缚, 动弹不得, 只能被迫挺直纤弱的腰背, 像一件待审的祭品, 面向审讯桌后的三名「警官」。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头顶那盏刺眼的白炽灯, 将一切都照得毫无遁形。

李叔清了清嗓子, 猛地一拍桌子, 巨大的声响让苗苗的身体狠狠一震。

「罪犯曲苗苗, 姓名, 年龄, 籍贯?」李叔的声音冰冷、洪亮, 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曲苗苗, 二十三岁, 昆明人。」她的声音有些微弱, 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颤抖, 显然已经完全进入了角色。

「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齐叔在一旁厉声帮腔, 他似乎真的很享受这种扮演。

「……知道。」

「说!你犯了什么罪?」李叔再次拍响桌子, 步步紧逼。

曲苗苗咬着嘴唇,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似乎在做着剧烈的心理斗争。然后, 她缓缓抬起头, 美丽的眼眸里蓄满了水汽, 眼神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恐与倔强:「我……我杀了人。」

「杀了谁?为什么要杀人?作案动机, 作案过程, 从实招来!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李叔将案卷狠狠摔在桌上。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 成了一场漫长而残酷的心理拉锯战。李叔和齐叔围绕着那份精心编造的案卷, 对她进行了暴风骤雨般的轮番讯问。他们时而厉声呵斥, 时而又放缓语气质问细节, 将审讯的压迫感营造得淋漓尽致。

「你说你是自卫?那这把刀你怎么解释?」李叔将一张「证物」照片推到她面前, 照片上是一把染着「血迹」的水果刀。「我们在你的别墅后院里找到的, 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指纹!」

苗苗看着照片, 脸色愈发苍白, 她拼命地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

「不知道?」齐叔冷笑一声, 绕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被害人张宏远, 生前多次向朋友抱怨, 说你侵吞了他的股份, 还威胁他的人身安全。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为了钱, 连你父亲的老战友都不放过!」

「我没有!是他想骗我!是他想拿走我爸爸留给我的一切!」苗苗激动地喊道, 身体在束缚中徒劳地挣扎, 手腕和脚踝上的镣铐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我站在一旁, 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是她自己选择的体验, 但眼看着她在那样的压力下濒临崩溃, 我的心还是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揪住。她是个天生的演员, 将一个初次受审、内心充满恐惧、委屈与悔恨的「女杀人犯」演绎得入木三分。她的眼神从最初的倔强, 到中途的崩溃, 再到被反复盘问后的麻木, 层次分明, 令人信服。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一绺一绺地狼狈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让她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审讯中途, 李叔示意我给她倒杯水。我走上前, 用纸杯接了水, 递到她唇边。在她低头喝水的时候, 我们的目光有短暂的交汇。我从她眼中读到了一闪而过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与满足。她似乎……正在享受这一切。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阵心悸, 也让我对她的迷恋, 又加深了一层。

「曲苗苗, 你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李叔换了一种策略, 语气变得深沉而富有压迫感, 「你父母在天有灵, 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该有多痛心。他们留给你万贯家财, 不是让你用来犯罪的!」

提到父母, 苗苗的防线终于彻底垮了。她不再辩解, 只是低下头, 瘦削的肩膀开始剧烈地耸动, 压抑的哭泣声在审讯室里响起, 听得我心都碎了。

审讯的最后, 李叔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 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做着总结:「曲苗苗, 你的罪行极其严重, 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但念在你尚有悔意, 我们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天晚上, 你好好反省, 把所有的作案细节, 一丝不漏地写下来, 形成书面材料。明天, 带你去指认现场!」

说完, 李叔和齐叔便转身离开了审讯室。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她, 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压抑。

我连忙快步走到她身边, 蹲了下来。

「苗苗, 你没事吧?」我轻声问, 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我伸手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 看着我, 眼神还有些空洞。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仿佛从那场残酷的戏剧中抽离出来, 对我虚弱地笑了笑, 声音沙哑:「辉哥……我没事。演得……还行吧?」

「太行了, 」我由衷地赞叹, 随即又心疼地看着她被镣铐磨得通红的手腕和脚踝, 齐叔没有隔着囚服将曲苗苗拷在审讯椅上, 不知是习惯还是刻意为之「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疼不疼?」

她先是摇摇头, 然后又像个孩子一样点点头, 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撒娇意味:「疼……你帮我揉揉。」

我伸出手, 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脚踝, 隔着那副狰狞的铆钉死镣, 小心翼翼地为她按摩着。镣铐是如此坚硬、冰冷, 而她的肌肤是如此细腻、温热, 这种极致的对比, 形成了一种残酷而惊心动魄的美感。

「明天要去指认现场, 李叔他们可能会玩得更真,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一边揉着, 一边低声说。

「嗯, 」她应了一声, 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充满了期待, 「你会陪我去的, 对吧?」

「当然,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他们怎么对你, 我都会在你身边。」

「辉, 」她凝视着我, 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知道吗, 刚才他们审我的时候, 我看着你穿着警服, 站在那里, 一言不发, 冷冰冰的样子……我居然觉得……特别刺激。」

我闻言一怔, 随即苦笑起来:「你这个小疯子。」

「你才是疯子, 被我这个女囚迷得神魂颠倒的疯子。」她调皮地冲我眨了眨眼。

我用钥匙解开了将她固定在椅子上的镣铐, 只留着她脚上那副死镣和手上的一副普通手铐。束缚解除的瞬间,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我扶着她站起来, 在她耳边轻声说:「走吧, 我送你回监室。」

回去的路上, 她走得很慢, 脚镣的声音依旧刺耳, 但我们之间的气氛, 却不再像来时那般紧张。她故意将身体的重心向我这边靠了靠, 我也顺势用胳膊, 不着痕迹地托住了她。

那一刻, 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 我知道, 我们之间的这场「游戏」, 因为这场残酷而逼真的审讯, 已经变得越来越真实, 越来越密不可分了。

3. 指认现场:悬崖边的失控

为了追求绝对的真实和安全, 避免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指认现场的地点最终被选在了「公馆」后山一处早已废弃的采石场。那里悬崖峭壁, 怪石嶙峋, 平日里人迹罕至, 荒凉得仿佛世界的尽头, 是进行这种「秘密行动」的绝佳场所。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 东方才露出一抹鱼肚白, 曲苗苗就被从监室里提了出来。整个监区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肃杀的氛围中, 仿佛即将进行的是一场真正的司法行动。

为了这次至关重要的「外出」, 她受到了堪称「公馆」建立以来最高规格的束缚。脚上那副已经伴随了她数日的铆死重镣自不必说, 她的双手被重新反剪在身后, 用一副中间由短铁棍连接, 使其几乎无法活动的「将军铐」锁死。不仅如此, 一条拇指粗的沉重铁链, 从她颈后的钢制项圈穿过, 向下连接着背后的手铐, 再向下, 牢牢地锁在她双脚之间的镣链上。这套被称为「五花大绑」的现代升级版连体镣, 迫使她只能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 深深地弓着身子, 连头都无法完全抬起。

最后, 为防止她在途中呼救或做出任何意外举动, 她的嘴被宽大的工业胶带死死封住, 头上还被戴上了一个厚重的、不透光的黑色头套。

当她被我和齐叔一左一右地「押」出监区时, 我几乎无法将眼前这个被沉重而复杂的拘束具剥夺了所有个体特征、只剩下一个孱弱「罪犯」符号的身影, 与那个娇美动人、巧笑倩兮的曲苗苗联系在一起。她所有的美丽和优雅都被剥夺了, 只剩下被彻底禁锢的、令人心悸的脆弱。

我们没有步行, 而是动用了一辆经过改装的、车厢里焊着铁笼子的依维柯。这显然也是为了增强仪式感和真实性。我和齐叔将她架上车, 关进了那个狭窄的铁笼里。我坐在笼子外的一张小凳上, 齐叔则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发动, 开始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我能听到笼子里, 苗苗因为车辆的晃动而不断撞在铁栏上的闷响, 以及那一身重枷相互碰撞发出的、沉闷而绝望的「哐啷」声。透过铁笼的缝隙, 我看到她在黑暗中努力地想稳住身体, 却一次次徒劳无功。我的心揪得紧紧的, 却只能扮演一个冷漠的押解警官, 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到达了目的地——那个萧瑟而空旷的采石场。

车门打开, 山间凛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让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更不用说只穿着单薄囚服的她了。

我和齐叔将她从笼子里架出来。脚一沾地, 她就因为不适应而一个趔趄, 身体软软地向我这边倒来。我下意识地一把将她揽住, 隔着囚服,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知是由于寒冷, 还是内心深处的恐惧。

「老实点!」齐叔在一旁厉声呵斥, 用力拽了她另一只胳膊一把。

我们架着她,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采石场深处走去。除了我们三人, 李叔早已等在那里。而他身边, 还多了几个「新面孔」——一个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法医摄影师」, 一个拿着记录本和笔的「书记员」, 甚至还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这阵仗, 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逼真。

李叔示意我们停下。他上前一步, 亲手揭开了苗苗头上的黑头套。重见光明的瞬间, 刺目的天光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上, 竟然挂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不知是汗水, 还是泪水。她的脸色因长时间的缺氧和颠簸而显得异常苍白, 嘴唇因为被胶带紧紧封着, 已经有些发紫。

「罪犯曲苗苗!」李叔的声音在空旷的采石场里回响, 激起阵阵回音。「看清楚了, 这里是不是你杀人抛尸的地方?」

苗苗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眼前荒凉的景象——灰白的岩壁, 废弃的机械, 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矿坑。然后, 她看了看脚下的土地, 艰难地点了点头。

「具体位置在哪里?你把我们带过去!指出来!」李叔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被我和齐叔半拖半架着, 踉踉跄跄地向那个巨大的矿坑走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脚上的重镣不断地磕碰到地上的碎石, 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声响。那身连体镣极大地限制了她的步幅和平衡, 有好几次, 她都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幸好有我及时用尽全力扶住。

终于, 我们来到了矿坑的边缘。凛冽的山风从坑底呼啸而上, 吹得她单薄的囚服猎猎作响。她停下脚步, 被束缚的身体努力地朝深坑的方向倾了倾,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好, 记录下来!拍照!」李叔对一旁的「法警」和「摄影师」命令道。

相机快门「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 书记员也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整个「指认」过程, 被营造出一种极度严肃和专业的氛围。

「罪犯, 你再演示一遍, 当时你是怎么把被害人推下去的!」李叔提出了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苗苗的身体猛地一僵。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慌乱。

「快点!」齐叔在她背后不耐烦地推了一把。

她一个踉跄, 险些就真的跌进那深不见底的矿坑里。我大惊失色, 几乎是本能反应, 一把将她死死地从后面抱住, 将她拖了回来。

「李叔!这太危险了!」我忍不住冲着李叔喊了出来, 完全忘记了自己「王警官」的身份。

李叔的眉头皱了皱, 他看了看惊魂未定的苗苗, 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我, 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行了, 就到这里吧。」

整个「指认」过程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苗苗始终沉默着, 只是机械地配合着李叔的每一个指令。她的顺从和无助, 让我心中那份奇异的兴奋感愈发强烈, 但与此同时, 一种越来越深、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心疼, 也油然而生。

当一切结束, 我们准备返回时, 苗苗的体力显然已经完全透支。她身体一软, 几乎就要跪倒在地。我再次眼疾手快, 将她整个人都揽入了怀中。她的身体那么轻, 却又因为那一身沉重的钢铁而变得那么沉。

「李叔, 她走不动了。」我说道, 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李叔看了看她, 似乎也觉得今天的戏做得差不多了, 便点了点头:「找个地方让她歇会儿。」

我扶着她, 走到旁边一块避风的大石头旁坐下。齐叔他们很识趣地走开了, 给我们留出了一点空间。我小心翼翼地、用指尖一点点地撕掉了封住她嘴的胶带。胶带离开皮肤的瞬间,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娇嫩的嘴唇周围, 已经是一片令人心惊的红肿。

「辉……」她虚弱地叫了我一声,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依赖。

「我在。」我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水壶, 拧开盖子, 一口一口地喂她喝了几口水。

她靠在我的怀里, 贪婪地呼吸着山间清冽而自由的空气。许久, 她才轻声说:「辉, 我好累……刚才, 我差一点就真的掉下去了……」

「我知道, 别怕, 有我在。」我轻轻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 然后脱下自己的警服外套, 披在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上。「再坚持一下, 很快就回去了。」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将头更深地埋进我的怀里, 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受伤的小兽。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 温柔地洒了下来, 照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 也照亮了她颈上和手腕上那些冰冷残酷的钢铁。

那一刻, 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 美丽, 却无法飞翔。而我, 心甘情愿, 成为她在这场残酷游戏中, 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依靠。回程的车上, 她靠着我的肩膀, 沉沉地睡了过去。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和那一身镣铐随着车辆颠簸而发出的、有节奏的撞击声,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这早已不仅仅是一场游戏了。

4. 法庭宣判

指认现场一周后, 对曲苗苗的「审判」在「公馆」的大礼堂里正式开庭。这里被临时布置成了法庭的模样, 正前方高悬着「模拟法庭」的横幅, 下方依次是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的席位, 两侧则是公诉人席和辩护人席。李叔当仁不让地坐上了审判长的位置, 而我和齐叔则换上了笔挺的武警制服, 站在被告席的两侧, 扮演押解的法警。

「带人犯曲苗苗到庭!」随着李叔法槌落下, 庭审正式开始。

曲苗苗被押上法庭时, 整个礼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她依旧穿着那身蓝灰色的囚服, 手上戴着手铐, 脚上是那副沉重的死镣。或许是因为知道即将面临「命运的裁决」, 她的神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和肃穆。她步履蹒跚地走到被告席, 每一步, 脚镣都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声响, 回荡在寂静的礼堂里。

公诉人由一位颇有表演天赋的同好扮演。他义正言辞地宣读了长达数页的「起诉书」, 列数了曲苗苗的种种「罪行」, 从商业欺诈到蓄意谋杀, 言辞激烈, 逻辑严密, 仿佛真的在面对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他请求法庭对曲苗苗处以极刑, 以「彰显法律的公正与威严」。

随后, 是漫长的法庭调查和辩论环节。一个个「证人」被带上法庭, 一件件「证物」被呈堂展示。整个过程被安排得天衣无缝, 充满了压迫感。

我站在曲苗苗的身后, 能清楚地看到她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脚上的重镣让她无法安稳地站立, 只能将身体的重心在两腿之间不断切换。有几次, 她因为体力不支而身体摇晃, 我都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她,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我的职责, 我的身份, 以及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都让我只能笔直地站在原地, 扮演着我冷酷的「武警」角色。

终于, 到了最后的陈述阶段。

「被告人曲苗苗, 你现在可以做最后陈述。」李叔说道。

曲苗苗抬起头, 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旁听」人群, 那些冷漠、好奇、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最终, 她的视线越过所有人, 落在了我的身上。她的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低微的叹息。

「我……认罪。」她说, 声音沙哑, 带着一丝绝望的宿命感。「我对我所犯下的罪行, 供认不讳, 并愿意接受法庭的任何判决。」

那一刻, 我多想冲上去告诉她, 这一切都是假的。

休庭片刻后, 最终的宣判时刻到来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礼堂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李叔拿起判决书, 用一种庄严而缓慢的语调宣读起来:「……被告人曲苗苗, 犯故意杀人罪, 犯罪事实清楚, 证据确实充分, 其行为对社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依法应予严惩……但鉴于其在庭审过程中有自首情节, 且有悔罪表现, 经本合议庭评议, 现判决如下……」

他顿了顿, 目光如炬地盯着曲苗苗。

「判处被告人曲苗苗死刑, 缓期两年执行,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咣!」法槌重重落下。

曲苗苗的身体猛地一晃, 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若不是我和齐叔及时架住她, 她恐怕已经瘫倒在地。她的脸上血色尽褪, 眼神空洞, 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被镣铐束缚的躯体。

「带走!」

我跟齐叔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她, 在「哗啦、哗啦」的镣铐声中, 走出了模拟法庭。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 曲苗苗真正成了一名「死缓女囚」。而她为期两年的「监狱生活」, 也才刚刚开始。更加严酷和漫长的考验, 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5. 监狱生活

5.1 入监队:剥离与重塑

宣判的法槌落下, 曲苗苗的人生被那一声沉重的回响劈成了两半。一半是过往那个活色生香、自主自由的富家千金, 另一半, 则是未来两年内身份被彻底剥夺, 只剩下一个编号「1008」的死缓女囚。

当我和齐叔一左一右, 将她从模拟法庭架出, 她并非直接被投入那间孤寂的单人囚室。在「公馆」这座精密的「真实」模拟机器中, 任何一个新「入狱」的犯人, 都必须先经过一个为期十五天的过渡阶段——入监队训练。

这里是「监狱」的第一道滤网, 其目的只有一个:用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 将一个社会人的所有特征和尊严彻底剥离, 重塑成一个绝对服从、没有姓名的囚犯。

我们押着她, 穿过长长的、气氛压抑的廊道, 走向监区最深处那片被称为「地狱之门」的独立监区。她身上那副沉重的、将全身关节都连接起来的连体死镣, 此刻仿佛不再是冰冷的钢铁, 而是具象化的命运, 将她牢牢钉死在「罪犯」这个角色上。

入监队所在的区域与普通监区完全隔离, 厚重的双层铁门隔绝了内外, 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和送饭口。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比外面要凝重几分, 带着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冷和铁锈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

第一站, 是入监队的体检与净化室。

房间里光线惨白, 几名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等待着。齐叔用钥匙打开了她身上那副复杂的连体镣, 但并没有取下她脚上那副铆死的重镣和手上的一副普通手铐。

「1008号, 脱光衣服, 接受检查。」一名女管教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曲苗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在几个陌生人面前脱光所有衣物, 这是一种直白的、毫不掩饰的羞辱。她缓缓地、用戴着手铐的双手, 一颗一颗解开囚服的纽扣。当那身蓝灰色的衣物从她肩头滑落, 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伤痕时, 我下意识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接下来的检查细致到令人发指。身高、体重、抽血、验尿, 甚至连头发都要被仔细翻看, 检查是否藏有违禁品。一名工作人员拿着一把冰冷的金属尺子, 在她身上量来量去, 记录着各种数据, 仿佛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是一件即将入库的物品。

检查完毕, 她被带到了一个淋浴间。墙上只有几个冰冷的莲蓬头, 没有隔断, 没有隐私。

「洗干净, 特别是头发和手指缝。给你五分钟。」女管教站在门口, 抱着手臂, 像监视一头待宰的牲畜。

热水从头顶浇下, 冲刷着她的身体, 也仿佛在冲刷着她的过去。她闭着眼睛, 任由水流淌过脸颊, 分不清是水, 还是泪。那是一种被强制净化的仪式, 将她与外面那个色彩斑斑的世界彻底隔绝。

洗完澡, 她没有得到毛巾。在被要求全身涂抹了一种带着刺鼻气味的消毒药水后, 她领到了一套全新的囚服、制式的内衣、布鞋。一切都是统一的、毫无个性的蓝灰色, 而穿插其中的斑马纹则提醒着囚犯的身份。

换上新囚服的她, 被带到了信息登录室。

「站到那面墙前面去。」

墙上画着身高标尺。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好。刺眼的闪光灯亮起, 拍下了她的正面、侧面和四十五度角的三张标准照。照片里的她, 面无表情, 眼神空洞, 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蜡像。

这张照片, 将被印在她未来两年唯一的身份证明——一块塑料胸牌上。胸牌上, 除了姓名照片, 只有严管犯和她的编号:1008号。

紧接着, 是按手印。她的十根手指, 被一个工作人员抓着, 一根一根地在红色的印泥上按下, 再印到一张档案卡上。那一个个红色的指纹, 像一个个血色的烙印, 将她的囚犯身份, 死死地钉在了纸上。

「1008号, 记住你的编号。以后, 回答问话, 要先报编号, 听明白了吗?」齐叔在一旁, 用警棍敲着桌子, 一字一句地强调。

「……是, 1008明白。」她的声音低微, 却清晰。

监规学习与初步规训

完成了身份的剥离, 接下来便是思想的禁锢。

入监队的最后, 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就是「背监规」。

曲苗苗和同期入监的另外五名「犯人」, 被带进了一间被称为「规训室」的教室。教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几排小板凳。正前方的墙上, 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八个字:绝对服从, 接受改造。

每个人的面前, 都发下了一本厚达百页的《监狱行为规范手册》。

李叔亲自编写的这本手册, 其内容的繁琐和严苛程度, 远超真实的监狱。从早上起床叠被子的具体步骤——必须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 误差不得超过一厘米;到走路时双手摆动的幅度——前不超胸, 后不露肘;从回答管教问话时必须使用的敬语和姿势——必须立正站好, 呈四十五度鞠躬;到每天早中晚三次的「自我检讨」;甚至连上厕所的时间和每次冲水的次数, 都被严格限制。

每一条规定后面, 都附有相应的惩罚措施。背错一条, 罚站两小时;违反一次, 扣除一天的饭食;顶撞管教, 则要被送去「严管队」进行为-期一周的「特殊教育」。而她们这些新人, 还面临着一项更可怕的惩罚——连坐。一人犯错, 全体受罚。

负责她们规训的, 正是齐叔。他似乎对我与曲苗苗之间那种微妙的亲近感有所察-觉, 又或许是他单纯地享受着折磨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富家女所带来的快感。他将这次任务, 当成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从今天起, 你们有三天时间, 把这本手册, 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都给我刻进脑子里!」齐叔拿着一根长长的教鞭, 在每个人的头顶上敲来敲去。「三天后, 我会挨个抽查。如果有一个人背错一个字, 你们所有人, 当天都没有饭吃!」

一句话, 就让原本互不相识的六个人, 瞬间被捆绑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曲苗苗立刻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的、充满审视和敌意的目光。她成了这个脆弱集体里, 最不确定的一环。

背诵开始了。

规训室里, 只剩下单调的、此起彼伏的背书声。那声音干巴巴的, 充满了压抑和焦虑。曲苗苗翻开手册, 里面的内容枯燥得如同嚼蜡, 那些毫无人性的条条框框, 看得她头晕目眩。

她脚上的重镣是最大的折磨。她无法像别人一样正常地坐着, 只能叉开腿, 让沉重的镣链垂在两腿之间, 不断地摩擦着地面, 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引来齐叔和周围狱友不善的目光。

「1008号!你的脚链太吵了!给我站到后面去背!」齐叔不耐烦地喝道。

曲苗苗只能吃力地站起来, 走到教室最后面的角落。站立, 让脚上那副铆死重镣的重量变得更加难以承受, 如同两座小山, 将她的身体向下拉扯。

第一天, 就在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中度过。

晚上, 她们被带到了集体宿舍。那是一个十几个人睡在一起的大通铺, 每个人只有一个枕头和一床薄被。曲苗苗被安排在最靠门的位置, 冷风不断从门缝里灌进来。

她几乎一夜没睡。她不敢睡, 只能借着走廊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本该死的手册。她知道, 自己不能出错, 否则, 她将成为所有人的公敌。

第二天, 抽查开始了。

齐叔的抽查毫无规律可言, 他专挑那些最生僻、最容易记混的条款来问。第一个被叫起来的女孩, 因为紧张, 背错了一个词, 齐叔当场宣布, 所有人中午的馒头减半。

怨毒的目光, 立刻齐刷刷地射向那个犯错的女孩。

轮到曲苗苗时,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作为巡视管教, 只能站在门外, 却帮不上任何忙。

「1008号!」齐叔走到她面前, 用教鞭指着她脚上的镣铐, 「背一下, 第十一章, 第三节, 关于‘重刑犯戒具佩戴规范’的补充条例。」

这正是手册里最复杂、最长的一段。

曲苗苗抬起头, 嘴唇干裂, 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她深吸一口气, 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平稳的语调, 开始背诵:

「重刑犯所佩戴之铆钉死镣, 重量不得低于十八斤, 镣环内侧须平滑, 不得有尖锐凸起……佩戴期间, 犯人每日须自行检查镣铐状况, 如有松动或异响, 须第一时间向管教报告……行走时, 须提链缓行, 不得任其拖地, 以免产生巨大噪音, 影响监区秩序……」

她一字不差地, 将那段足有三百多字的条例, 完整地背了出来。

齐叔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冷哼一声, 没有再为难她, 转向了下一个人。

我知道, 这是她用一个不眠的夜晚换来的。

尽管曲苗苗自己没有犯错, 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 她还是因为同伴的失误而被罚了好几次。罚站、不许吃饭、在半夜被突然叫醒背监规, 都成了家常便饭。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但她的眼神, 却变得越来越坚韧。

她开始明白, 在这个地方, 个体的优秀毫无意义。你唯一能做的, 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台精准的、不会犯错的机器。

十五天的入监队训练结束时, 曲苗苗和剩下的同伴们, 都像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她们的脸上, 再也看不到任何生动的表情, 只剩下一种麻木的、条件反射式的服从。

当她们被正式分配到各自的监区和劳动岗位时, 曲苗苗知道, 剥离与重塑的仪式已经完成。

真正的监狱生活, 才刚刚拉开帷幕。

5.2 囚服与针尖:缝纫车间的日常

结束了入监队训练, 曲苗苗被正式分配到了第二监区。我动用了一点和李叔的关系, 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这个监区的负责管教之一。这意味着, 我将是她未来两年里,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监护人」。

她的监室是「独一号」, 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狭小空间。混凝土浇筑的墙壁、地面和天花板, 呈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冰冷的灰色。一张硬木板床被焊死在墙角, 床的另一头是一个闪着白瓷光的不锈钢马桶。除此之外, 再无他物。

适应了监室的第二天, 真正的折磨——劳动改造, 开始了。

我押着她, 穿过监区走廊, 来到一间巨大的、嘈杂的综合工场。刺耳的机器轰鸣声、管教的呵斥声、金属工具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交响乐。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汗水和灰尘混合的难闻气味。

这里, 就是她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场所」。

她的第一个任务, 是缝制囚服。

工场的一角, 摆放着几十台老旧的工业缝纫机。曲苗苗被带到其中一台前, 管工——一个满脸横肉、被犯人们私下称为「肥皂」的油腻中年男人——扔给她一大捆裁剪好的蓝灰色布料和一卷白色的棉线。

「1008号, 新来的?」肥皂斜着眼打量她, 目光在她纤细的身材和脚上那副醒目的重镣上停留了片刻, 嘴角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规矩懂不懂?每天的定额, 八十件上衣。少一件, 晚饭减半。少十件, 没饭吃。要是敢偷懒或者破坏机器, 后果自负。」

说完, 他不再理会, 转身去呵斥另一个动作慢了的犯人。

曲苗苗看着面前那台冰冷的、泛着油光的缝纫机, 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出身富贵, 却也并非四体不勤, 但这种工业缝纫机, 她还是第一次接触。

她学着旁边人的样子, 吃力地将沉重的布料搬上工作台, 然后坐下来, 尝试着穿针引线。她的双手依旧被一副镣链稍长的手铐铐着, 这极大地影响了她动作的灵活性。更要命的是脚下的重镣, 让她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用脚踩踏板来控制缝纫机的速度。她只能将两腿尽量分开, 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 勉强用脚尖去够那个踏板。

「嗡嗡嗡——」

她一脚踩下去, 用力过猛, 缝纫机瞬间发出一阵怒吼, 针头高速运转, 她还没来得及将布料放上去, 那一小段线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嗤——」旁边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曲苗苗转过头, 看到邻座一个年纪不大、眼神却异常嚣张的女孩正看着她, 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那女孩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头发剪得极短, 看起来就像一头好斗的小野兽。她就是小凤, 这个车间的「刺头」之一。

曲苗苗没有理她, 只是默默地解开乱掉的线团, 重新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整个上午, 她都在和那台不听话的缝纫机作斗争。不是针断了, 就是线缠了, 要么就是踩得太快, 布料走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蛇形。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 一绺一绺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到了中午收工的时候, 她面前的成品筐里, 只孤零零地躺着三件缝得歪七扭八的「次品」。离八十件的定额, 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午饭时, 她只领到了半个馒头和一碗清汤。她默默地走到角落, 小口地啃着那干硬的馒头。她能感觉到, 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充满了幸灾乐祸和鄙夷。

就在这时, 一个餐盘轻轻地放在了她的面前。盘子里, 有一个完整的馒头和一小块咸鱼。

曲苗苗惊讶地抬起头, 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那女人看起来很普通, 脸上带着岁月留下的风霜, 但眼神却很温暖。她是林姐, 这个监区里为数不多的「老好人」之一。

「快吃吧, 新来的都这样。」林姐在她身边坐下, 压低声音说, 「别理她们。这机器有窍门, 踏板不能用死力踩, 要用脚跟带着, 一点一点地给力。还有, 布料要用手压紧了, 顺着缝线走, 别跟它较劲。」

「……谢谢。」曲苗苗看着她, 眼中泛起一丝暖意。这是她进入「公馆」以来, 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类」的善意。

「谢什么, 出门在外的, 都不容易。」林姐叹了口气, 「你脚上那东西……看着就沉。下午慢点来, 先求稳, 再求快。我匀点活给你, 先让你把今天对付过去。」

林姐的帮助, 像一束微弱的光, 照进了曲苗苗灰暗的世界里。下午, 在林姐的指点下, 她的技术有了明显的进步。虽然依旧笨拙, 但至少能缝出一条直线了。收工时, 林姐悄悄地从自己的成品筐里拿出十几件衣服, 放到了她的筐里, 让她勉强凑够了五十件, 总算能领到一顿完整的晚餐。

然而, 林姐的善意, 却也为她招来了麻烦。

第二天, 当曲苗苗准备开始工作时, 却发现自己缝纫机上的针头不见了。她找遍了工作台, 都没有找到。没有针头, 就意味着无法工作。而今天, 肥皂管工一早就宣布, 因为临近换季, 定额提高到一百件。

「哟, 这不是我们的大小姐吗?怎么不干活啊?」小凤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和她的两个跟班, 正围在一旁, 得意地看着她。

曲苗苗立刻明白了, 是她们搞的鬼。她站起身, 冷冷地看着小凤:「把我东西还给我。」

「什么东西?我可没看见。」小凤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大小姐, 丢了东西要去报告管教啊。不过, 我可得提醒你, 要是查出来是你自己弄丢的, 那可是要关禁闭的哦。」

曲苗苗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她知道, 小凤是在故意刁难她。在这个地方, 向管教报告, 往往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 林姐走了过来, 将一枚新的针头塞进了她的手里。

「算了, 别跟她们计较。」林姐低声说, 「我这里还有备用的。快干活吧, 不然来不及了。」

曲苗苗接过针头, 对林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然后重新坐下。但她知道, 这件事, 不会就这么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 小凤和她的团伙对曲苗苗的欺凌变本加厉。她们会在她去厕所的时候, 故意弄乱她的布料;会在她的水杯里吐口水;会在经过她身边时, 故意用脚去踩她脚镣的链子, 让她险些摔倒。

曲苗苗选择了隐忍。她不想给林姐添麻烦, 更不想因为这些小事, 而被管教盯上。她只是默默地忍受着, 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她的缝纫技术, 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 变得越来越熟练。她甚至已经能戴着手铐和脚镣, 基本完成每天的定额。

她的隐忍, 在小凤看来, 却是软弱可欺的证明。

一天下午, 曲苗苗正在埋头工作, 缝纫机却突然发出一阵「嘎吱」的怪响, 停了下来。她低头一看, 发现是传动的皮带断了。而小凤, 正站在不远处, 对她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

「报告管工!1008号把机器弄坏了!」小凤扯着嗓子喊道。

肥皂管工立刻冲了过来, 看到停摆的机器, 二话不说, 一巴掌就扇在了曲苗苗的脸上。

「你他妈的想死啊!敢破坏公物!」

火辣辣的疼痛在脸颊上蔓延开来。曲苗苗被打得一个趔趄,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脚上的重镣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不是我……」她捂着脸, 试图辩解。

「还敢顶嘴!」肥皂又扬起了手。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林姐突然站了出来。「管工, 是我。是我刚才不小心碰了她的机器一下, 皮带本来就老化了, 一下就断了。跟她没关系。」

肥皂愣了一下, 看着平时一向温顺的林姐, 有些意外。

「行啊你, 还学会包庇了?」他冷笑一声, 「既然你这么有义气, 那好, 你们俩今天的定额, 都翻倍!完不成, 一起关禁-闭!」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翻倍的定额, 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曲苗苗看着为自己顶罪的林姐, 心中百感交集。她知道, 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那天晚上, 当小凤在监舍里, 得意洋洋地向她的跟班炫耀今天的「战绩」时, 曲苗苗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弄断的皮带, 对不对?」她问道, 声音不大, 却异常冰冷。

小凤没想到她敢主动挑衅, 愣了一下, 随即嚣张地站了起来:「是老子弄的, 怎么样?不服啊?你还想打我?」

她话音未落, 曲苗苗猛地抬起了脚。

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踹人, 但她没有。她只是用她那只戴着沉重死镣的脚, 狠狠地、朝着小凤床边的水盆, 猛地跺了下去。

「哐啷!」一声巨响。

坚硬的铁镣砸在不锈钢盆上, 发出的巨大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水盆瞬间被砸得变了形, 里面的洗脚水溅了小凤一身。

小凤和她的跟班都惊呆了。她们没想到, 这个看似柔弱的「大小姐」, 会用这种方式反击。那不是打架, 而是一种宣告。她用那副象征着耻辱和禁锢的镣铐, 发出了她无声的警告。

「再有下次, 我砸的, 就不是盆了。」曲苗苗看着满身狼狈的小凤, 一字一句地说。她的眼神, 像淬了冰的刀子, 让小凤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那一晚, 监舍里异常安静。

而我, 在监控室里, 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 心中却涌起一阵奇异的快意。我知道, 那只被拔掉了羽毛的金丝雀, 正在重新长出她的利爪。

5.3 皂液与蒸汽:洗涤房的磨砺

与小凤的冲突, 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平息了。曲苗苗那石破天惊的一脚, 让她在监区里「一战成名」。虽然她依旧沉默寡言, 但再也没有人敢轻易地招惹她。她和小凤之间, 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互相戒备的平衡。

然而, 她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

几天后, 肥皂管工以「机器损坏, 人手调配」为由, 将她和林姐一同从相对「轻松」的缝纫车间, 调到了监区里最苦、最累的地方——洗涤房。

所有人都知道, 这是肥皂公报私仇的手段。

「公馆」的洗涤房, 是一个如同炼狱般的地方。巨大的房间里, 终年弥漫着浓重的、刺鼻的消毒水、劣质洗衣粉和汗酸混合的气味。几个巨大的水泥砌成的洗衣池里, 翻滚着浑浊的、带着泡沫的脏水。滚筒洗衣机轰隆作响, 像永不停歇的怪兽。灼热的蒸汽从烫平机里不断冒出, 让整个房间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这里的任务, 是清洗整个「公馆」所有「犯人」的囚服, 以及管教们的制服。

曲苗苗和林姐被分配到了一号洗衣池。她们的任务, 是手洗那些最脏的、沾满了汗渍和污垢的衣物。

当曲苗苗第一次将手伸进那冰冷油腻的脏水里, 捞起一件散发着酸臭味的囚服时, 她差点吐了出来。那衣服沉甸甸的, 上面布满了不知名的污渍, 手感黏腻而恶心。

「忍着点, 习惯就好了。」林姐在她旁边, 面无表情地将一件囚服扔在搓衣板上, 用力地揉搓着。

曲苗苗咬着牙, 学着她的样子, 开始工作。

这是一项极其耗费体力的劳动。她们需要长时间弯着腰, 站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 不断地揉搓、捶打、漂洗那些沉重的衣物。她的双手依旧被手铐铐着, 这让她很难使上力气。脚上的重镣在湿滑的地面上更是一个巨大的累赘, 她必须时刻小心, 才能避免滑倒。

不到半天, 她的腰就酸得像要断掉一样, 双手被冰冷的脏水和粗糙的搓衣板磨得又红又肿, 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垢。

最难熬的, 是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气味。那是一种混合了人体、霉菌和化学制剂的复杂气味, 它无孔不入, 钻进她的鼻腔, 附着在她的头发和皮肤上, 让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变得肮脏不堪。

相比于缝纫车间, 这里没有针锋相对的霸凌, 却有着更磨人的、无声的酷刑。每天十几个小时, 她们都浸泡在这片由皂液和蒸汽构成的苦海里, 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人的感官会变得麻木, 意志也会被一点点地消磨掉。

我每次巡逻到这里, 都感到一阵心悸。我看到曲苗苗的脸, 在蒸汽的熏蒸下, 总是带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她的嘴唇因为脱水而干裂, 眼神里, 也常常带着一种因极度疲惫而产生的、涣散的空洞。

她瘦得更快了。原本还算合身的囚服, 此刻穿在她身上, 显得空空荡荡, 像挂在一个衣架上。

一天晚上收工后, 她回到监室, 刚一坐到床边, 就因为体力不支, 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我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 心脏猛地一缩。我立刻冲出办公室,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她的监室门口。

「1008号!开门, 例行检查!」我用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

里面的看守打开了门。我冲了进去, 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扶起, 让她靠在我的怀里。

「苗苗, 你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虚弱地睁开眼, 看着我,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辉……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别干了!」我终于忍不住, 低吼道, 「我去找李叔, 我让他把你调走!这种鬼地方, 不是人待的!」

「不……」她却摇了摇头, 伸出那只被泡得发白、布满伤口的手, 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辉, 别去。这是肥皂设的套, 他就是想看我求饶。我不能让他得逞。」

「可是你的身体……」

「我撑得住。」她的眼神, 在那一瞬间, 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 「你忘了吗?我是来体验死囚生涯的。这点苦, 如果都吃不了, 那之前的一切, 不都成了笑话?」

她顿了顿, 抬头看着我,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而且……你不觉得, 我现在这个样子, 才更像一个真正的女囚吗?满身污垢, 一身臭汗, 狼狈不堪……你……还喜欢吗?」

她的话, 像一把锤子, 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 看着她干裂的嘴唇, 看着她那双在苦难中依旧闪烁着光芒的眼睛。我心中的怜惜、愤怒、担忧, 最终都化作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混杂着欲望的狂热。

我低下头, 在她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一字一句地说:「喜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喜欢。你越是狼狈, 我越是……为你疯狂。」

我的话, 似乎给了她巨大的力量。她笑了, 那笑容, 在昏暗的监室里, 像一朵在污泥中顽强绽放的、圣洁的莲花。

从那天起, 她不再将洗涤房视为炼狱, 而是当成了一场新的修行。

她和林姐, 想出了各种省力的方法。她们利用杠杆原理来拧干那些沉重的床单, 用废弃的木板制作了简易的晾衣架。她们甚至在枯燥的工作中, 找到了乐趣——她们会比赛谁洗的衣服更干净, 会用五颜六色的肥皂泡, 在空中吹出短暂的彩虹。

在那个充满了恶臭和蒸汽的角落里, 她们用女性的智慧和韧性, 开辟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可以喘息的空间。

而我, 则成了她们最忠实的守护者。

我会趁肥皂不注意的时候, 偷偷地给她们递去一副防水的橡胶手套。我会在监区的热水供应上做点手脚, 让流进她们洗衣池里的水, 带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我会在深夜里, 为她在监室的暖气管道上, 多拧开一圈阀门。

这些, 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是我们在这座冰冷的监狱里, 用以对抗绝望的、微小而珍贵的温情。

5.4 思想的枷锁:忏悔与自我否定

如果说劳动改造是对肉体的锤炼, 那么「思想改造」, 则是对灵魂的重塑与碾压。李叔要的, 不仅仅是曲苗苗身体上的服从, 更是精神上的彻底「认罪」。

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 是固定的「学习时间」。曲苗苗被要求待在监室里, 学习的材料只有两样:一本是她已经能倒背如流的《监狱行为规范手册》, 另一本, 则是一叠厚厚的、空白的稿纸。

她的任务, 是写「认罪悔过书」和「思想汇报」。

第一天晚上, 我将稿纸和笔通过送饭口递给她。「1008号, 这是你今晚的任务。写一份不少于三千字的认罪书, 深刻剖析你‘犯罪’时的心理动机, 以及对‘被害人’及其家属造成的伤害。明天早上交给我。」

她接过纸笔, 沉默不语。

当晚, 我一夜无眠。我知道, 这比让她去搓洗那些肮脏的囚服要残酷得多。让她去扮演一个「杀人犯」是一回事, 让她以第一人称的口吻, 去详细描述自己的「罪行」, 去忏悔, 去否定自己, 则完全是另一回事。这需要她将自己完全代入那个虚构的、肮脏的灵魂里。

第二天早上, 我从她手中收回了稿纸。她一夜没睡, 眼窝深陷, 布满了血丝。

我回到办公室, 翻开了她的「认罪书」。字迹是娟秀的, 但内容却让我心惊。她几乎是完美地、按照李叔编造的那个「案卷」, 将整个「犯罪过程」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还原。从最初的「贪念」, 到如何「精心策划」, 再到「行凶」时的「冷酷无情」, 最后是「抛尸」时的「惊慌失措」。文笔流畅, 逻辑严密, 情感「真挚」, 仿佛她真的就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在文章的结尾, 她这样写道:「我, 罪犯曲苗苗, 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我愿接受政府的任何惩罚, 用我余下的生命, 去洗刷我的罪孽。我愧对父母的养育, 愧对社会的信任, 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我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稿纸, 手却在微微颤抖。我知道她是天生的演员, 但这份「入戏」的程度, 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我甚至开始有些分不清, 这究竟是她高超的演技, 还是在日复一日的催眠和高压下, 她真的开始将那个虚构的罪犯人格, 与自己混淆了。

然而, 这仅仅是个开始。李叔对她的第一份认罪书并不满意。

「太表面了!」他将稿纸摔在桌上, 对我说道, 「这只是在复述案情, 没有灵魂!我没有看到一个罪犯发自内心的忏悔!让她重写!告诉她, 我要看到的, 是她对自己灵魂的拷问, 是血淋淋的自我批判!」

我只能将李叔的原话, 转告给曲苗苗。

她听完后, 没有说话, 只是接过新的稿纸, 默默地回到了监室的角落。

从那天起, 「重写」成了她学习时间的常态。她的认罪书一遍又一遍地被驳回。李叔的要求越来越苛刻, 他让她回忆自己的「童年」, 剖析自己「性格」中的「缺陷」是如何一步步导致她走上「犯罪道路」的。他让她幻想「被害人」家属的痛苦, 并写信向他们「谢罪」。

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心理折磨。她被强迫着, 一遍又一遍地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自己, 否定自己过往的一切。

我成了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尽管这种倾诉, 充满了危险。

「辉, 我快要疯了。」一次深夜, 当我借着巡视的名义在她门口停留时, 她用气声对我说, 「我有时候照镜子, 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我甚至觉得, 我真的杀了人, 我真的是个坏女人。」

「不, 你不是。」我急切地打断她, 「苗苗, 你要记住, 这都是假的!你是在演戏!你是我见过的, 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

「可是……我写下的那些文字, 它们像毒蛇一样, 缠绕着我, 钻进我的脑子里……」

「那就把它们当成台词!」我努力地想让她清醒过来, 「你是最好的演员, 不是吗?你在体验一个角色, 一个离你很遥远的角色。你演得越好, 就说明你越成功。但你永远不是她, 你永远是曲苗苗。」

我的话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除了写认罪书, 她还被要求在每周一次的「思想学习大会」上, 当着所有「犯人」和管教的面, 公开朗读自己的「悔过」成果。

第一次上台时, 她紧张得浑身发抖。当她念出「我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时, 台下响起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和斥责。那些同样是爱好者的「囚犯们」, 此刻都成了这场戏里最投入的配角。

「大声点!我们听不见!」齐叔在台下喊道。

曲苗苗的脸涨得通红, 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深吸一口气, 几乎是吼着, 将那份浸满了自我否定的稿子, 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每念一句, 都像是在用刀子割自己的心。

我站在台侧, 拳头紧紧地攥着。我多想冲上去, 捂住她的嘴, 将她带离这个羞辱之地。但最终, 我只是默默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因为, 这是她选择的舞台。而我, 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忠实的观众。

在日复一日的思想改造中, 曲苗苗渐渐学会了如何应对。她开始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囚服、戴着镣铐、在众人面前深刻忏悔的「1008号」;另一个, 则是在深夜里, 通过门缝与我交换眼神, 确认彼此存在的、真实的「曲苗苗」。

她变得越来越善于伪装。她的认罪书写得越来越「深刻」, 越来越「感人肺腑」, 甚至好几次都得到了李叔的「表扬」。她在思想学习大会上的发言, 也越来越声泪俱下, 充满了「感染力」。

但只有我知道, 在她那副「痛改前非」的面具下, 隐藏着一颗怎样坚韧和不屈的心。她将所有的屈辱和痛苦, 都转化成了一种力量, 一种让她在这场游戏中走下去的力量。

而我们之间的联系, 也因为这份共同守护的秘密, 而变得愈发牢不可破。那沉重的思想枷索, 非但没能将她压垮, 反而让我们在无边的黑暗中, 更加看清了彼此。

5.5 严管之刑:禁闭与重生

秋天悄然而至, 山里的空气变得清爽而高远。监区里宣布了要举办中秋晚会的消息。曲苗苗凭借那支戴着镣铐的哀伤之舞, 毫无悬念地拿下了独舞的资格, 也因此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她每天下午可以暂时离开洗涤房, 去礼堂排练。但这种「优待」, 也让她彻底暴露在了嫉妒的火力之下。小凤和她的团伙, 将后台变成了新的战场。

真正的风暴, 在晚会前两天, 以一种蓄谋已久的方式降临了。

那天下午, 曲苗苗正在排练室挥汗如雨。陈管教突然带着齐叔和几名管教冲了进来, 表情异常严肃。

「1008号!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品, 企图在晚会期间逃跑!现在, 我们要对你进行搜身和清监!」齐叔厉声喝道。

曲苗苗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角落里正在幸灾乐祸的小凤, 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反抗, 只是默默地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 任由一名女管教在她身上粗暴地搜查。搜身一无所获, 齐叔的脸色有些难看。

「去!搜她的储物柜!」

后台的储物柜很快被打开。齐叔亲自上手, 将她那几件破旧的衣物全都扔了出来。然后, 他从柜子的最深处, 掏出了一件东西——一把用铁钉磨成的、长约十厘米的、闪着寒光的「匕首」。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啊你!1008号!」齐叔举着那把「匕首」, 得意地咆哮道,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不是我的东西。」曲苗苗看着那把粗糙的凶器, 平静地说道。

「还敢狡辩!」齐叔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来人!给我上严管镣!送禁闭室!」

所谓的「严管」, 是「公馆」内最严酷的惩罚措施。而「严管镣」, 更是所有犯人闻之色变的噩梦。

当齐叔拿着那副镣铐出现在曲苗苗面前时, 连我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副将残酷和束缚发挥到极致的戒具。它在她原有的铆钉死镣基础上, 增加了一条极短的、只有十厘米长的连接链, 迫使她只能以极小的步幅挪动。手铐也换成了重量加倍的「将军铐」, 双手被死死地固定在腰后, 几乎无法动弹。最令人发指的是, 一条冰冷的铁链从她颈后的项圈引出, 穿过背后的手铐, 再向下, 紧紧地锁在双脚之间的短链上。

这套镣铐, 被称为「五马分尸」, 因为它会从五个方向同时拉扯身体, 让佩戴者只能保持一个极为痛苦的、半跪半躬的姿势。别说行走, 就连呼吸都会变得异常困难。

「给她换上!」齐叔冷酷地命令道。

两个管教上前, 粗暴地将曲苗苗按在地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她换上那副狰狞的镣铐, 却无能为力。我看到曲苗苗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她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却自始至终, 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当那副「五马分尸」镣完全锁死在她身上时, 她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像一只被蛛网紧紧缠住的蝴蝶, 连挣扎都成了一种奢望。

「押进禁闭室!关一个星期!」齐叔下令, 「中秋晚会的独舞, 取消!」

我看着她被两个管教半拖半架地, 向那个黑暗的地狱入口挪去。她的每一步, 都像踩在我的心上。沉重的镣铐在地上拖出一条绝望的轨迹, 那声音, 像钝刀子割肉, 一刀, 又一刀。

禁闭室的铁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整个世界, 仿佛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接下来的几天, 对我而言, 是前所未有的煎熬。我失去了与曲苗苗的一切联系。我不知道她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是如何度过分分秒秒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是否已经精神崩溃。

齐叔似乎很享受我的痛苦。他故意在我面前, 绘声绘色地描述禁闭室里的情况:「那个小妞, 还挺倔的。进去两天了, 一声都不吭。不过, 饭倒是没少吃。每天一个馒头, 从地上的洞里扔进去, 她像狗一样爬过去吃呢!」

我每次听到这些, 都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但我知道, 我必须忍。任何冲动的行为, 都只会让曲苗苗的处境更加艰难。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在监区里巡逻, 每次经过禁闭室门口, 我都会停下脚步, 侧耳倾听, 希望能捕捉到一丝一毫来自她的声音。

但里面, 永远是一片死寂。

直到第五天深夜。

我像往常一样, 悄无声息地来到禁闭室门口。这一次, 我似乎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呜咽声。

我的心猛地一紧。是她!她还活着!

我蹲下身, 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铁门上。

「苗苗……苗苗……是你吗?」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呼唤着。

里面的呜咽声停了。

过了许久, 一个微弱到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的声音, 从门缝里飘了出来:「……辉……」

那一刻,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我, 苗苗, 是我!」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冷……疼……」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充满了无尽的虚弱。

「再坚持一下, 苗苗, 再坚持两天, 你就能出来了!」我努力地安慰她, 也安慰我自己。「你听我说, 你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晚会那天, 你要跳舞给我看的!」

里面沉默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我的话。

我从口袋里, 掏出了一块巧克力。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能从那狭窄的门缝里塞进去的东西。我小心翼翼地, 将它一点一点地推进去。

「吃掉它, 苗苗, 快吃掉它。补充点能量。」

我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轻微的、摸索的声音。然后, 是极细微的、撕开包装纸的声音。

我知道, 她吃到了。

那一晚, 我在禁闭室门口, 坐了整整一夜。我不断地、低声地和她说话, 给她讲外面的世界, 讲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讲我偷偷帮她作弊的趣事。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听到,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 她不是一个人。

在这片最深的黑暗里, 我愿成为她唯一的光。

一周的紧闭期满, 正好是中秋节当天。

当我亲手打开禁闭室那扇沉重的铁门时, 一股混杂着恶臭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曲苗苗就蜷缩在离门口不远的地上。她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污垢和伤痕, 那一身狰狞的镣铐, 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肉。她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死去。

我冲过去, 颤抖着探了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

我一把将她抱起, 冲向了医务室。那一刻, 我忘记了所有规则, 忘记了所有身份。我只知道, 我怀里抱着的是我的女人, 我绝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6. 越狱风云

6.1. 炼狱之后的新芽

在医务室里, 我亲手为曲苗苗清洗了身体, 为她身上的伤口上了药。当我用特制的工具, 将那副「五马分尸」镣从她身上一件件取下时, 我看到她被镣铐覆盖的皮肤, 已经血肉模糊, 惨不忍睹。

她在昏迷中, 眉头紧锁, 口中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李叔赶来的时候, 我正用湿毛巾, 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她苍白的脸。

他看着床上那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女孩, 又看了看双眼通红、一脸憔悴的我, 沉默了许久,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小辉, 你陷得太深了。」他说, 「这场游戏, 或许, 是时候该结束了。」

「不。」我抬起头, 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李叔, 游戏还没有结束。她不会放弃的。」

李叔似乎从我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他没有再劝我, 只是吩咐医务人员好好照顾她, 然后转身离开了。

曲苗苗在医务室里躺了整整三天, 才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她醒来的第一眼, 看到的就是守在床边的我。

「辉……」她开口,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在。」我握住她的手, 那只手上, 还留着手铐的印痕。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许久, 她才缓缓开口, 说了一句让我震惊不已的话。

「辉, 我们逃出去吧。」

我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 我们一起, 从这个地狱里逃出去。」她的眼神里, 没有了往日的柔弱和依赖,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在烈火中淬炼过的、令人心悸的坚韧和决绝。「我不想再当任人摆布的棋子了。这场游戏, 我要自己来定规则。」

看着她眼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知道, 禁闭室里的那七天, 非但没有将她摧毁, 反而让她涅槃重生了。那个曾经以「被囚禁」为乐的曲苗苗, 在经历了最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之后, 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不是被动的承受, 而是主动的抗争。

「好。」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我们一起逃出去。」

这个疯狂的念头, 像一颗种子, 在我们之间悄然种下。而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很快就让这颗种子, 有了破土而出的可能。

秋天悄然而至, 山里的空气变得清爽而高远。一天, 李叔突然召集所有员工开会, 宣布为了「活跃监区文化生活, 体现人性化管理」, 将在半个月后的中秋节, 举办一场「「公馆」首届中秋联欢晚会」。

对我和曲苗苗来说, 这更是天赐良机。

「就是现在了。」当天晚上, 我在给她送饭的时候, 在餐盘底下, 用米粒摆出了四个字。

她看到后, 不动声色地将饭吃完。当她把餐盘递还给我时, 用指尖在我的手心, 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 敲了三下。

我们的「越狱」计划, 代号「奔月」, 正式启动。

6.2. 精心编织的罗网

接下来的半个月, 我和曲苗苗像两名在刀尖上跳舞的特工, 开始小心翼翼地编织一张巨大的、用以欺骗所有人的罗网。

我利用自己「管教」的身份, 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有用的信息。我会在巡逻时, 假装不经意地在监区地图前长时间驻足, 将每一条通道、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每一个守卫的换岗时间和巡逻路线, 都死死地记在脑子里。我会在员工休息室里, 听他们闲聊, 旁敲侧击地打听晚会当天的安保部署。

曲苗苗则在监区里, 用她那完美的演技, 继续扮演着那个被彻底「改造」好的温顺囚犯。她的沉默和顺从, 让她在所有管教眼中都成了一个「安全无害」的存在, 从而为我们的秘密行动, 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我们之间的信息传递, 充满了原始的智慧和惊心动魄的刺激。

我会在给她送的馒头里, 夹带一张用米汤写在薄纸上的草图, 上面画着监狱的电路总开关位置。她会在劳动改造时, 偷偷将一小截磨尖的铁丝藏在囚服的夹缝里。我会借着检查内务的名义, 用手指在积满灰尘的床板上, 飞快地画出警犬笼舍的方位。她则会在交上来的思想汇报中, 用藏头诗的方式, 告诉我她已经准备就绪。

「秋风无意催人老, 月下孤影盼自由。」

每一个眼神的交汇, 每一次看似无意的触碰, 都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在这座戒备森严的「监狱」里, 我们享受着这种欺骗所有人的、极致的「角色扮演游戏」。这比任何绳缚和镣铐, 都更能让我们感到血脉偾张。

计划的核心, 就是那场中秋联欢晚会。而曲苗苗, 必须成为这场晚会的一部分。

「我要上台表演。」一天, 她通过我们约定的暗号, 向我传达了这个信息。

「太冒险了。」我立刻回绝。

但她很坚持:「相信我。最危险的地方, 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辉, 我想在离开这里之前, 为你跳一支舞。」

她的这句话, 击中了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最终还是同意了。我找到了负责晚会节目编排的同事, 委婉地表示, 「1008号犯人」近期「改造」成果显著, 思想稳定, 且有舞蹈功底, 可以让她上台表演, 作为「改造成功」的典型进行宣传。这个提议, 很快就得到了李叔的批准。

于是, 曲苗苗顺理成章地加入了「囚犯艺术队」, 每天下午可以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到大礼堂进行排练。这也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秘密接头的机会。

在大礼堂的后台, 那个堆满废弃道具的杂物间里, 我们进行了唯一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当面密谋。

「时间定在晚会最高潮的时候, 大约九点半。」我压低声音, 飞快地说, 「到时候, 所有人都会集中在广场上。齐叔负责后台安保, 他会盯着你, 但那也是他最松懈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引开他。」

「我表演完, 会被直接送回监室。从礼堂回监区的路上, 有三个监控, 其中一个在拐角有五秒的死角。我会在那里等你。」曲苗-的语速同样很快, 她的思路清晰得像一个专业的战术分析师。

「拿到我给你的铁丝, 打开手铐。然后去配电室, 拉掉整个监区的电闸。记住, 只有监区的, 别动外面的, 不然会立刻引起注意。」

「断电后, 我们有三分钟的时间。备用电源会启动。三分钟内, 我们必须赶到北面的围墙。」

「那里的铁丝网, 我已经提前割开了一个口子。警犬每天十点会喂食, 那十分钟是它们最安静的时候。」

「出了围墙, 我们一路向西, 翻过那座山。我查过地图, 山后面有一条废弃的公路, 可以通到邻县。」

我们像两个真正的亡命之徒, 将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当所有的计划都敲定后, 她忽然抬起头, 深深地看着我。

「辉, 你怕吗?」

「怕。」我坦诚地回答, 「我怕你被抓回去, 怕你再受折磨。但, 」我握住她的手, 「我更怕的, 是失去你。」

她笑了, 那笑容在昏暗的杂物间里, 比任何灯光都要明亮。

「这次, 我们一起, 玩一场大的。」她说。

6.3. 月下的绝唱

中秋节, 如期而至。

「公馆」里破天荒地洋溢起一种节日气氛。夜幕降临, 监区外的广场上灯火通明, 人声鼎沸。

曲苗苗是第五个出场的。

当主持人用一种夸张的、充满「教育意义」的语调报出她的名字和「罪行」, 并强调她是如何在「政府的关怀和管教的耐心教育下洗心革面」时, 台下响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我站在舞台的侧面, 心提到了嗓子眼。齐叔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目光如鹰隼般, 死死地盯着即将拉开的幕布。

幕布缓缓拉开。舞台中央, 追光灯亮起。那一瞬间, 全场所有的喧哗和骚动, 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 惊得说不出话来。

舞台上的曲苗苗, 穿着监狱艺术团的长裙。裙子的主色调是与囚服相同的蓝灰色, 以示她囚犯的身份并未改变。然而, 裙子的剪裁却极为修身, 完美地勾勒出她那因为长时间劳作而变得愈发纤细、却也更富力量感的身体曲线。最独特的设计, 是在裙子的两侧, 从腋下到裙摆, 拼接了两道醒目的、由蓝白相间的亮片组成的斑马纹。

那斑马纹, 像一道美丽的伤疤, 也像一道挣不脱的枷锁, 既残酷地提醒着她的身份, 又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野性而决绝的美感。

她没有戴手铐, 这是为了方便她跳舞而特批的。但她白皙的脚踝上, 那副已经被砸死、伴随了她近两年的沉重死镣, 依旧赫然在目。黑沉沉的钢铁, 与飘逸的裙摆和她细腻的肌肤, 形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残酷与美丽交织的极致对比。

她就像一朵在镣铐中绽放的黑色郁金香, 妖冶, 凄美, 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音乐响起, 是一首旋律哀伤而悠远的古典乐。曲苗苗开始舞动。

她的舞蹈, 没有经过专业的编排, 却充满了原始的、直击人心的力量。那不是一种表演, 而是一种释放, 一种倾诉。她赤着双足, 脚上的重镣限制了她大幅度的跳跃和旋转, 却也赋予了她舞蹈一种独特的、沉重的韵律。

她时而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 用身体撞击着无形的牢笼, 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时而又像一朵在暴风雨中摇曳的花, 柔弱、无助, 却又顽强地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她的每一个动作, 都仿佛在讲述着她这两年的故事——那些被禁锢的日夜, 那些被磨损的尊严, 那些在黑暗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孤独, 以及, 那些在绝望中不曾熄灭的、对自由的渴望。

「哗啦……哗啦……」

沉重的镣铐随着她的舞步, 在舞台上拖拽、碰撞, 发出刺耳而又富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 不再是耻辱的象征, 而是她舞蹈的一部分, 是她生命中最沉重的伴奏。它像一把重锤, 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广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她的舞蹈所震撼。那些「犯人」的眼中, 流露出的是感同身受的悲伤;那些管教的脸上, 则写满了复杂难言的神情。就连一向冷酷的李叔, 此刻也眉头紧锁, 静静地看着舞台, 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站在台侧, 早已看得痴了。我感觉自己的呼吸, 都随着她的舞步而起伏。我看到了她眼神中的痛苦, 也看到了她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决绝的微笑。

在舞蹈的最高潮, 她用一个极为艰难的动作, 猛地向后仰去, 身体在舞台上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也就在那一刻, 她的目光穿过炫目的灯光, 穿过喧嚣的人群, 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个只有我能读懂的眼神。

里面有诀别, 有托付, 有无畏的勇气, 还有一句无声的承诺。

——辉, 等我。

音乐戛然而-止。她缓缓地收回动作, 跪倒在舞台中央, 深深地低下头, 像一只献祭的羔羊。长发垂落, 遮住了她的脸, 只有那副沉重的死镣, 在追光灯下, 闪烁着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长久的寂静之后,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6.4. 奔向月光

曲苗苗的表演, 成了整场晚会无可争议的巅峰。它所带来的震撼, 让后面所有的节目都显得索然无味。人们还在回味着那支在镣铐的伴奏下完成的绝望之舞, 而这, 也为我们创造了绝佳的掩护。

演出结束后, 曲苗苗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 被两名管教押送回监区。她的双手被重新铐上, 脸上恢复了那种惯常的、麻木的平静。齐叔不放心地跟在后面, 像一头紧盯着猎物的狼。

而我, 则按照计划, 开始行动。

「齐哥, 李叔叫你过去一下, 说是有个设备出了点问题。」我走到齐叔身边, 压低声音说。

齐叔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设备?」

「好像是音响, 有杂音。」我随便编了个理由, 「李叔让你赶紧去看看, 别影响了后面的节目。」

齐叔犹豫了一下。一边是他的重点监控对象, 另一边是老板的命令。最终, 他还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朝舞台后方走去。

我知道, 我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

我立刻闪身, 从另一条小路, 飞快地抄近道, 向监区跑去。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

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那个约定好的、监控有死角的走廊拐角时, 曲苗苗和那两名押送她的管教, 刚刚走过去。

我躲在墙后, 屏住呼吸。

只听见「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手铐被打开的声音。我知道, 她成功了。那根我藏在月饼里、被她磨得无比锋利的铁丝, 派上了用场。

紧接着, 是两声沉闷的击打声, 和身体倒地的声音。她用那副打开的手铐, 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两名毫无防备的管教。

我立刻从墙后闪出。她看到我, 对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眼神里满是冷静和果决。

「快!」

我们没有片刻耽搁, 一前一后, 像两道黑色的闪电, 向配电室冲去。

监区里静得可怕, 只有我们急促的脚步声, 和她脚上镣铐发出的、被刻意压抑的「哗啦」声。

配电室的门是锁着的, 但我早已用肥皂拓下了钥匙的模子, 配了一把备用的。我将钥匙插入锁孔, 轻轻一拧。

「咔。」

门开了。

房间里, 一排排的电闸在指示灯的映照下, 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我找到了那个我早已烂熟于心的、控制着整个监区照明和监控的红色总闸, 深吸一口气, 用力向下一拉!

「啪!」

整个世界, 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走!」

我拉起她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 却充满了力量。我们冲出配电室, 向着北面的围墙狂奔。

黑暗, 是我们最好的盟友。它掩盖了我们的身影, 也放大了我们心中的恐惧和刺激。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像战鼓一样密集。我能闻到她发间传来的、混杂着汗水和洗发水味道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突然, 凄厉的警报声划破了夜空!

备用电源启动了!走廊里, 红色的应急灯次第亮起, 将我们的影子在墙上拖得又细又长。

我们知道, 我们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了!

「快!」

我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向着那片象征着自由的黑暗狂奔。北面的围墙, 已经遥遥在望。

然而, 就在这时, 一阵凶狠的犬吠声, 从不远处传来!是警犬!它们被断电和警报声惊动了!

我心中一沉。百密一疏, 我算好了一切, 却没算到这个意外。

「别管!继续跑!」曲苗苗在我身后喊道, 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慌乱。

就在我们即将冲到围墙下时, 两条高大的德国牧羊犬, 像两道黑色的闪电, 从侧面扑了过来, 龇着锋利的牙齿, 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们被逼停了。

我下意识地将曲苗苗护在身后, 死死地盯着那两头不断发出低吼的畜生。我知道, 只要我们再敢动一下, 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身后, 急促的脚步声和管教们的呼喊声, 正由远及近, 飞速传来。

我们, 被包围了。

「辉, 看来……我们的‘奔月’计划, 要失败了。」曲苗苗在我身后, 轻轻地叹了口气, 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的绝望。

我回头看她。在红色应急灯的映照下, 她的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的笑容。

「不, 」我看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 「还没结束。」

我猛地转过身, 面对着那两条虎视眈眈的警犬, 然后, 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我缓缓地、举起了我的双手。

「别开枪!我们投降!」我冲着越来越近的追兵, 大声喊道。

曲苗苗在我身后, 诧异地看着我。

管教们冲了上来,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们。李叔和齐叔也赶到了, 他们的脸上, 是混杂着愤怒、震惊和失望的复杂表情。

「王辉!」李叔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你竟然……」

我没有看他, 只是转过头, 看着曲苗苗, 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信我。」

6.5. 将计就计的棋局

我和曲苗苗的「越狱」, 以一种极富戏剧性的方式, 宣告失败。

我因为「协助罪犯越狱」, 被当场撤职, 关进了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禁闭室。而曲苗苗, 则作为「主犯」, 再一次被戴上了那副象征着最高等级惩罚的「五马分尸」连体镣, 被押回了她的监室。

整个「公馆」都因为这件事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我这个看似最忠厚老实的管教, 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只有李叔, 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

三天后, 我被从禁闭室里提了出来, 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给我个解释。」他坐在办公桌后, 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桌上的烟灰缸里, 堆满了烟头。

「我爱她。」我回答得简单而直接。

「爱?」李叔冷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 因为你的‘爱’, 「公馆」的声誉受到了多大的损失?你知不知道, 按照合同, 我需要赔偿她一百万!」

「我知道。」我平静地看着他, 「但是, 李叔, 你难道不好奇吗?我们为什么在最后关头, 主动投降?」

李叔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确实是整件事里, 最不合逻辑的地方。

「因为, 这本身, 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我缓缓地说出了我的答案, 「或者说, 是曲苗苗计划的一部分。」

我将整个「将计就计」的方案, 和盘托出。

曲苗苗从一开始, 就没想过真的要逃出去。她知道, 以她戴着死镣的状态, 和我一个普通管教的力量, 根本不可能成功逃离这个戒备森严的地方。

她的真实目的, 是要将这场「游戏」, 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由她亲手设计的、真正的高潮。

她要的不是逃离, 而是「审判」。不是对她「杀人罪」的审判, 而是对我——王辉, 「协助越狱罪」的审判。她要将我, 也彻底拉进这场游戏里, 成为舞台上和她并肩而立的、另一个主角。她要用这种方式, 来测试我, 也测试我们之间的感情。

而最后的主动投降, 则是她送给我的一份「礼物」。她用这种方式, 将选择权交到了我的手上。我可以选择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身上, 说自己是被她蛊惑的, 从而获得李叔的宽恕;我也可以选择和她一起, 承担所有的后果。

「她想看看, 我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狱警’, 在面对真正的抉择时, 会不会为了保护自己, 而背叛她。」我看着李叔, 苦涩地笑了笑, 「而我, 选择了和她站在一起。」

李叔听完我的讲述, 久久没有说话。办公室里, 只剩下他指间香烟升腾起的、缭绕的青烟。

许久, 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有愤怒, 有无奈, 但更多的, 是一种近乎欣赏的惊叹。

「好一个曲苗苗……好一个攻心计。」他喃喃自语, 「我还是小看她了。这个女人, 天生就是玩弄人心的魔鬼。」

他抬起头, 重新看向我:「所以, 你们想怎么样?让我陪你们, 演完这最后一场戏?」

「是。」我点了点头, 「李叔, 这也是苗苗的最后一场戏了。她的合同, 还有不到半年就到期了。她想用一场最盛大的、最真实的‘审判’, 来为这场持续了两年的‘死囚体验’, 画上一个句号。」

「她就不怕, 我真的把你们怎么样?」

「她赌的, 是您对这场‘游戏’的尊重。也是您对她这个‘最佳体验者’的欣赏。」

李叔再次陷入了沉默。最终, 他将手中的烟头, 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好。」他站起身, 走到我的面前, 一字一句地说, 「我成全你们。但是, 王辉, 你要记住, 游戏, 终究是游戏。一旦落幕, 你们都要回到现实里来。」

「我明白。」

6.6. 并肩的审判 半个月后, 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审大会」, 在「公馆」的大礼堂里举行。

这一次, 被告席上, 站着两个人。

我和曲苗苗。

此时的我, 也穿这一身蓝灰色的囚服, 背后和裤缝上的斑马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身份的转变, 手铐脚镣自然也是不能缺席。这是我第一次, 以一个「犯人」的身份, 站在这里。

曲苗苗站在我的身边。一样的囚服装扮, 身上是那副狰狞的「五马分尸」镣。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看着我, 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顽皮的笑意。

整个审判过程, 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我们「供认不讳」, 将那场失败的「越狱」, 描述成了一场「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疯狂冒险」。

最终, 审判长李叔, 当庭宣判。

「罪犯曲苗苗, 越狱未遂, 罪加一等, 维持原判, 择日执行死刑!」

「罪犯王辉, 协助越狱, 念其有自首情节, 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当法槌落下的那一刻, 我看到曲苗苗冲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 我们赢了。

我们用一场精心策划的「失败」, 将这场游戏的主导权, 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我们也用这种方式, 向彼此证明了, 在这场充满了虚假和扮演的游戏中, 我们对彼此的感情, 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从那天起, 我成了「公馆」里, 第二个拥有「长期饭票」的「囚犯」。

我和曲苗苗, 被关在了相邻的两个监室里。我们每天隔着一堵墙, 用敲击墙壁的方式, 来传递我们之间的「摩斯电码」。

「咚-咚-咚-」 (我爱你)

「咚-咚-咚-」 (我也是)

我们一起劳动, 一起吃饭, 一起接受「改造」。虽然身陷囹圄, 但我们的心, 却从未如此贴近, 如此自由。

我们像两只被困在同一个笼子里的鸟, 互相依偎, 互相取暖, 共同等待着那场早已注定的、最后的落幕。也等待着落幕之后, 那片真正属于我们的、广阔的天空。

而那一天, 很快, 就要来了。

7. 执刑

终焉的时刻, 总是在最不经意间, 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降临。

那一天, 天色是铅灰色的, 像一块浸透了雨水却迟迟不肯落下的脏棉絮, 压抑地笼罩着「公馆」的每一寸土地。我和曲苗苗的「刑期」, 在最后那段隔墙相伴的平静中, 走到了尽头。

清晨五点, 监区走廊的灯光骤然亮起, 比平日里早了一个小时。刺眼的白光穿透监室门上的观察窗, 将我从浅眠中惊醒。紧接着, 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最终却停在了隔壁, 曲苗苗的门外。

我的心, 在那一瞬间, 沉到了谷底。

我听到铁门发出刺耳的解锁声, 听到法警冰冷地喊出她的编号:「1008号, 出来!上路了!」

我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听着她被押解出去的脚步声, 以及那副沉重的「五马分尸」镣在地上拖出的、令人心碎的声响。每一下, 都像砸在我的心脏上。

我不知道她被带去了哪里, 不知道她正在经历什么。我只能在那间狭小的监室里, 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焦灼地、无助地等待着。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我的门也被打开了。

「罪犯王辉, 出来!」

我走了出去, 走廊里站着齐叔和两名管教。齐叔的眼神很复杂, 他看了我一眼, 低声说:「李总让你过去, 去送她最后一程。」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被戴上普通的手铐脚镣, 押解着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走廊。最终, 我被带到了监区中央的小广场上。

我看到了她。

曲苗苗站在广场中央, 她没有准备自己的衣服, 而是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囚服。她的长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 简单地束在脑后, 露出一张素净而苍白的脸。那张脸上, 没有恐惧, 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极致的平静。

她的面前, 放着一张小桌, 上面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两个荷包蛋, 还有一小碟酱牛肉。是「断头饭」。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 目光穿过清晨冰冷的空气, 落在了我的身上。

没有言语, 没有表情, 但那一刻, 我们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一切。那是诀别, 是承诺, 是共同奔赴终焉的默契。

「让她吃吧。」李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两名法警将曲苗苗按着坐下。她拿起筷子, 沉默地、一口一口地将那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她吃得很慢, 很认真, 仿佛要将这人世间最后的味道, 永远地刻在味蕾上。

我站在不远处, 戴着手铐脚镣, 像一个卑微的看客, 眼睁睁地看着我心爱的女人, 吃着她的断头饭。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 痛得无法呼吸。我想冲过去, 想抱住她, 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我不能。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 沉重地钉在原地。

吃完饭,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罪犯曲苗苗, 验明正身!」一名法警高声喊道, 然后走上前来, 粗暴地扯下她胸前囚服上的一块布, 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和「罪名」。

「验明无误!押上囚车!即刻, 执行死刑!」

随着一声令下, 曲苗苗被两名全副武装的法警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沉重的死镣让她几乎无法行走, 只能被半拖半拽着, 走向停在广场中央的那辆黑色的、车窗被铁网焊死的囚车。

「带上他, 让他好好看看!」李叔指着我, 对齐叔命令道。

我被齐叔和另一名管教押着, 跟在曲苗苗身后。我看着她步履蹒跚的背影, 看着那副沉重的镣铐在她脚踝上磨出的血痕, 看着她被法警架着, 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我的眼泪, 在眼眶里疯狂地打转, 我却只能死死地咬着牙, 不让它流下来。

囚车的后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用粗钢筋焊成的、狭窄的铁笼。

曲苗苗被粗暴地推进铁笼里, 蜷缩在角落。而我, 则被押上了囚车的另一侧, 与她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栏。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 世界瞬间陷入了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 从车窗的铁网缝隙中挤进来。

引擎发动, 囚车开始缓缓行驶。

车厢里, 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运动晃得东歪西倒。我能听到她那边, 沉重的镣铐不断撞击车厢铁板发出的闷响。我透过昏暗的光线, 看着铁笼里的她。她靠在角落, 低着头, 一动不动。

我多想对她说些什么, 哪怕只是一句安慰。但我张了张嘴, 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这最后的旅途中, 我们被一道铁栏相隔, 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我能做的, 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她, 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结局。

车子不知行驶了多久。我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我的脑海里, 像放电影一样, 一幕幕地闪过我们相识以来的所有画面。始于枷锁, 也终于枷锁。

车子猛地一停。

我们知道, 目的地到了。

车门打开,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车外, 是一片荒凉的、黄土裸露的空地。远处, 几棵枯树在风中萧瑟地立着。

这就是她的刑场。

「带犯人曲苗苗下车!」

她被粗暴地从车上架了下来。脚一沾地, 沉重的死镣便深深地陷入了松软的黄土里。

而我, 则被留在了车上, 像一个被锁在笼子里的观众, 被迫观看这场对我而言最残酷的行刑。

刑场上, 早已挖好了一个半人深的土坑。曲苗苗被押到土坑前, 被法警强按着跪了下来。身后, 一名手持步枪的执行法警, 黑洞洞的枪口, 对准了她的后脑。

我跪在囚车的铁板上, 双手紧紧地抓着面前的铁栏,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看着她跪在远处的背影, 那样的纤弱, 那样的无助。风吹过, 扬起一阵尘土, 也吹乱了她的头发。

「准备!」执行官高声喊道。

我听到子弹上膛的、清脆的「咔哒」声。

那一瞬间,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我不再去想这是游戏还是现实, 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我仿佛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枪口, 正抵在我的心上。

我看到曲苗苗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她似乎知道我正在看着她, 她努力地、微微地侧过了头。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 隔着冰冷的铁栏, 我们的目光, 最后一次交汇。

她的眼神里, 没有恐惧, 只有无尽的温柔和眷恋。她用口型, 无声地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爱你。

我的眼泪, 在这一刻, 再也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 模糊了我的视线。

「执行!」

执行官冰冷的声音, 像一道来自地狱的命令。

「砰!」

一声枪响, 划破了荒野的死寂。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 猛地一颤, 然后, 像一片被狂风吹落的叶子, 无力地、向前倒了下去, 栽进了那个早已为她准备好的土坑里。

世界, 在那一刻, 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

8. 尾声

枪响过后, 是一片死寂。我呆立在原地, 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那一枪带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李叔。他低声说:「结束了, 小辉。去看看她吧。」

我机械地转过身, 走向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我的脚步从未如此沉重。

当我走到她身边, 蹲下身时, 那个本应「死去」的人, 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对我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灿烂的笑容。

「辉, 我演得怎么样?」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把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眼泪, 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你这个疯子!你吓死我了!」我哽咽着, 在她耳边语无伦次地嘶吼。

她也笑中带泪, 任由我抱着。周围的人, 包括李叔和齐叔, 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把整个世界, 都留给了我们。

曲苗苗的这场极致体验, 终于画上了句号。当李叔用备用钥匙和切割机, 将那副陪伴了她两年的死镣从她脚踝上取下时, 她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光着脚, 扑进我的怀里。

「辉, 我自由了。」

「是啊, 你自由了。」我抚摸着她脚踝上那两圈深色的、永远无法褪去的印记, 心中百感交集。

她并没有立即离开「公馆」。她说, 要等我「刑满释放」。那之后, 她便留了下来, 李叔也为我们安排了同住一间监室。

在我「刑期」结束的那天, 我们在「公馆」的广场上举行了婚礼。没有婚纱和礼服, 我穿着囚服走出监区大门, 来到广场上, 她穿着越狱那一夜监狱艺术队的囚裙。在众多同好的见证下, 她赤着双足, 亲手为自己戴上了一副小巧而精致的银色脚镣, 然后把唯一的钥匙, 交到了我的手上。

「从今天起, 我就是你一辈子的女囚了。」她靠在我的怀里, 幸福地笑着, 「不过, 这次, 没有合同, 没有期限, 只有爱。」

我低头吻上她的唇。我知道, 这场始于镣铐的游戏, 最终, 让我们找到了通往彼此内心的、最真实的路径。而我们的故事,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