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女囚
作者:踏浪飞声
这篇作品已经很远古了,我根据我手上的一个版本简单排版成MD格式,若有精校版请联系我
第一日
一艘红色的旅游快艇在海面上飞快的行驶。
夕阳已经把海天染成金黄色,秦屿的上空被红黑白相间的云彩笼罩。那不是云,而是外出觅食的鸟儿归来了。白色的海燕、海鸥,黑白相间的信天翁和黑色的蓝眼鸬鹚以及粉红色的火烈鸟。现在正是它们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之后回巢的时候,悠闲的从秦屿的四周飞上天空。它们并不急于回家去,还要在天上盘旋一阵子,还要在天上盘旋一阵子,好像征战之后的武士们在傍晚的检阅,那阵容是极其庞大而又威武雄壮的。不是一群鸟,而是无数群,密密匝匝,铺天盖地。它们从空中俯瞰着秦屿,那是它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家园。在那浓密的热带雨林中和浅滩上,有它们生养休憩的巢。怀着深深的爱恋,它们不知疲倦地赞誉秦屿的伟大和惊人的美,「啊……,咯……,咦……」,那声音响遏行云。
艇上只有两个人,一位是皮肤黝黑常年在海上生活的驾驶员,他的颧骨、眉弓和下颚向前突出,一看就是典型的越州人。他下身穿着磨的很旧的被海水打的湿了半截的脏不垃圾的牛仔裤,上身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衬衫汗渍。两只坚实的手臂紧紧握着方向盘,快艇在浪花里忽上忽下的乱窜的前行。他厚重的嘴唇中间叼着根已经熄灭的很久的香烟,眉头紧皱,面色凝重,目不斜视。这个时间的秦屿海峡是非常危险的,天色将晚,风高浪急,退潮时分,暗礁横行。这要放在十年前,没有一个驾驶员会在这种情况下出海的。
越州流传着一首民谣,「宁下地狱,不上秦屿!」,这是自古以来靠大鱼为生的越州人对那条只有五公里宽的海峡的一种无奈和痛恨,这是无数次的船毁人亡,葬身海底中积累下来的血的经验。
在这个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的年代里,有一份差事就是一件挺幸福的事情,而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值班。虽然极不情愿,但他还是没有拒绝,至于她什么时候回去,谁送她回去,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了。
披着一头活力奔放,坦率洒脱绛红色长发,硬朗的现代感和柔软的年轻女子倚着栏杆站着,手里握着一份秦屿旅游指南。她的皮肤白皙而细腻,瓜子脸,薄而规整的嘴唇透着性感。大眼睛,窄鼻梁,浓密的眉毛和秦屿粗糙的女人有着太多的区别。
一件黑白相间条格T裇,领口用粉色的蕾丝环绕。乳白色的五分裤,洗的略显白而旧正迎合现在的复古风潮。桃红色腰带斜跨在腰间,让和谐的外表透出一丝精灵的味道。
虽然这几年,越州越来越有大城市的气息了,但能穿着普通但显的很有品位的人,尤其是女人还是不多的。
不过从时间上看此女不像是旅游的,但也不会是像去秦屿新岛上探监的人,看来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去极乐园里探望某位病人。他知道,精神病这个东西是家族遗传的,看上去挺正常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得抓狂起来。
「这鸟,总是这么吵!」司机扔掉手中的烟头,愤愤地骂一句,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盘旋的鸟群。
本来一直凝望着前方的她,这时也跟着他的目光仰起了脸,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鸟群之间。
长这么大,她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鸟在一起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鸟多了,难免有些不讲公共道德和卫生的家伙躲在里面。她抬头看着这片红黑白相间的云不到五秒钟,一团团鸟粪从天而降,在重力的作用下散开成了一张无法躲开的网。本来她还嫌快艇开的太快,影响了她观赏沿途的风景,此刻却恨不得快艇变成火箭,穿透这张屎网。
可惜的是当人们怀揣着美好的愿望等候事情发生转机时,往往却有更不幸的结局等候着他们,正所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或许是翅膀扇动的海风,又或许是每日潮涨潮落的必然,看似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二米多高的巨浪,快速而又左右摇摆的快艇游走于巨浪的边缘。
本来就有些晕船的她只觉得眼前金光四射,紧抓栏杆的双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她一头栽进海里,溅起的水花很快被巨浪淹没。
驾驶员此刻正目视前方,一丝也不敢放松。耳边除了吵杂的鸟叫就是巨浪拍打海面的轰鸣,哪里还能知道有人落水。
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在一个浪头的转弯,驾驶员发现了海面漂浮的一团红发。
他猛的一回头,身后居然空无一人。
他心中大叫,不好!虽说他受过很严格的海上救生训练,但有着十几年驾龄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顾客落水,不免有些慌张,本来应该停得近些在救人的他顾不得脱衣服就跳下去。
一下去,他就开始后悔,虽然越州的春天已经和夏天没有多大差别了,但水温仍然不超过18度。他的四肢很快出现了酸麻,照这个情形,他很难顶半个小时以上。他心里祈祷着,希望她能再次露出头。另一方面将头一次又一次扎进水里,逡巡着她的身影。
功夫不负有心人,喝饱了水的她又一次浮出水面。驾驶员一把搂住她细嫩的肩膀将她托出水面。
快艇靠岸了,她还在呕吐,肚里的东西早已经倒空了,此刻吐出的都是苦涩的黄绿汁。驾驶员站在她的身后,不停的搓着双手。
秦屿连个像样的码头都没有,十几个台阶还是解放前英国人为了修监狱临时开的。台阶是用秦屿山上未经加工的大青石垒成,虽经海水常年的冲刷仍然棱角分明。但青苔和密密麻麻的牡蛎壳却没有放过一丝可以依附的石面,显示着秦屿几十年的沧桑剧变。虽然近年省里大力宣传秦屿的美丽与群鸟的壮观,也拨下了专款用来修缮秦屿的古道,但看见这码头,就知道秦屿人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驾驶员的眼睛无助的望着天空,爱人已经下岗多年了,他还有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女儿。这份工作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生活的来源,更是维持他不倒的生命支柱。
「小,小姐!」他心慌的话也说不完整。
吐的舒服了,上了岸,她才知道什么是海,什么叫无风三尺浪,什么叫平安是福。
刚从阎王殿边溜达一圈,留心的心情糟透了。
「我叫留心,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姐!」她愤怒的纠正。
「你没什么事,事吧!」「你看我这样像没事吗?」留心的心放在肚子里,火开始从脑袋往上冒。
「你,你看,这事全怨我!你,你有什么要求尽,尽管提!」冷汗从驾驶员的头上冒出。
留心看着他一脸的愧疚,脸色开始发白,手脚不停的抖,接下来的话也不知如何开口了。
人啊,就是这样,当一个绝对强势的人碰上一个绝对弱势的人,心底虽然会憎恨,但憎恨中都会带着许多同情,如果对方在不停的道歉的话,同情就会占了上风,况且她本身也是个心软的人。
「这样吧,我就不投诉你了,不过我这身衣服已经毁了,你就赔个工本费,三千块吧!」「三,三千块!」他头一下子涨成两个大,三千块是他三个月的工资。
「你没有是吧,这样,你给我写张欠条吧,等你有钱的时候再给我好了。」留心也不想难为他。
「这,好吧!」三千总比丢了工作强,他叹了口气。
留心从红色的挎包中取出纸和笔递过去。
他甩了甩手,此刻他的手心已经握不住笔了。
他颤巍巍的趴在码头栓缆绳的石头上,眼泪涌出了眼眶。
留心迎着海风,伸展开双臂,像是要拥抱大海一般。
刚才的海还像魔鬼一样要吞噬她的生命,而此刻的海却恬静的如慈祥的老人,温柔的抚摸着沙滩,偶人还在一个个岩石的窝里留下几滴她的汗水。
「写,写完了!」留心接过,看了没看就把纸笔收进包里。
他转过身,粗糙的双手慢慢解开缆绳。本来挺直的腰板突然变得有些佝偻,眼角的皱纹不知合适也爬上了额头。
终于没人了,留心脱下了外衣,躺在一块靠海有阳光的沙滩上。经过一天的照射,此刻的沙非常的暖和。
留心从包里取出了欠条,将它撕成八块,挖了个小坑埋在里面,然后用石头押在上面。
她本来就没有准备管他要钱,但她却不能不那么做。
对于一个海上驾驶员来说,顾客掉进海比汽车装电线杆还要危险,不给他一点教训的,这是对其他旅客的不负责任。相信经过这次,他会变得更小心,更有责任感。
不过有一点,她还是有些歉疚,那就是他毕竟将她救起来了,对一个恩人这么做似乎有些过分。
衣服平铺在海滩上,这些可都是在省城的专卖店买的,这里买不到!经过海水这么一折腾,一浸泡,恐怕要!
多亏了里面穿了套泳装,要不穿着这身湿漉漉的衣服怎么去见她呢,人家可是全省司法系统里最年轻的所长。
留心想起了那位神秘的婆婆。
那时,她刚下火车,还没走出站台。
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在她的正前方走着。
她手里拄着一根刷成红白两色的木棍,戴着黑色的墨镜,一步一探。
就快到大门,人流开始往几个仅有的狭窄出口汇集。
老婆婆被夹在人群中间,盲丈无法落地,被挤的左右摇摆。
留心连忙走过去,搀住婆婆的胳膊。
「婆婆,出口到了,我来付你过去。」婆婆笑笑,低声说了句:「谢谢!」冲出了人群,走下台阶,过了十字路口。
留心问,「婆婆,你去哪里,我送你!」「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越州吧!」婆婆说。
留心一愣,「婆婆,你怎么知道?」婆婆笑了,「一听姑娘口音就不是本地人。」留心也笑了,「婆婆的耳朵真叼!」「我老太婆瞎了一辈子了,这点本事都没有,让人笑话!」婆婆自嘲的说。
「姑娘,第一次来越州要小心啊,这里最近不太平。」「谢谢婆婆,我这次出差一共才三天。」留心说。
婆婆的手抖了一下。
「姑娘,能把你的脸让我摸摸吗?」留心从来不信算命和相面的,她觉得这些人都是靠故弄玄虚骗那些老头老太太或者财迷的。不过,她又不想让婆婆失望,婆婆慈眉善目的,一看就不像会坏人。
留心把婆婆的手放在她的脸上,婆婆的手来回的摸索。
「姑娘长的很漂亮,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婆婆说。
「可自古红颜多薄命,姑娘,你这次秦屿之行很凶险啊!」留心完全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婆婆一下子猜出了她去的地方。
「上船前,一定要买套泳衣穿在里面,头发最好染一下,染什么颜色呢,红色吧,红色鲜明,掉在海里也容易被人发现。」婆婆细碎的话如石头般敲打在留心的心头。
留心还未回味完这句话,一抬头,才发现婆婆已经上了刚开走的公交车。
站在车窗旁的婆婆向她挥了挥手。
车冒着烟消失在不远的转弯处。
留心将细沙铺在身上,眯着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不知不觉的中太阳已将笑脸藏进海里。
天虽亮,光线却已不那么刺眼。
留心从沙堆里爬了出来,抖了抖。
拎起衣服摸一下,夕阳的余温仍在。
此刻的岛仿佛就她一个人般,海懒洋洋的舔着沙滩没有了刚才的狂暴。
群鸟已经归巢,收起了翅膀,也收起了白日的喧哗。
夜风轻拂着崖边的椰林,沙沙的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往事。
石头筑成的码头上面连路都没有,只有一片缓缓的绿坡。看的出来秦屿旅游的人并不多,只有使用率很低,连路都没有踩出来。自然的浓密的野草覆盖着厚厚的红土上,石头缝间不知名的野花在夜间独自盛开,向春天昭示着生命的顽强。深黄褐绿的苔藓如疮疤一样夹杂在野草中间,同样是生命,它们却显得丑陋而多余。码头边上停着几艘破旧的摩托艇,在梅雨季节里,连块雨布都没有。这情景颇有些古意,「荒草凄凄无人夜,野渡无人舟自横。」穿过椰林,走进岛的深处,身旁参天的大树已经变成了南国大伞——榕树。树根盘根错节,纵横交错,树枝垂头丧气,像个巨大的渔网在晚风中飘曵。老树旁又发新枝,新枝又出新根钻入地下与老根相接,新枝变老枝,老枝出粗杆,纠缠不清。倒是盘旋纵横飞舞的藤线上,一片片新发的绿色点缀着苍老的夜色。这种寄生植物名字叫「山苏」,它们是古老的孢子植物,已经有上亿年的历史。孢子小而轻,随风飞舞,可以借助各种候鸟四处生根发芽,岛上的木本植物上都有它们的身影。山苏很翠很嫩,像极了北方的桔梗,咬起来吱吱呀呀很有滋味。秦屿从大海里吸取了无尽的乳汁,不仅养活几千年来生长在这片土地的秦屿人,更养活了几万年生活在这里的鸟兽,更养活几百万甚至上亿年数不清的花草树木。
在她的脚边突然落下了几只白嘴翠鸟,它们在草丛里若无其事的啄食,像极了农家的鸡鸭。头顶,传出咝咝的声音,她抬头,一只松鼠从树洞里冒出头来,前爪握着一枚坚果。对面一只翘起了大尾巴的松鼠左右摇摆着,仿佛在向对方示爱。
一道山泉切断了去路。那泉水清澈见底,连水中的游鱼和水底的卵石都清晰可见。留心本来抽搐的胃也咕咕的叫了起来,她俯下身,双手捧起泉水掬了一口,清凉甘甜,比市面卖的矿泉水不知美味多少。它浸透着绿色植物的芳香,红土的醇厚,大自然的美味都在其中。没想到被海水包围的秦屿居然有这么一条溪流,连旅游指南都没有介绍。大概越州旅游局编写指南的人压根没有来到过岛上,只是凭着想象写出那本小册子的吧。虽然留心生活在省城里喝着桶装的纯净水,但和秦屿人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留心站起来,小溪的水挺深,水也挺急。或许是她还没有从刚才坠海的恐惧缓过来,不到1米宽的水面让她迟迟没有敢迈过。她停了一会,沿着小溪向上走了一小段,才找到一处稍窄的中间有块大石头的地方能够迈了过去。
一道高大的围墙从树林里露出头来。
两个穿着黑衣的中年妇女从林中穿出来。
「大姐,那个是秦屿监狱吗?」留心赶紧将两人截住。
「那个是博物馆,监狱在新岛上,你要去就跟我走吧!」她说话瓮声瓮气的和越州人的细声细语差的太多。留心没上岛时就听说过。秦屿人是北方人的后裔,北方君主曾在征服南方时留下的一支部队。后来南方建立自己的王朝,这支部队被赶回北方时,一些人从军队中逃走上了秦屿岛。
「我说的是秦屿英德监狱」留心一看就知道她们误会了,新岛又叫囚岛,她是知道的。
「你说的是滨海德英监狱旧址吧!那个就是,不过现在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女人说。
留心这才想起时间来,赶紧从包里掏出手机。
岛上居然没有一个信号,液晶屏上闪烁着六点整。
「大姐,从这里到新岛的咖啡厅需要多长时间。」留心问。
「30分钟,从这里到码头15分钟,坐船10分钟,上岛再走5分钟就可以了,不过这个点,你上不了新岛。晚上六点后,秦屿不发通行证,没有通行证,外人不能上岛。你今晚只能在先回越州。现在还有最后一班船,你要走快点了。」女人说。
「今天真够倒霉的!」留心嘀咕着,「谢谢大姐!」
第二日 上
顺溪而下,终于到了一个开阔的水面。
圆圆的潭水发出绿幽幽的光,满天星光倒影在水中,岸边绿草掩映,青山粉黛,好一副人间仙境的绝美画卷。
如果在这里盖上一间茅草屋,每日划着小船在潭中泛舟垂钓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留心看着潭水发呆,早已把时间放在了脑后。
旅游船的汽笛声从不远的码头拉响,催促着想回越州的人们,赶紧上,再不上只能在阴森恐怖的新岛上过夜了。
留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了码头。
这个码头跟来的时候大不一样,20米长的游艇可以很轻松的泊在岸边。
码头上有一个小凉亭,里面砌着石桌石椅供有人休息。
付了三块钱的船费,留心走上了甲板。
船上的乘客不多,只有两个眼角带着泪痕的中年妇女望着大海出神。
「把孩子放在这里行吗?」其中一人说。
「不放在这放哪,极乐园可是全省最好的疗养院了。」另外一人叹了口气。
「我可听人说垫新岛用的都是有毒辐射垃圾,住在上面的人癌症发病率要比正常高十倍以上呢。」那个女人无不担心的说。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她只要能好好的陪我几年我就满足了。」另外一个女人的眼泪又掉下来。
两人的谈话嘎然而止。
手机终于有信号了。
留心赶紧拨通了电话。
「你好,张所长吗?」「我是,你那位?」「我是刘留心啊,在滨大时住你上铺的那个。」一阵尴尬的沉默。
「欧,你是张格的妹妹吧!」「猜对了,加十分!」「你还是那么皮,现在干什么呢?」「我在一家报社供职。」「在省城吗?」「是啊!」「上面说省城有位大记者来采访我,原来就是你啊!」「美娜姐,别笑话我了,那里是什么大记者,给人跑腿的。」「今晚你过来吗?」「美娜姐,我过不去了,没有船了!明天晚上可以吗?」「你大记者开口了,有什么不可以的,明天见了!」电话那头突然有人喊,「报告!」「美娜姐,你忙吧,我们明天见!」留心挂上电话。
夜色里,微风拂面,海上安静的有些恐怖!
第二次来到秦屿德英监狱旧址。
留心仔细的端详着它的外观。
岁月风雨和青藤苔藓爬满了古墙,斑斑驳驳的暗褐色和黛青色,看上去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烧得差不多的陨石。墙脊上的砖石早失去了棱角,并且出现了很多残缺。
城堡的正门比城墙略显高大,它是由两座类似的桥头堡的建筑组成,在门楣处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略似「门」的图形。尽管岁月已经使它有很多残缺,枯藤野草又给它以许多添加,居住在这里的历代居民也曾屡次把它加以改造,但这个基本图形仍然可以辨认出来。
留心站在古堡前,内心发出无声的感叹,这座古堡之破旧,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秦屿德英监狱旧址德历史并不长,是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不久德国强占后修建的,其主要目的是关押殖民地敢于反抗的国人。一百多年,对于现在活着的人们来说已经过于遥远,但对有上千年历史的越州来说就太年轻了。几百年前的古城墙和民居尚且说扒就扒,更况它呢。它能挺立到今天,一个是这里曾经有一所全国知名的精神病院——极乐园;另一方面要感谢几年前,从上到下正在开展的「勿忘历史,爱我家园」的红色之旅。
大门敞开着,原来的收发室改造的售票室里,一个妇女正在看着上周的越州日报。
「来张票!」留心喊到。
「进去吧,现在已经不卖票了!」她头都没抬。
留心往里面仔细的看了一眼,原来是昨天给她指路的大姐。
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一直延伸到监区的正门。
留心的眼睛四处的乱看,除了古城墙外,就是荒草地,大树底下还落着去年冬天的叶子。
这么大的旧址难道连个清洁工都没有吗?带着疑问,留心走到了正门。
门是关的,但没有上锁。一个女人坐在门里,手里也拿着张过了期的报纸。
留心扣了扣门环,女人抬起头。
「是你啊!」她脸上露出微笑。
「今天来得挺早!」「昨天谢谢你。」留心感激的笑。
「别客气,我们这一年到头也只有几天有人来,能来个人热闹热闹都挺不容易的。」看得出她很高兴。
「走,我领你参观一下吧。」留心点点头,这里人家比她熟太多了。
「西牢房共82间,分上、下两层。每间长五点六米,宽二点七米,面积仅十五平方米的牢房里,通常要关押七八个人,里面放着食具、水桶和便桶,门旁有一个方形小孔,是往牢房里送饭的地方。」解说员指着牢门说。
留心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放了几双日式的拖鞋,上面长满了绿毛。地面是水泥的,墙壁原来可能是白灰抹的,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灰不落己。门口摆了七个瓷碗,看上去很新,一个破叉的都没有。牢门是木板的,只有小窗户处才有几根铁栅栏。
「看守一般按照被关押者的表现和劳动强度,把饭量分成七等,七等量最少,每顿饭仅一两高粱米饭。菜是萝卜叶加咸盐水,如果被」罚饭「,那量就更少了。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开始大都是经过高等法院判处三个月以上至无期徒刑者。走廊地面中间的铁箅子,供看守从楼上直接监视楼下。我国犯人在这里受到最严酷的迫害。例如监狱规定,德国犯人可以在狱中吃白米饭,其他外国犯人可以吃小米,而我国犯人在狱中只能吃发霉的高粱米饭。我国人如果吃了白米饭立即可以」经济犯「处罚。而且饭食的量分成七等,我国人得到的是最少的。」两人转到对面,留心走进了其中一间。墙上贴着一张很大的白纸,上面写着「监规」。纸上的其他字都是打印的,有中文、日文和英文三种文字。地上没有拖鞋和瓷碗,屋子浓浓的霉味不时的窜出来。墙角有一个木制的便桶,上面挂着一个水箱。
她介绍到「东牢房三层,87间,主要关押」政治犯「。一、二层为普通牢房,正常每间牢房关押七八个人,但经常达到十几人。三层是单人牢房,关押被判死刑和等待判决的人。牢房的墙壁上贴着中、英、日三国文字的狱规,共有11条。规定在牢房里不准说话,不准对面,不准倚墙,不准向外张望和走动,只准跪着或坐在牢房中间。稍不注意,便被加上违反狱规的罪名,轻者减少饭量,重者被带到刑讯室绑在虎凳、吊杆上毒打,甚至关进暗牢。牢房墙角放着便桶和水桶,格板上放着食具。每个牢房的门旁都有一个木制的号牌箱,看守早晚查房就按照编号查点人数。」两人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解说员推开一扇门。
屋子的中央悬挂了三个绳子,绳子的末端有一个小环。小环的下面是一个看上去可以活动的木板。其他地方都是水泥地面。解说员走到一个拐角处,扳动一个木制的把手。咔嚓,小环下的木板裂开。
「狱中最残酷的是绞刑,绞刑室位于监狱的东北角,是一座二层楼房式的秘密杀人场,但由于当时原绞刑室设备简陋,于是一九四二年又在监狱的东北角隐蔽处,增设了这座占地九十平方米的特殊建筑。这里有三条绞索,处绞刑时可以相继绞杀3个人。楼上北部是宣判庭,当刑务所长宣布」执行死刑,立即执行「时,看守用白布蒙住死刑者的面部,把人强行按坐在活板上,脖子被套上绞索进行绞杀,经过医师验尸后确定已死亡,趁尸体还没完全僵硬,蜷曲塞进木桶,抬到墓地埋掉。墓地位于监狱的东山坡。当年在东山坡那片三亩多地的荒野里,挖出了五条九十多米长的壕沟,壕沟里装着尸体的木桶一个挨着一个,一排接着一排。据说,这片荒野里的尸体经过几年腐烂以后,在看守监视下再让被关押者把白骨挖出来扔掉,然后继续埋人。所以,仅仅三亩多地就埋葬了数以千计的抗日志士和爱国同胞。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侵略者投降前夕,在狱中进行秘密的大屠杀,装尸体的木桶改成活底,把尸体倒进坑里后再将木桶抬回来再用,后来干脆把尸体扔到墙外的荒沟里。」拐了一个小弯,解说员指着长相都差不多的房间说,「这里是医务室,医务系设有诊断室和18间病牢。病牢关押遭受严重毒打者和患病难以坚持服役者。轻者简单处置之后,即送去服役;患传染病和重病者则被关进隔离室。这里经常死人,尸体或者埋掉,或者抬日本医院,日本医科专门学校做解剖实验。医务系规定,」政治犯「有病一律不准医治。」这个房间没有什么特色,只有一张老式的医疗床放在地中央。
解说员指着换衣间的牌子说,「为防止被关押者私藏利器进行反抗而设置的搜身场所。每天早晨,被关押者到这里被强行脱光囚衣,跨过木杠,面对看守张开嘴,由看守进行搜身,被搜身后再穿上囚衣去工场服役,一天早晚两次,一年四季,天天如此。囚衣分红,蓝两色,是日本殖民局在被关押者中制造分化的一种手段。」这个房间留心没有进,她正瞅着对面的房间发呆。
「这个是刑讯室!」解说员顺着留心的眼神说过去。
这个门没开,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
解说员隔着窗户指着房间说,「这个人形的虎凳是专门用来拷打我国人的,当时的《法令》规定,笞刑只能用于毒打中国人,而不用于日本犯人。人躺上去手脚固定后,用灌过铅的竹条抽打,皮开肉绽结上血痂后把痂揭开,再往上浇辣椒水,残忍之至。不要以为木架头部的红色沙包是给犯人当枕头的!不知是嫌吵还是某种特殊的心理,日本人会用这个沙包堵住犯人的嘴,尖叫与呻吟竟然是他们也不能忍受的!」留心有些失望,她本来要进去看看。
解说员指着墙上挂着的镜框。
「《满江红》二首,系于淑珍在狱中用」满江红「填词,并教难友们传唱:气愤填胸,按不住、满腔仇燃。可恨那,叛徒走狗、国贼汉奸,出卖民族谋己利,陷害同志讨敌欢。丧天良、不顾廉和耻,儿孙患。绝同类,背祖先;贩人命,花血钱。甘当狗奴才,破坏抗战。群愤生啖贼子肉,众怒活剥狗心肝。誓杀尽、帝国主义者,偿大愿!国破家亡,民族恨,不共戴天。起来了,反抗巨浪、革命狂澜。武装工农几百万,抵住强敌五六年。要生存、不怕斗争久,决死战。身入狱,志愈坚;头可断,志不转。看敌人气馁,进退两难。铁血冲开自由路,奋勇打破胜利关。建立起、中华苏维埃,死无憾!」「这是一位大学生在参观完写的观感,很好!」解说员接着念了出来。
「天很蓝,云很闲/年轻人怀着猎奇之心来到了旅顺监狱/进入这座地狱之城/收起了兴奋/一幅幅惨绝人寰的图片映入眼帘/一件件杀戮国人的证据呈现眼前/一桩桩核人听闻的真实震耳发聩/一幕幕令人发指的场面浮现脑海/听,英雄铮铮铁骨的誓言,鬼子措手无策的怒吼在狱中交相回荡/看,先烈面对屠刀的冷静,敌人灭绝人性的狰狞历历在目/走出地狱/下班的人群纷拥走向自己的家园/秦屿笼罩在和平的气息之中/半个多世纪前的硝烟刚刚散去/日本人踩踏中国的铁蹄还没有抹平/大和人的叫嚣还在耳边震荡/不忘国辱吧,先烈的血岂能白流/珍惜和平吧,让耻辱永远地成为历史/警钟长鸣吧,惊醒那些麻痹的人们/国体的蛀虫,别忘了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民族的分裂分子,别忘了兄弟残杀,有人在看暗喜/返回的路,心很沉。」留心到没怎么听,她被墙上的几副素描人像吸引住了。
解说员赶紧跟上说:「何鲁大(1890——1938),滨海抗日游击队第一任队长,1938年反扫荡时受伤被捕,7月入狱。在狱中,领导难友们坚持斗争。1939年7月在秦屿监狱英勇就义。何鲁二(1896——1940),滨海抗日游击队第二任队长,1939年被叛徒出卖,在滨海城被捕,同年12月入狱。在狱中受尽酷刑,英勇不屈,1940年6月被判处死刑,1940年12月就义。何鲁三(1905——1942),滨海抗日游击队第三任队长,何鲁二被捕后,在极其艰苦的环境里继续领导游击队坚持于日军周旋。1941年,在长期的斗争中,积劳成疾,在老乡家中养伤时不幸被捕,1942年3月英勇就义。何鲁四(1910——1943),滨海抗日游击队最后一任队长,在敌人残酷的扫荡中,游击队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后被鬼子保卫在滨海山区里,部队不得不分散突围,突围中被叛徒出卖被捕,在狱中被打折四肢仍然不肯供出同伴,1943年7月走上了日本侵略者的绞架英勇就义。于淑珍(1910——1944),又名于双枪。何鲁四的爱人,在部队突围中穿过敌人的封锁线后在滨海的南部重新组织起游击队员的家属,拿起枪与日本侵略者继续斗争,先后建立秦屿巾帼抗日团,秦屿巾帼抗日敢死队。1944年在刺杀驻滨海日军司令长官横路径七时失败,身负重伤被捕,当日被转到秦屿监狱。三个月后英勇就义。」令留心奇怪的是,写着于淑珍的那副画表面蒙了一层黑纱,四个角按着按钉。
留心指着它。「这个为什么蒙着。」解说员笑着说,「这幅画表面破损了,准备过几天拿到越州修缮。」「能让我自己逛逛吗?」留心问。
「当然,当然可以!我在门口等你。」解说员下了楼。
留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然后用手指抠开黑纱。
这幅画,留心觉得很熟悉,似乎在那见过她,可是又想不起她是谁。
「欧,是美娜姐!」她想起来了,这张脸像极了她。
突然,她的眼前一阵的眩晕。
留心赶紧合上眼皮,可眼前的景色透过那层厚厚的眼睑,仍然在乌黑的视网膜里继续着它的使命。天空中的星星越来越多,地下的裂缝越来越像张可以吞噬一切的大嘴。留心开始颤抖,开始恐惧,开始怀疑一切。是疾病,是幻觉,还是天空有飞碟飞过,她被外星人劫持了。
脚下的水泥地已经松动了,她的双腿却迈不开步子。前后左右已经落脚的地方,她注定了只能随着这块碎片坠入那无底的黑暗的深渊。
她突然清醒了,站直了身体。当危机来临之时,她害怕了,退缩了。可当危机无法避免时,她却勇敢的面对了。既然已经没有了后路,何不放手一搏。和她面临的对手是谁呢,自己的大脑还是外星人。她可以肯定一点,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要调动起大脑全部的能量,发挥出潜在的不知名的力量,她完全可以摆脱这一切。
脚下的碎片砰的一声裂成了无数块只有手指甲般大小,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似雪花在冬日的寒风中曼舞。
留心连啊的一声都来不及喊出,这次,她的眼睑终于发挥了作用。她昏倒了。
「巴嘎!给我泼水!」一盆凉水从头灌进她单薄衣服里。
她的胳膊腿的肌肉不由自主地颤栗,抵御着寒冷的袭击。
「太君,她的醒不来的了,我们的,明天继续!」旁边穿着破棉袄的胡子拉碴的手里拎着皮鞭的满脸横肉的男人陪着笑脸的说。
啪啪,他的脸上左右开弓,多了两个五指山。
「巴嘎,我的说话,轮不到你的开口。给我接着泼!」又一盆凉水泼过来,这次是横着来的,直接泼在她的脸上。
她醒了,除了彻骨的寒,还有周身的痛,还有就是火辣辣的疼。
她睁开了眼睛,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一个穿着日本军服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一脸横肉,满是怒容,腰间斜跨着一把军刀。
「于淑珍,你的,装死的没用,今天,你的不着,我就要用那个!」他指着火炭上的一块方形的烙铁。
此刻的留心被绑在刚才看见的那个老虎凳上,脚下垫着三块红砖。她的两只手举过头顶,绑在上面的横木上。脖子上勒了一道绳子,让她无法低头。胸前勒了两道绳子,一上一下,让她无法摇动身体。腹部勒了几道,勒的很紧,让她喘不上起来。大腿上勒了三四层绳子,小腿反折过来,膝盖都要断了。
「你,你要我说什么?」留心咬着牙问。她似乎猜到了什么,但还不能确定。
「你的,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刺杀横路司令,你们的,其他暗杀计划,你们的队员在哪里。」日本军官中国话不太流利,但还是能听懂。
「呸,办不到!」留心此刻被愤怒填满了胸膛,她有一种电视上的英雄的感觉。
「巴嘎,给我烫。」日本人怒了。
胡子拉喳的男人拿起了烙铁,「你还是招了吧,你这是何苦呢。」「你这个狗汉奸,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哈哈哈哈哈!」留心不知何时来了力气,发出一阵狂笑。
「让你笑!」他的手按了下去。烙铁压在留心娇嫩的乳房上。
滋啦,一股肉糊了的味冲进留心鼻孔。
「啊!」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留心晃晃悠悠的睁开眼睛。
她的眼前是那根摇晃的绞索。
一个穿着士兵服的日本人走到她的跟前,一个白色布条蒙住她的双眼。
这次眼前是一片的黑暗。
「根据大日本战时刑法判处于淑珍死刑。」一个男子高声的宣布。
绞索套在她的脖子上拉紧。
她穿着红色的粗布囚服,双臂被反绑在身后。
双腿的膝关节处缠着绳子,两只脚踝上栓了两个铁球。
「执行死刑,立即执行。」留心只觉脚下一空,一口气压在胸口怎么喘也喘不上来。脖子被绳索勒的很疼,几乎要断了。跟着大脑出现一片空白,身体下面一股骚臭传来,裤子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凉凉的。
跟着她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往上飘。
「你在干什么。」留心耳边传来一句尖叫声。
一个女人抱住她,把她的身体使劲往上提。
一口气冲了出来。
眼前的白布被扯了下去,解说员那双大眼睛正盯着她,瞳孔快速的放大收缩再放大。
她拿出了对讲机,「二姐,快来,快来,出事了!」她用左手压住留心的心脏位置,右手压住左手,一下,一下的有规律的压着她。
「咳咳!」一个血块从留心嘴里喷出。
留心开始大口的呼吸,胸膛一起一伏。
售票员此刻一阵小跑冲了过来。
她把留心扶了起来,把绑住手臂的绳子解开。
解说员从身后取出小锤和铁钉。
叮当两声,铁环的栓被敲出来。
「你没事了吧。」她问道。
留心点点头,两个女人一个背着她另外一个扶着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依旧灿烂。
留心抬起头,看着在天空正中的太阳。
太阳忽然变小了,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白点。四周暗了下去,背着她的女人看不见路,一个跟头栽下去。
「你怎么了?」留心感觉一个女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留心睁开眼,她正站在那副画像前面,手摸着画布。
她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遍,她还穿着来时的那身衣服。
「没,没什么!」留心摸了摸头。
「你还想看什么?」解说员问。
「看完了,看完了!」留心转身朝门口走去。
第二日 下
夜幕再次降临,对岸,整个城市笼罩都在一片黑暗中,城市里的点点星火,带给了人们温暖。
留心走在新二岛上石头子铺就的甬道上,她要去的是岛上唯一的咖啡馆,「风雨闲居」。
「风雨闲居」掩映在一片椰树丛中,青砖绿瓦,一栋二层小楼。
美娜推开厚重欧式的别致大门。
吧台后的人抬起头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不很帅气,但气质平静,有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欢迎光临。」男子微笑着,示意她随便找个喜欢的位子坐下来。
环顾四周,是一家很别致的店,很纯朴。其中的一面墙上钉着几排木格,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画盘。
留心找了一个临街靠海的位置,对面是古朴厚重的仿古红木桌椅,头顶的玻璃翠盏发出淡兰色灯光,仿佛要把她的灵魂照出。桌上摆放了一个仿欧式的青铜台钟,每走一下都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留心的一边听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了采访专用的录音笔和笔记本电脑。
时间尚早,窗外飘起了小雨,敲打在玻璃窗上。
留心慢慢的陷入过去,想起了当初主编找到她的时候。
「小刘啊!」留心接起电话,是那个胖的跟个猪似的主编的声音。
「嘿,主编啊!什么事烦劳您老打电话找我!」留心站在市中心最宽的马路中央的指挥台上,她面前站着的是省里唯一一支女子交警大队的大队长。
「小刘啊,是这样,上面给我们紧急布置了一项采访任务。我看了一下,这个你最合适去!」主编的话说的有气无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吃六味地黄丸,肾虚成这样。
留心赶紧招收拦了一辆的士,跳了上去。
大队长帮她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你快的,她有急事!」那司机纳闷的看着她,心说,交警都希望车开的慢点,看来真是有急事。
留心跑出了一脑门子汗到了主编室,结果铁将军把门。
秘书说,主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
留心骂了句「奶奶的!」扭头回了办公室。
她知道来电话的一定是主编那个小爱猫发春了,能让他心急火燎的跑了,除了……,这已经是报社里公开的秘密了。
留心坐在办公桌前,「今天,他是回不来了。明天再说吧!」她打开录音笔,将声音输入电脑里,戴上耳机,一边听一边敲打键盘。
三天,三天后主编终于联系她了,她都快望穿秋水了!
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怎么进的主编室,总之不是跑,不是爬,更不是躺在担架上被抬进去的。
主编用他特有的公鸭嗓说出了开场白。
「小刘啊!张美娜,你认识吗?」「张美娜?」留心仔细搜索自己的专有的记忆卡。
「我认识一个,她是我的大学校友。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个?」留心露出一片迷茫的神情。
「好,很好。我说的就是你的大学校友张美娜。」主编笑了。
「是这样的,她现在是越州市第二看守所的所长!你知道的,女子监狱马上就要迁到那个岛上去,而她已经内定为女子监狱的第一副狱长!上面让我们在法制版做一期她的专访。这个工作你来做最合适,而且,你还可以顺道去秦屿旅游一圈,那可是咱们省唯一一块国家公园。」主编舔了一下嘴唇,脸上露出一副期待的目光。
「另外,还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主编微笑着说。
「我有个朋友的妹妹目前被关押在监狱里,我希望你那位老同学能……」主编的脾气她太了解。当布置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可她要是换成微笑时,那就一定是私事,而且是不好办的私事,同时却是不能不办的私事。
留心只有点点头,不管她现在多有名,她还是不敢得罪他的,他是个手眼通天的人,她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主编在后面撑着。以致于报社里很多人传闲话,说她是靠陪主编睡觉才混到今天的地位。不过主编和她心里都清楚,她今天的地位都是靠两个字换来的「敬业!」在物欲横流的今天,这两个字每个人都在说,但只有极少数人在实践。
留心虽然答应,不过她知道,凭她对张美娜为人的了解,这件私事很难办。她太正派了,结识时她都当狱警七年,却表现出司法系统特有的行事作风。
留心害怕主编还有什么私事,低着头趁着他喝口水的功夫,悄悄的转身,然后快步向门口靠拢。这几天他似乎没有休息好,两个眼圈都是黑的,一定是那个小的又在逼她离婚了。男人没有女人烦,女人多了更烦。
「小刘,你等会儿!」留心暗骂,奶奶的,这件事已经很麻烦了,主编啊,放过我吧!
人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主编变魔术般拿出了一个棕红色的包,留心摸了一下,纯皮的,而且是特别细腻的羊皮制成的,仅仅从手工看也是上品,弄不好还是进口的。
「这个送给你,我说的事一定要给帮忙。」主编把包硬塞到留心手里。
「明天,你就走吧,到会计那里先支一万块钱!不用着急回来,一路平安!」他突然握住了留心的手,紧紧的握住,松开,又握住,眼球表面被窗外的阳光一晃,晶莹剔透。
「主编,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说的事都办了!」留心感动的一塌糊涂,久居官场的主编在下属面前早已变得机械而麻木,这是头一次见到他真情流露。
「来,我给你挎上!」这个老而胖的男人两手握着包带,小心翼翼的套在了留心的身上,生怕弄皱了她的西装。
「挺好看的,真的!」主编的话今天的态度出奇的好。
留心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然后匆匆的离开,连门都忘记了关。
走出了报社大门,她的脚步才缓下来,她终于意识到了,从她来报社的第一天起,主编可能对她就有了非分之想。
留心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记者证上的几行字,心里慢慢的沉淀,渐渐进入记者的角色。
张美娜,一身海蓝色的警服,肩牌上挂着两杠两星,走路依旧保持着正姿,肩不摇,腰板挺直,脚下走着短正步。
张美娜曾经是表姐的同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休学了很多年,再回到学校时正好她的寝室有一个空位,就住在她的下面,那年她刚上大一。
张美娜长相一般,高鼻梁,宽额头,留着一个跟男孩子差不多的短发。嘴大,唇很厚(跟舒淇差不多,但配上她的脸就不性感了!),说话很敞亮,嗓门也很大。平时总很严肃,不爱笑但爱运动,尤其喜欢踢足球,踢的那个好,一对一的话班里的男生没有一个是她的个!
她来的时候除去内衣就带了三套衣服,长袖衬衫、短袖衬衫各三件,全部是白色带条格纹的。外套三件都是草绿色的中山装。虽然来自城市,却一点也没有城市女孩的样子;不像乡下来的,出手很大方,她身上有股子英气。
她平时话不多,但说了肯定会做到!很爱干净,衣服总是熨的平平整整的,很多人说她不是当过兵就是在监狱里蹲过,要不被褥怎么能叠得那么工整。
她对此没有解释,就是她私下里问,她也是严肃的沉默。似乎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很痛苦。
她的口头禅就是「奶奶的!」一个很北方话的口语,不过她从头到脚都没有去过北方,而她的父母也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
美娜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考完了两年课程的学分,还做了毕业实习和论文。一位著名的老教授说她是不可多得的天才,要留她在学校任教。当晚,她去了教授的家,两人秉烛夜谈,据小区保安说,那一夜,屋里的灯一直没关。第二天,她就拒绝了,教授也没有进一步挽留,只说了一句,可惜可惜。那个教授是个很高傲的人,对学生十分严厉,上级领导对他都要客气三分,从没见过他对学生如此的好。她临走前,寝室的姐妹给她送行,她们曾试图从她嘴里找到答案。当天她喝的很醉,眼泪都掉下来,却没有说一个字。
在留心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张美娜再次出现在了滨大,还是住在她们宿舍。
张美娜这次回来还是考试的,原来在上次离校时她已经通过了研究生考试,这次回来是拿博士学位的。她的确是考试天才,三年的课,她一节都没有上,就凭着教授给她寄去的教材和讲义,她不仅每门功课都是优秀,而且做出的博士论文还登在了这个国家的一级学术期刊上。她论文的标题就是《极地写真》,论文主要通过剖析女犯的犯罪心理成因得出在监狱里如何对症下药,从心理挖出毒瘤,让女犯们正常的走入社会。文章的结尾她呼吁社会关注女性的心理健康和普遍存在的家庭暴力。那时,她才知道张美娜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狱警。
方形立柱旁的对开沙发上,留心看见张美娜走进来,急忙挥了挥手。美娜快走了几步,兴奋的和留心来个拥抱,两人相互亲吻一下对方的的眉毛,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她面前的付丽,严肃的只能用可怕来形容,是不是和她的工作有关呢。
付丽笔直的坐下,面色凝重,眼神却隐隐透出凌厉的光芒,仿佛要把韩颖看穿一般。
留心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转瞬间成为了她目光里的囚犯。
外面的云压的更低了。
咖啡厅的弥漫着卡布其诺的香气。
这是留心最喜欢的味道。
松软的沙发,人一坐上去就像陷进棉花团里一般,需要很努力才能拔出来。
理查得曼舒缓得D小调。
人在这里很容易找到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
美娜看着对面的留心忽然想起了曾经年轻的自己。
看守所里的囚犯刑期再漫长但都有的期限,可以对于狱警来说,他们就是无期徒刑。
女子监狱,除了武警外,就没有男人了。
美娜已人老珠黄,十三年的时间,她都奉献给了监狱,至今孑然一人。
监狱的力量是可怕的,无论什么人在里面都度日如年,苍老在加速度的运转。
「留心,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那么漂亮!」「美娜姐也是,这么多年了英武有增无减!」对于丑女一定要提气质,这是留心多年来总结的经验。
「我就一漂亮脸蛋,美娜姐现在可是功成名就。全省司法系统最年轻的所长,即将被提升为全省的女子监狱副监狱长,未来司法局局长热门接班人。」「别笑话我了,跟你比差远了,你可是省城的头牌美女记者,你写的报道,这么这里的报纸每次都有转载的!」两人看着对方,突然不说话了,哈哈大笑起来,跟着又来一次拥抱。
刚才的一切都是客套,而这一次才是真的。
他们抱的很紧,连衣服褶了都不顾忌。
美娜看着她,心里很酸。
一个美女是无法体会一个长相普通确切的说有点丑的女人见到美女的那种感受的。
带点心酸,带点嫉妒,带点激动,带点感动。
美娜来之前是化了妆的,虽然她知道是老同学来访了,彼此都很熟悉和了解。但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鱼尾纹悄悄的爬上眼角时还是忍不住要扑上点粉。
留心还是那样,上学时的粉红的脸蛋现在依旧清纯的让人怜爱,就是衣着有了很大的变化,一看就是都市的时尚而成功的白领女性。
「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我派车接你!」「谢谢了美娜姐,我可不喜欢坐警车!」「我们所里不是警车都挂警笛的,你不用害怕!」美娜忘记了,除了警察外,没有人喜欢坐警车的,在普通人眼里,只有犯人才会坐上那辆镶嵌铁条的车子。
「那我也不做,司机一开门,带着大盖帽,还不是一样!」两人在这个问题上算是无法沟通了,赶紧换。
「什么风把你这个大记者吹到这个荒岛上来了!」「是这样,我们主编听说你就要提了,让我先给你做个专访,等你上任后给你做个专版!」「真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万一不是我,你不是白来了!」美娜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盯着留心,心里却在说,到底是省城来的,消息就是灵通。
「美娜姐别谦虚了,你不能没收到一点风声!我们主编吩咐了,这次一定要对你进行深入的采访,好好挖掘你这位大所长事迹,然后登在副刊的头版上。」留心一看她就是装的,可又不想戳穿她。
「司法局向来是被你们媒体忽视的一族,怎么忽然想起给我搞宣传了,要是她搞错了怎么办,上头可没说死一定就是我!」留心一笑,露馅了吧!美娜太直,一说谎脸就红。
「那有什么关系,美娜姐现在的地位就够了,再说监狱都快搬到你们秦屿了,这个任命不会错的。」「是啊,我们秦屿可是个好地方,犯人进来了,一定跑不了!」美娜对这点颇有自信。
那是那是,留心已经领教了秦屿海峡的厉害,她的游泳技巧可谓不低,掉进海里还需要救援呢。
「好了,好了,先不聊这些了,我可是带着工作来的,你好歹讲讲吧!」工作第一,聊其他的她们还有时间。
「好的,好的,想知道什么,你问吧!」留心按开了录音笔,拿出准备好的采访大纲。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好像舒伯特的小夜曲,让人听着听着不觉得悃起来。
留心的指头不停的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已经布满了字,有了这么多内容,两个专版都盛不下。
指头按住了停止键,两人的身份又回到了老同学上。
「说真的,你们主编让你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不知不觉,咖啡厅只剩下她们两个,现在不是旅游季节,新二岛上除了秦屿人和武警外,也没有可以自由走动的人。
「到底是学心理的,我一来你就看出来了!」留心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么这里向来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你是第一次来吧,越州管我们这是阎王殿,都想躲的远远的。」多年来默默无闻的战斗在革命的第一线,在一个不讲奉献只讲成绩的年代,美娜他们是难能可贵的一族,心中有些怨气是正常。
「你别这么说自己,我觉得你们的工作挺高尚的!」留心真心的说。
「一个人一旦进了监狱,一辈子就别想走出这里,这句话不仅适用于罪犯,同样适用于狱警!」美娜感慨的说。
「说吧,是不是你们主编家有什么亲戚就要来了!」「这让我怎么开口呢!」留心有些不好意思。
「别客气,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只要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我能帮尽量帮!」美娜很大方,这种事她碰到的多了。
「是我们主编的一个远房的表妹,现在关在省女子监狱里。」留心不敢告诉她那是主编二奶的妹妹。
「这个啊,你们主编可真会押宝!」美娜面无表情的说。
美娜早已猜出了留心此行真正的目的,她一个小小的正科级所长怎么会入省政府机关报的法眼呢,可证实了还是很不好受。
「他就是那种人,你别介意,这篇报道我保证能给你发。」留心看出了她脸色的变化。
「等监狱办进来时,你把他表妹的资料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美娜迅速恢复了笑脸。到底是名记,观察的很仔细,真不能小看她。
「工作很忙吧,来之前我给你打过几次手机,不是没人听,就是关机!」留心关切的问。
「什么时候!」美娜问,原来如此,看来我误会了她。
「今天上午!」留心笑着说。
「那个时候我正开会呢!最近市里要开展一次严打活动,专门针对卖淫嫖娼的!」美娜无意间就将国家机密轻易的泄漏了。
「你可千万不要对别人说!」美娜马上意识到了,赶紧往回收。
「这不算什么,我来的时候,省城已经搞完了,还开了一次多年不见的公审公判大会,还有游街!你们这是不是也要这么搞!」留心关心的说。
「越州这个地方就是落后,总比你们哪慢一拍!」美娜叹了口气。
越州哪里能和省城比啊,这原本就是个小县城,要不是临海和改革,怎么也论不到它升格。
美娜看着窗外的雨,雨已经小了很多,下完这场雨,天气会凉爽很多。
老朋友见面话就是多,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话题扯得越来越远,时间也在缓慢的流逝着。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美娜看了一下表,已经九点多了。
「美娜姐,我能参观你们看守所吗!」留心小心的问。
「你这个大记者要去,我们可是求之不得。你定个时间吧,我来安排!」美娜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用不用我们报社出道手续?」留心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不用,我是所长,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美娜大包大揽的回答。
「谢谢美娜姐,明天可以吗?」留心露出灿烂的笑容。
「明天啊!」美娜有些踌躇。
「明天不方便吗?」留心脸上露出几分失望。
「是这样,我明天上午还有去越州开会,不知道几点才能开完。没关系,我还要回所里。明天上午七点,我给你打电话,我会安排值班的副所长领你参观的。」美娜说话像打枪一样,一口气说了出来。
「谢谢,我等你电话。」留心满意的又笑了一下。
美娜看着她的笑,又想起自己早上起来照镜子时多的那道皱纹。老了,美娜心里苦笑。
「你明天晚上不要走,我请你吃顿便饭,顺便给你介绍一个校友。」「恭敬不如从命,谢谢美娜姐,这么晚了,耽误您这么长时间。」留心抱歉的说。
「没什么,都是工作。」两人都站了起来,服务员把帐单递过来。
美娜在上面签一个字,服务员回到吧台。
「留心,你今天住哪了!我送你。」美娜问。
「谢谢美娜姐,我就住在隔壁的招待所里。」留心婉言拒绝。
第三日 上
「留心吗,我是张美娜!」「您好,美娜姐,我是!」「我给你安排好了,今天是高所长值班,你去了就直接找他好了。」「谢谢你,美娜姐!」「你太客气了,大记者肯赏光是我们的荣幸!」留心挂上电话。
在越州人嘴里的秦屿是由新岛和古岛组成的,但在秦屿人眼中,新岛并不是一个岛。它是由两个独立的小岛组成的,中间由一个可以断开的高架桥连接。只有当囚犯从越州运来的时候,它才会从中间打开。
留心取出一张报纸。这是昨天美娜姐给她的,让她来之前先了解一下看守所。
报纸是由越州司法局下面的文宣处主办的一张八开小报。
正版报纸都是越州当地记者写的介绍越州第二看守所的文章。
电网、厚重的大门、冰凉的镣铐、阴暗潮湿的牢房、目光呆滞的囚犯、暴力和酷刑……这是大家从电影中看到的旧监狱中的景象。
在越州市风景秀丽的秦屿新岛上有一座投资1000多万元,建筑面积3000多平方米,集园林化,宾馆化,现代化于一体的新型监管场所,这就是连续五年荣获全省「十佳看守所」的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多年来,越州市第二看守所树立人权观念,将教育的重点放在对在押人员的「人性化管理」,使在押人员从以前的被动的接受教育转变为积极主动地接受教育改造,在押人员文明程度让人吃惊,其人身权利受到侵害可立即「报警」,每年有两次体检,并建立了健康档案,连续十三年无逃跑、自杀、行凶、病亡等事故发生。
在早春2月的一个洒满阳光的下午,记者带着种种疑问和猜测,记者来到越州市第二看守所。高墙外,青山绿树,花草簇拥,一欧式建筑群点缀其间。若不是醒目的警徽和「越州市第二市看守所」门牌提示,真的很难从外观上想到这就是羁押犯罪嫌疑人和短刑罪犯的场所。
步入监所内,是一排「豆腐块」一样摆放整齐的被褥,卫生间内各种洗漱用品摆放整齐有序,室内宽敞明亮、温暖宜人。如果不是门窗铁栏的提醒和外面集体背诵监规的朗朗声音传进耳畔,这里俨然就是一所军事化管理的高等院校。
在高副所长的带领下,记者一边「参观」,一边感受监区的氛围。每到之处,在押人员都会起立并向我们问好,其整齐划一的动作和文明礼貌程度让人吃惊。
看到我们惊诧的表情,高警官介绍说,这些在押人员一进到看守所,管教民警就会告知他们所充分享有的包括申诉、辩护、揭发检举、人身权利不受侵害等在内的11项权利和必须覆行的义务。从学习《在押人员行为规范》、熟记监规开始,他们每天早晨都要按要求定时举行「听国歌、升国旗」仪式、集中反省、背诵监规禁令、收听收看电台电视《新闻联播》、整理内务等,并统一作息时间、统一内务秩序、统一行为规范。
记者看到先进的全方位电视监控系统,在押人员报告系统和先进的监区门禁系统。
针对不同类型在押人员的特点,高副所长说:「有个别在押人员恶习难改,多吃、多占和违反监规监纪。这里实行24小时值班制。如果哪个监室闹监或出现其他异常情况,我们随时都能掌握,并及时进行处置。」看守所在严管同时,每年还集中开展几次有针对性的专项整治行动,设立了5个过渡监室和7个严管监室,对情节轻微的违规人员进行训诫和批评教育,对情节严重和屡次违反监规的采取严管措施,实行「禁闭」处罚。为了防止出现监室内个别在押人员欺侮同监人员,看守所除要求民警严密实施监区巡视外,还在每个监室设有一个「报警铃」。在押人员人身权利受到侵害,可立即「报警」。在监区在押区走廊内,几名着装整齐的值班民警正在通道内不停地来回巡视,密切观察各监室的动态。
看守所购置了X光机、心电图机,还建立了集化验室、处置室、理疗室、病房等配套设施于一体的卫生所和医护监区,并在每个监区派驻了医生,对所有在押人员进行身体普查,建立健康档案,并在每年春秋两季对在押人员进行两次全面体检。
越州市第二市看守所制定了《对女性在押人员的管理办法》,《对未成年在押人员的管理办法》,使管理更加人性化。
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副所长高强谈到:「未成年的在押人员,是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他们多数没有家庭的温暖,离异、单亲。多灾多难的家庭未成年人的犯罪率一般较高。对于未成年人我们制定了特殊的管理办法,我们请秦屿小学的老师们帮助他们补习文化课,请极乐园的心理学专家跟他们谈人生对他们进行特殊教育。女犯人也是特殊群体,从生理上心理上和男在押人员不一样,也有一套特殊的管理办法。女在押人员在会见时,在平时管理上都给她们准备了特殊的洗刷间、化妆品。我们开会讨论通过,制定了一系列人性化管理,通过这些去感化她们,这些举措证明,在教管上也是十分有利的。」同样是去年,少年犯罪嫌疑人吴某因抢劫罪被捕。入所后,吴某性格孤僻,不爱讲话,家庭生活十分困难。管教民警耐心细致与其谈心,并从家中拿来衣服给他穿,吴某生病时及时给其救治,并端来热水督其服药。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离所时,动情地说:「我从小就在打骂的环境中成长,没有人疼我爱我。我犯了罪,可您却像亲人一样关心我、爱护我,您就是我的亲爸爸.」对此,副所长高强的一番话让人耳目一新:「在我们这里,在押人员全都享受公费医疗。看守所要突破不死、不伤、不跑的老框框,引入人性化执法的全新理念,对在押人员在管、教、矫、治上下大力气,做大文章。」看到了设施齐全的电视教育系统,健身室,医务室,图书室,淋浴室,在押人员每一人一个储物柜、一个鞋柜,每个监舍上方挂着一台电视,便于进行电视教育,雪白的墙上书写着「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小洞不补大洞受苦」等名言警句。在这里记者还看到看守所自办的反映在押人员生活的《育新报》,报上除了宣传法律知识,监所动态,公布卫生文明个人和遵纪标兵外,稿件基本来源于在押人员,反映在押人员的生活,感受,希望和心声,用在押人员的身边事给在押人员敲响警钟。
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将教育的重点放在教育创新,教育规范化上,将教育的重点放在对在押人员的人性化管理,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副所长高强这样动情的说:「这些在押人员从理论上讲他们是失去自由的人,但其他权利并没有被剥夺,比如说生活权。我们这里,每周有三套食谱供他们选择,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改善他们的膳食,提高它们的生活水平。我们专门成立一个生活委员会,每周研究一套食谱供他们选择。每当监区人员过生日,我们都会特意为他赶制一碗长寿面。在这里,生病了,有病号饭。三大节日:春节、元宵、中秋,春节包饺子,中秋吃月饼,元宵吃汤圆,,让每一位在押人员都有一种在家的感觉。」越州市第二看守所统一印制了《越州市第二看守所生日卡》《越州市第二看守所亲情卡》。在押人员过生日时,包室民警都会写上生日祝福和希望送给在押人员,并通过电教室为在押人员播放歌曲,表达祝福,在押人员的直系亲属过生日,在押人员可以通过亲情卡向亲人表示祝福。
越州市第二看守所还注重加强民警的常规教育,根据形势发展不断注入新内容,去年进行集体教育31次。其中政策教育6次,法制教育15次,时事教育10次。他们对在押人员的教育次数就更多了,仅个别谈话教育就多达5000多人次。他们对个别谈话教育记录进行改革,根据诉讼阶段教育配以在押人员的个人总结和包室民警的鉴定,使个别教育更加系统,完备,在注重教育的同时不忘解决在押人员的实际问题。
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副所长高强介绍说:「有的在押犯人家庭非常困难,有的家里有病人,有的有上学的孩子。对于这些情况,我们首先组织在押犯人劳动,在劳动费用多中给他们一定的补助。其次,我们还发动在押人员中家里富裕的捐一部分款。再次,我们还经常组织所里领导、看押干警捐款捐物。最后,所里领导班子成员还经常去在押人员家里看望,将这些财务送到在押人员家属手中,在押人员及家属都十分感动。据不完全统计,去年我们所共用于救助贫困在押人员衣物、被褥日用品折合人民币10000多元。」越州第二市看守所不仅在监区内实行人性化管理,还把人性化管理向社会延伸。邀请社会各阶层人员提建议,发放《致在押人员家属的一封信》1000余封。越州市第二看守所执法监督卡2000多张,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征求意见书500多份,赢得了在押人员家属对工作的支持,取得了社会各界的理解和支持,,立了良好的社会形象。同时他们与越州胡雷律师事务所签订了法律援助协议,每月组织一次法律咨询活动,解答在押人员的法律问题,建立了心理咨询室,医治在押人员的心理疾病,缓解在押人员的心理压力。
留所服刑人员徐某因为吸毒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他告诉记者:「没进来之前,我以为看守所都是电网、厚重的大门、冰凉的镣铐、阴暗潮湿的牢房、目光呆滞的囚犯、暴力和酷刑……。可进来以后才发现,监室里的感觉没有远想象得那么恐怖,在我犯毒瘾难受时,有监室的人照顾我,不让我值班。当我有思想压力,想不开时我还可以打报告,所里会安排极乐园的专家们给我开解。我还记得,在刚进看守所时,由于法律常识的匮乏以及犯毒瘾时十分难受,我对民警的教育有些抵触。我觉得我没犯法,是自己吸毒,朋友间分吸,大家都是吸毒的,为什么我就进来了,他们还在外面享受。,再加上犯毒瘾,警官们的话根本听不进去。后来,我实在难受就在狱友的鼓励下打了一份报告,没想到第二天,大夫就来给我检查身体,还给我配了药。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警官安排厨师给我专门做了病号犯。警官从生活上的关怀使我的抵触情绪一点点消除,接受改造的积极性也提高了。
当记者问他进来这一年思想上有什么变化时,他告诉记者:「刚进来时,恶梦一样感觉天都要塌了,现在有勇气面对了,等三年牢坐完重新来过。刚来时,第一天都不敢想第二天,现在好多了,这些方面多亏警官,有警官教育,分析,非常感谢看守所给了我第二次新生。是警官从身体上、思想上的关心,使我戒除了毒瘾,解除思想上的负担,有了重新生活的勇气。」一份申请书要求捐器官「刚进看守所时,沮丧、绝望和黑暗往往占据了在押人员的整个心田。」看守所政委韩云平一语道出了在押人员的内心感受。针对在押人员的这种心理,看守所要求所有管教民警随时掌握在押人员的思想活动,有针对性地帮助他们卸下思想上的包袱,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
这是一份「特殊」的申请书。「由于我私欲的膨胀,导致抢劫杀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在看守所的这段时间里,管教民警对我尽心教育帮助,让我认识了自己对社会造成的危害,我十分后悔。我已经无法再回报社会了,因此,我申请在我死后将身体有用的器官捐献出来,以示赎罪。假如有来世,我一定重新做人。」这是死刑犯曲某在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前一夜,写给看守所的最后一封信。
去年,曲某因抢劫杀人被判处死刑后,情绪十分低落。但管教民警没有放弃对他的教育,而是经常找其谈话,在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帮助。曲某家在外地,入监时仅穿有一身衣服,管教民警便从家中找来衣服让他换洗。一次曲某患了重感冒,持续发高烧,邓德兴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扶他打针,喂他吃药,还用自己的钱为他买了一些水果、食品,这让曲某内心深处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他向管教民警表示:「我的人生时间不多了,但我一定会遵守监规,服从管教,走好人生最后一段路。」越州市第二看守所副所长高强介绍说:「通过」人性化管理「,我们所收到了丰硕的成果,在押人员守监规了,有些话愿意和你说了,纷纷交待自己的余罪,提供破案线索。去年共提供破案线索500条,破获刑事案件100起,挖出在逃犯罪人员59人,返回赃物赃款120万元,其中有一个在押人员,感到民警对他的亲情化管理,非常受感动,积压在心里多年的犯罪线索揭发出来,从而破获了一起特大挪用公款案,追回赃款一千多万。」十号监舍十号监舍大约有五十平方米,住了五个人,房间内相当整洁干净,自来水、暖气、水冲式便池都在室内,天窗使室内显得很明亮。其余监舍面积大小有所不同,但设施大致如此。
在监舍干警值班室内,值班干警正在与一名在押人员谈心。
该在押人员是因窝藏通缉犯被判刑,马上就要转往监狱服刑。
征得高副所长同意,记者请他描述了在狱中的一天生活:北京时间九点钟开饭,然后整理内务卫生,天好的话可以晒太阳,每天有四五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之后干警组织学习法律和看守所的规章制度。晚上十一点熄灯睡觉。
高副所长说,狱警除了对被羁押者执行武装警戒看守外,还有对其进行教育,管理其卫生、学习的职责,定期、不定期地找他们谈话交流……
越州市检察院在此设有驻所检查科,他们对看守所的饮食、起居、依法执法、文明管理、医疗等情况进行实时监督,保证在押人员的基本权益。即便是采访时,他们也一直跟随,叮嘱记者拍照时注意在押人员的隐私权。
多年来越州市第二看守所一直被省公安厅确定为「全省看守所所长培训点」,连续十三年被评为先进单位,先后五次荣立集体三等功,三次荣立集体二等功,一次荣获集体一等功。
越州市第二看守所以人为本的人性化管理措施,使看守所成为巩固扩大严打成果的第二战场,成为敦促犯罪嫌疑人洗刷灵魂,悔过自新的熔炉,也给了在押人员一个重塑自我的机会,一个人生的新起点。
丘吉尔曾经说过「一个国家对待罪犯的方式是一个国家文明程度的标志。」加强社会主义民主法制建设、有效保障公民基本权利,这绝不仅仅空洞的口号,看守所的所见所闻,使我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在中央监控室的墙上的那张责任表,上面列举了一些在押人员的特殊情况,如高血压、心脏病、残疾等,每一名这样的在押人员名字后面,都标注着责任人员的名字,实行一对一的看护管理。在看守所这种在常人眼里冷酷恶劣的地方,却有着干警们对在押人员周到细致的人道主义关怀,这是我国民主与法制的很好体现。
国外经常有人评论我国漠视罪犯人权的保障,但在参观过越州市第二看守所之后,记者深深地感到了发扬民主与人道精神,巩固了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必将更加有力地推动经济建设全面健康地向前发展。
第三日 中
留心走到门口。
一道黑色的大铁门横在眼前,门口有两个持枪站岗的武警。
把角有一个小门,门半掩着。
留心走到了门口,将头往里面探了探。
武警抱着枪目视前方,一脸严肃,但并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拦住她。
留心抱着胆子,走了进去。
和外面的陈旧高墙比,里面可以说非常的奢华。
首先是一座二层的扇形三面办公小楼。
大楼正面是用黄白纹的大理石装潢的,一对汉白玉的石狮子嘴里含着一个雪白的圆球。两扇干净的仿佛不存在似的透明的玻璃门大敞四开,可能是怕外人撞上。
留心抬腿走了进去。
宽敞的大厅里,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匆匆而过,根本没有机会让留心开口问话。
留心左右的看了看,终于在大厅的一个八角里找到了一间挂着收发室牌子的办公室。留心走了进去,他看上去有六十多岁,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握着一份报纸,上面写着「越州日报」,看日期还是上个星期的。
「同志,同志!」留心轻声的说。
老同志没什么反应,继续翻他的报纸。
「同志!」留心无奈之下,大声的喊了一句。
「喊什么!」他把报纸扔到一边,抬头看了看留心。
「找谁?」他问道。
「我来找高强所长。」留心说。
「高所长,二楼左转第二个门,上面写着医务科,进去后里面的办公室就是他的。」说完,他又举起了报纸。
留心讪讪的离开,按照他的指示上了二楼。
二楼没有大厅,两侧密密麻麻的分布了二十多个办公室。
由于楼道两侧都是房间,只有走廊的一头才射进一丝阳光,天棚的灯开着,但和外面明媚的春光比起来显得有些阴森,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留心走进医务科。
屋里做着两个女人,都穿着白大褂。
一个坐在电脑前,手指灵活的操纵着鼠标。另一个坐着,手里也拿着一份报纸,旁边有一杯刚沏的茶,还冒着热气。
两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留心的存在,各自干着每天这个时候该干的活。
留心走到喝水的那位跟前。
「同志,请问……」留心刚要说。
她听见声,抬起头。
「咦,你怎么进来的!」看到留心没穿警服,吓了一跳。
「我是来找高所长的。」留心这次没有直呼高强的名讳。
「啊,你是找高所的,快请坐。喝茶吗?」对方态度变化太快,让留心反应了好一阵子。
「谢谢,不用了。」留心赶紧摆摆手。
「你找高所什么事?高所正在监区巡视,九点后才过来。你先等一会。」她一边找一次性杯,一边说。
「是这样的,是张所让我找高所的。」留心说。
「原来是张所安排的,你咋不早说。」她放下了杯,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
「你先到高所的办公室坐会,我马上给高所打电话。」美娜推开里面的套间,门口挂着「科长」的牌子。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个长方形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个「大品牌」的电脑。
墙壁是刮大白后粘的乳白胶,窗台以下和地面都是白色大理石铺就,从地底透出阵阵凉气。
一个老式铁皮卷柜放在墙角,藏青色,漆已经有些脱落了,和新装修的墙面地面很不协调。
墙上挂着一幅装在镜框里的表面覆了层塑料膜的画。银灰色的脸部线条,黑色的短发,淡会色的眼睛,乌黑的大眼珠,一对柳叶弯眉,眉线很细但黑。鼻梁不高,嘴唇很薄。瓜子脸,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左一右,对称的很完美。这是谁呢?留心纳闷。
室外,话筒里传来嘟嘟的接通声。
「喂,高所,你在哪,张所说的那个女记者已经来了,你赶紧回来吧。」她语气很急很快。
「我知道了,你让她等五分钟。我现在就往回走。」对方挂机。
「同志,你先坐着,他马上回来。」她接着找杯。
留心找了一个空闲的椅子坐下。
「同志,喝茶还是咖啡!」她问。
「有咖啡吗?谢谢,咖啡。」留心迟疑了一下,果然是现代化的看守说。
她把杯放在桌子上,打开了一包雀巢速溶咖啡到进去,拿起暖壶,到了杯开水进去。
一股蓝山咖啡特有的香气缓缓飘出。
留心用鼻子闻了闻,拿起小勺轻轻的搅动。
她从壁橱里取出了堆了一个小山在盘子上的蔗糖块放在桌子上。
「同志,你看自己口味加,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她甩了一个眼神给旁边的女的。
那个女的心领神会,站起来。
走廊里传来皮鞋的踢踏声。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短袖警衫,肩牌是二杠一星,比张美娜少一个。
额头上冒出绒毛般的汗,想必是一路小跑才这么快赶回来。
他长的和张美娜有些像,但比张美娜很清秀的多。跟墙上的画一模一样,可能是名家的手笔。
「你就是高副所长?」留心问。
「怎么,你看我不像吗?」他反问。
「没什么,我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留心的心动了一下,脸上有些发烧。
「我也没有想到省城的名记者会如此漂亮。」高强笑着说。
「怎么,漂亮就不能当记者了?」留心有些不高兴。
「谁说,年轻就不能当所长了?」他毫不示弱。
「刚才看了报道你们的报纸,把你们吹成天花,不过我刚进来时,连个人问一句都没有,你们的治保措施太菜了,怎么评的十佳。」嘴尖牙利一向是记者的专长。
高强还是一脸的微笑,显然他对眼前的亭亭玉立,青春逼人,热情洋溢却冷若冰霜的女子有着强烈的好感。
不得不承认,任何男人面对美女时,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所谓秀色可餐就是这个道理吧。
「你是第一次来看守所吧!」高强问。本来他还想了一肚子的套话跟她讲,没想到这个美女记者有些意思。
「那又怎样?就你们的这个防卫措施还不如我们报社呢,真不知道你们怎么预防犯人越狱。」留心针锋相对,恨不能将高强贬进地缝里。
「我们坐一个游戏如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一级戒备!」高强的笑变成了蔑视。
「做又怎样,我会输给你。」留心的嘴撅了起来。
真美,高强看着她,心里一阵的欢喜,她生气的样子也是这么迷人。
「你把包和记者证给我,我暂时替你保管一下。」高强说。
留心从脖子上把记者卡摘下来,放进包里递了过去。
高强接过,走进里面的套间。
高强虽说是副所长,但一直没有搬进给他准备的办公室里。他还是喜欢他的医务科科长的屋子,里面那股淡淡的苏打水的味会让他回想起深藏在心底的梦想,握着手术刀,在白色的手术台上给病人解除困扰已久的病痛。
他的卷柜还是刚上班时,张美娜给他配的,漆成白色木头书柜。上面摆着了他念博士时用的参考书。
他打开柜门,找了一个抽屉把留心的包塞进去,关上,又用钥匙反转了几下。
「好了吗?」留心问。
「好了!」高强的笑里带着太多的不怀好意!看得留心直发毛。
高强突然从身后取出一副手铐,吧嗒扣在留心的手腕上。
「你,你要干什么?」留心直觉浑身冷飕飕的,就这样被戴上手铐,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游戏已经开始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一切听我的安排!好吗?」高强虽然是在询问,但口气却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好吧!」留心无奈的服从,留心终于知道了手铐的威力,人一旦没了双手,自由就变成了一种奢求。
高强从身后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布袋走到她的面前,没等她意识到这是干什么的时候,高强已经强行将留心的脑袋塞了进去。
高强小心的拉扯头套,对准了她眼睛、鼻子和嘴巴的位置。
「张张嘴,让我看看!」留心顺从的做了一个动作。
「紧吗?」他问。
「还可以,就是耳朵有点难受!」她回答。
「戴一会就可以了!」高强脸上露出淘气的笑容。
「现在,你就是刚从秦屿派出所转押过来的犯罪嫌疑人,我带你进看守所,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一级戒备。从现在起,你随时有权结束这场游戏。」「好吧!」留心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很新鲜,没有想太多。
高强从身后推了她一把,「走!」留心一个踉跄,脚步慌乱不堪,甚至忘记了该迈那只脚。
刚才坐在办公室的两个女人在本来在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闲聊,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两人该离开了,她们便出来看看。
刚一转弯,他们就看到高所长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根链子,链子的后头跟着一个脚步凌乱的戴着黑色头套的女犯人。
什么时候高所开始亲自押运了。她俩纳闷着,但并没有问。
这是所里的规定,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能多嘴。
高强没说什么,只是冲她俩微笑了一下。
两个女人上了楼。
其中一个问旁边的人,「刚才那个女犯有点眼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我也是!对了……难道……」她语塞,说不下去。
「你想起什么!」另一个女人追问。
「没什么,谁戴了头罩都有点像,不信你试试。」她说。
「开什么玩笑,那个东西还能戴,戴上后你就永远脱不下来了。它就像巨大的黑洞一样吞噬掉原本无辜的灵魂。」另一个女人回答。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你是被你家人熏陶坏了!」她说。
「算了,聊这个干什么。一会所长回来还要看报告呢!」另一个女人加快了脚步。
高强看到她们俩也着实下了一跳,这种事知道人的越少越好,免得表姐知道了挨顿训斥。
适应了一段,留心的心情放松下来,走起路也轻快了许多,只不过习惯了轻轻摆动的双手被扣在身后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两人没有从大门出来,一楼大厅还有一个隐秘的出口,在楼道的后面。
高强走在了前面,留心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一般跟在后面。
收发室的老年男子不知何时也出来了,他倒是一脸的平静。
看守所的所有人都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不是秦屿人,他只不过是一个越州找不到工作的却不肯吃苦的城市人罢了。在地下堆满有毒垃圾的岛上,他战战兢兢的生活,不是因为前面那扇门后都是社会的渣滓,而是害怕不知何时,他也会想以前上岛的越州人一样得了莫明其妙的病后暴亡。
那是道铁门,从高强费力的推开来看,足有百斤以上。
铁门后面就是青色的院墙,上面爬满了牵牛花,在春天里,吐出一个个淡紫色的喇叭筒。
院墙的中央又是一道铁门,下面是白色水泥滑道。铁门没有锁头,也没有钥匙孔,中间是一个方形的金属盒。
高强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涂着磁粉的塑料片——学名「IC卡」插在铁盒中轻轻一划,铁门沿着滑道向两侧缩进院墙里。卡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同于其他,门的两侧各有一个,看来,不管是进出,没有它,这扇门是打不开的。
大门后站着两名武警,手里握着开着保险的半自动机枪。
「请出示证件!」一名武警敬个礼。
高强脖子下面不知何时跳出一个带着相片的身份证,武警战士看了一眼。
「请进!」留心咋了一下舌,连所长都需要这样的手续。
高强走的很快,留心只有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这个才是我们所的监区。它从空中看是个八角形。别看它的外观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其实它的整体是全钢骨架,可以承受20吨TNT炸药的当量而不倒。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各有一个两层的岗哨,每个岗哨每层上都有一个持枪武警24小时执勤。岗哨上有一个探照灯,每个5分钟扫描一次,这个院里的任何一个角度都不会放过。
「这是我们监区的大门!」高强没有回到,似乎在自言自语。
「别看这块透明玻璃,它可是从国外进口的,口径0.8毫米的自动步枪子弹都无法穿透。普通手雷也无法将它炸碎。」高强站在门前,玻璃门顶感应器闪了一下,门向两侧推开。
高强停了下来,看着留心走进来。
「这就是监区了,你是我们所装修后第一位进到这里的记者。」留心张大了嘴。
「想必你看过那张报纸了。没错,司法局下面的那些笔杆子都没有走到这里过,他们只是在越州听我说了一些后写出的那些报道。不过,他们的说的也差不多,哪的看守所都差不多,他们去过越州一看,就不必到这里来实地采访。」高强耐心的解释。
「这个地方除了律师、检察院的人外,连市局的民警都没有进来过。犯人一旦走进了外面的那扇大门就不归他们管了!」高强挽住铐着的留心的手臂弯里,「这叫押送!民警们都是这么把犯人送进这里的!」高强用另一只手推开门。
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警,一头短发,只有前面的刘海带着点时代的气息,半弯着,遮住了额头。她坐在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一边用鼠标点击屏幕上的出牌键,一边喝着冰红茶。她长了一双大眼睛,脸型跟高强很像,她很专注的盯着眼前的电视墙。那时由36个显示器拼成的,占了整整一面墙壁。
「高梅!」高强喊了一声。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又扭了回去。
「什么事,哥!」她漫不经心的答应。
「跟你说多少次了,说话要庄重,跟我无所谓,但见了表姐一定要叫所长!另外白天不要玩游戏,有时间多看看书!」高强板起面孔。
「我知道了,你烦不烦!」高梅还是没正眼瞅他。
「把她送到小雪那里搬手续,搬完了带过来。」高强一脸苦笑,但还是下了命令。
「你不能自己去,没看我正忙着呢!」她没好气的说。
「你怎么回事,执行命令!」高强终于生气了。
高梅吓了一跳,这回她没说什么,只是努了努嘴,朝高强瞪了一眼。
「走!」她推了留心一把。
留心心里一直在笑也没注意,身体一晃向前倾倒。
高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
「你小心点!」高强的话更加的严厉。
「你,你……,等回家的!」高梅把话咽了回去,她不想让一个犯人看笑话。
她又推了一把,留心这次有准备,赶紧迈开大步躲开。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监控室。
「我们要去哪!」留心问。
「第一次来啊!」高梅没好气的问。
留心不敢硬顶,只有点点头。
「去拍照、建档、检查身体、换囚服,然后卸去手铐、换上脚镣押进小号背监规,什么时候监规背熟了,才能卸下脚镣进大间。
第三日 中续
高梅例行公事的回答,这样的话今年她已经最少说了三百遍,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个倒霉的监控室。看雪儿姐现在多轻松,每天往那里一坐就等着人来。
高梅也知道,每个进这里的女警都要经过这个过程。先进监控室,做满三年后进办公室,照相啦,打档案啦,检查身体一类的杂活。再做满2年后,就可以进监区当巡警,如果巡警做的好或者年头多了到岁数就可以到前楼坐办公室,管管档案等。目前所里唯一没有经过这个过程的就是美娜表姐了,她当年可是直接去了监区,没到五年就提了医疗科长,之后就是副所长,老所长退休后直接升到了所长。
还没等走到照相室,高强突然从后面跟了上来。
「你回去吧,还是我来吧!」高强的语气有些慌张。
「别了,高所,这点小事不用烦劳你老!」高梅带着怒气回答。
「老妹,哥哥说你两句就这样。都一年了,你怎么还不适应这里,这是看守所,你是狱警,工作明白吗?不是咱们小时候玩过家家!」高强耐住性子解释。
「还不是差不多。」高梅嘟囔着说,把链子交给高强,人还是回去了。
「让你看我们兄妹笑话了!」看见高梅进了屋高强连忙赔礼。
留心笑了笑,不过带着面具的她脸上总是一副尊容。
「刚才我给忘了,你不是真正的犯人。一旦进了那里,建了档,你一辈子就带了污点,你我都说不清了。」高强为刚才自己的鲁莽吓了一大跳。
「没关系,我倒是真想试试。」这句话说的很轻,高强也没听清楚。
高强把套在留心头上的黑布拿下,那张漂亮的脸蛋再一次和他面对面的凝视。
「你真漂亮!」高强有些情不自禁。
留心的脸上红了一片,虽然她听见过很多人说同样的话,但从这个儒雅的警察嘴里蹦出,她还是有些心慌。
高强捧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她的额头。
留心有些惊慌,想摆脱他的嘴唇,可手被拷在身后无法动弹。
高强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他转到留心的身后,钥匙插进手铐的孔里拧了两下。
嘎哒,嘎哒,手铐脱离了留心的手腕。
留心揉了揉被拷有些红肿的皮肤,突然一个嘴巴打在高强的脸上。
高强怔在原地,被打的不知所措,莫明其妙。
留心转身背对着他,眼底已满是泪水。
从小到大,除了她父亲外,还没有哪个男人敢不经她同意亲她,虽然他有个帅气的外表,但不代表他就可以胡来,在身体受到束缚时的无奈和悲哀的心情中更加让她难以接受来自外界的伤害,哪怕是善意的充满爱的伤害。
两人尴尬的站着,不知该如何结束这场旅程。
「你接着介绍吧!」留心忍住眼角的泪水,笑脸是装不出来,但也不能太冷淡。
「一楼的走廊两侧是男监室,左右各八个,每个房间都是长10米宽5米,可以容纳20个人。房门采用的是越州钢铁厂引进美国设备改造后生长的特号钢,强度极高,子弹无法穿透,一般当量的炸药也拿它没有办法。」两人沿着楼道向前走,留心把头凑到监视窗前,门里的犯人以为是狱警巡查,箭一般的从地上跳起来,沿着屋内的过道排成一列纵队。房间两侧的通铺上被褥叠的象一个个切好的豆腐块。
高强走过来,朝他们摆了摆手,犯人刷的一下分成两排做在通铺上。腰板挺直,目光朝前,一脸严肃,口中念念有词。
「他们在说什么?」留心问。
「二十一条监规,司法部制定的。还有我们所制定的各种规章制度。你看过报纸,应该知道。」高强没好气的回答。
一楼的尽头是两个斜插间,里面黑糊糊的。
「这两间是干什么的?」留心问。
「禁闭室,用来关押那些背不下来监规和制度的犯人,还有一些轻微违反监规的人。」高强答道。
「为什么里面是黑的。」留心问。
「里面不黑能叫紧闭室吗?黑本身就是一种心理震慑!」高强回答。
留心不再问下去,探头往里面看。高强没有拦她,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高强此刻的心情很糟,那一点点的爱慕被一巴掌扇飞了,再也找不回来。
留心看不清屋内的摆设,光从外面打出一个光柱进去,地面露出一道道栅栏的阴影。
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电梯间插在中间,把楼道分成两个不相干的部分。左边写着「上」,右边写着「下」。
这也要专分吗,留心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两人沉默的走上台阶,转弯处是一扇大玻璃,窗外武警略显呆滞,但当盯到留心脸上的时候突然射出了二道犀利的目光直刺人的心底。
留心不觉心中一震,多亏了没做什么亏心事,否则让他们这么一看非得吓出病来不可。
「二楼的左侧和一楼一样,也是八个男监。右侧前四个是少年监室,后四个女犯监室,布局和面积都是一样的。楼道两侧是两间禁闭室,对面是五间重点监控室,用来关押严重违反监规和即将行刑的死囚。」留心刚要往前走,高强拦住了她。
「别往前走了,我们直接上三楼。」「三楼,还有三楼!」留心疑惑的看着他。
「监区的小楼从外面看像是二层,实际是三层,因为一楼和二楼的窗户是连在一起的。换句话说一楼和二楼只有一半窗户。三楼是狱警办公用的,包括左边依次是综合办公科、门诊、律师会见室,右边依次是检方询问室、家属接待室、律师会面室、监管科、休息室。地下一层有膳食科、厨房、储藏室和冷藏室。你刚进来的小楼是看守所的管理机关办公楼,包括医务科、药房、档案室、阅览室、财务科、所长室、指导员室、中队长室、副所长室共2间、武警换班室、收发室、战士宿舍等」高强一口气说完。
「上三楼,还要在委屈你一下!」高强说。
留心显然还没有尽兴,她还想多看一点东西,回头可以在朋友们面前多一点谈资。
「我能到前面看看死囚室是什么样子的吗?」留心试探的问。
「你说了算,不过你要。」高强从腰间取出手铐。
「好吧,你来吧!」留心向前走一步,双手背过去。
高强的动作有些野蛮,握紧她的手腕,「咔嚓!咔嚓!」,留心一阵剧痛,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高强又从裤兜里取出黑布,直接套了下去。
「你套反了!」留心抗议道,留心转身面对高强。
留心眼前一片黑,压根没有看见高强脸上的嘻笑。
高强把头套拔了出去,当初为了满足不同人的脸型,头套用的是那种伸缩性很强的纤维制成的,不管套在谁的脸上都紧巴巴的。
高强用手指把留心凌乱的头发重新梳理好,又一次吻了她额头一下。
留心的眼神中火光腾腾,要把高强燃烧掉一样。
「你太过分了!放开我,我不玩了!」留心的脸在正午的阳光下,红的发紫。
胡雷没有理会,正当他想再把黑布蒙在她的脸上,她抬起了腿。
「哎哟!」刚出一声,胡雷迅速握住嘴,弯下腰,呲牙咧嘴,头顶黄豆粒大的汗冒出来。他侧身靠在楼梯上,大口的喘息。
「你,你太狠了!」胡雷口气很重,声音却很轻,生怕被别人听见。
留心得意的看着她,黑布遮住了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高强也能猜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蹬踏地面的嘀哒声,高强往下瞅了一眼。
他忍着剧痛,挺直了腰板。
「高所!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歇班吗?」来人问。
来的人长了一张典型的越州人的面孔,大额头,鹰钩鼻,凸下巴,眼小,嘴大,吊眼梢眉。额头的皱纹很深,里面好像困了一层搓不掉的皴。
「卢指导员,是这样,张所让我把这个嫌犯押过来办手续。」高强换成一副笑脸。
「就这点小事,张所也真是的,让监管科派个人就行了。」来人大咧咧的说。
高强心说,这种事能让别人干吗?开玩笑。
「你是不是不舒服?」来人看着高强一直捂着肚子。「不舒服就不要来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从警近三十年,他只熬到一个正科级的指导员。点背不能怨社会,当初,市里筹建二看时,很多人都不肯来。无奈之中,市里才决定强行征用秦屿的年轻人充实狱警队伍,让他们钻了孔子。到了所长退休时,一齐请缨并肩战斗的十八个人,只剩下他一个。所长的位置除了他没有第二人选,秦屿人在市公安局一点根都没有,哪有什么竞争力。没想到却又让张美娜钻了孔子,当了一把手。老所长在党委会上宣布这个决定时,他都傻了。临走前,老所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对不起。因为张美娜有个博士学位,符合当前的领导干部知识化、年轻化、重能力、轻资历的精神。老所长一再跟上面建议,他的资历绝对可以抵消她的博士学历,说做狱警跟学位没有必然联系,大部分人不都是高中毕业进警校的,一样干的不错。
他看着高强,这人是和他竞争所长的最强有力的对手,张所是他的表姐,平时上班的都是秦屿人,他在所里有些威望。不过这次高强不是对手,虽然有学历,但从进入看守所到现在不过五年,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上面不可能用他,他不禁有些得意。
「没,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吃点药就好了。」高强陪笑。
这个指导员,自从上次和美娜表姐竞争所长位置落选后,三年了,也不怎么上班,整日在越州装病。本来,在纪律部队,指导员才有最终决定权。不过这两年从上到下都强调行政最大,他们这些人就剩下管管档案和监察一类的工作,他的积极性不高也属正常。这次表姐就要高升了,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把他提上去,毕竟他是目前所里资历最老的。
「指导员,你这是要去哪?」高强再次拔直了腰板,忍着吧!
「我到前面转转了,前一阵子有病,工作拉了不少,得赶紧补上啊。」指导员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
高强暗暗叫苦,看来这人是不打算立即离开了。目前是非常时期,他最忌惮的就是这个指导员,让他抓住小辫子就遭了,自己不想当所长倒也罢了,连累陈所就不好了。
虽然留心是记者,但没有公安局特批的出入证,她是不能走进监区的,都怪自己一时赌气相出了让她扮成犯人混进来的叟主意。
「不愧是指导员,对工作就是认真,小弟我可得跟您多学着点。要不,您先忙着,我把她送过去在找您汇报一下最近的工作。」高强一手扶住留心,一手捂着肚子。小腹的痛斯斯拉拉。
「那好,你忙吧,我先走了!」指导员头一次听高强用汇报两个字,心里这个美,连秦屿人也知道这次一定是我,看来上面一定是跟张所吹风了。
指导员转身上楼了。
高强捂住肚子,蹲下去,一边拨通了对讲机。
「高梅,你到二楼拐角来一下,快点。」高强急匆匆的说。
「讨厌,我马上来!」高梅蹦蹦跳跳的跑来!
「老妹,你都快二十五了,当警察也有五年了!就不能成熟点。」见了面,高强还是批她。
「你再说我可走,我还不伺候你了!」高梅一句抢白把高强噎了回去。
「行,哥怕了你!你过来!」高强把她拉到身边。
「多大了,还咬耳朵。你就会说我。」高梅挖苦的说。
高强没功夫管这个。
他用极低的声音,语速很快的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高梅一脸吃惊的盯着那个套着黑布的女人,怎么会这样。
「你现在把她领到小雪哪先待着,我想办法把李指导弄到办公楼后,你就把她提出来,从后门放走。记住了吗,不要再出岔,有事给我打电话。」这最后一句是说给留心听的。
此时留心已经去前面的死囚室转了一圈。
死囚室的灯没有开,屋里没有窗户,黑漆漆的看不清。
这事需要留心配合才可以,她必须首肯,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她安全的弄出去,不能再惊动其他人了。
「哥,你老捂着肚子干嘛?」高梅看高强一直弯着腰说话,不解的问。
「没,没什么,我自找的!」高强觉得很没面子,脸一下子红了。
高梅看了一眼留心,留心却把头扭到一边,没有正视她。
高梅又看了一下高强捂的位置,似乎知道了一些。
「哥,你先休息会,剩下的交给我吧!」高梅把链子握在手里。
「走!」她推了留心一把。
高强弯着腰艰难的往下走。
高梅一路没有说话,走的很快。
留心的腰间挂着链,被拉扯的左右摇摆,却无可奈何。
她本来想说,「我可不是你手里的犯人!」但身边过了一个又一个下去巡查的狱警,她的话只有噎在喉咙里,无法开口。
「进去!」高梅命令。
留心瞪了她一眼,却不敢不听从,违心的低着头走了进去。
屋里,小雪正在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认真的读。小雪和高梅同岁同年进的警校,但她利用业余时间经美娜的辅导,拿下本科文凭,如今已是高梅的顶头上司综合科的科长。
「小雪姐,还努力哪!高所让我把她交给你。」高梅指着留心。
「从哪押来的!」小雪没抬头随便问了一句。
「越州呗,还能哪!」高梅气哄哄的答。
「什么罪!」小雪又问。
「小雪姐,你不能自己问她!」高梅有些不耐烦。
小雪抬起头,看了一眼蒙着黑布的女人。
「你把她头套摘下来吧,到了这里用不着了。」高梅把腰间的链子给留心卸下,又把头套扯下来。
两人眼前一亮。
同样是女人,她怎么就这么……,两人心里都在惊呼。习惯了越州女人的丑陋,她们早觉得应该有这样的人养养眼。
「跟我进去吧!」小雪突然有了精神。
高梅忽然想起什么,凑到留心耳边嘀咕了几声。
「我知道了!」小雪笑着说。
「走!」到了留心,她换成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把这个举到胸前站到对面!」小雪把手铐打开,指着对面一大块蓝色的布。
留心甩了甩手腕,又揉了揉,刚才高强用的力气太大她接过一块白色的塑料牌,看了一眼,上面是一行红字,「105088」。
第三日 中续二
「这是你的监号,看着镜头!」小雪站在三角架前,她眼前的是一台像素高达三千万的进口的数码相机。
「看着镜头别动。」对面射来一道强光照在留心的脸上,她下意识的用手遮住眼睛。
小雪冲过来,啪,一把掌扇在她脸上。
「把手放下,谁让动的。」留心的左脸立刻多了一个五指山。
「你,你干什么打人!」留心愤怒的问。
啪,又一个巴掌飞过来。
「这是你该问的吗,老实点,知道吗?否则有你的苦头吃。」小雪愤愤的说。
她竟然敢袭击高所,真是反了她。狱警最忌讳的就是被犯人袭击。一旦事情被捅上去,犯人和狱警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犯人要加刑,狱警会被同事取消。你想想犯人一个个都披枷戴锁的,还会被打,那除了蠢还有什么。
「别看你刑期一共就三天,进了这,什么时候能走出去,我们说了算!就凭你刚才的行为,我们就可以给你加七天。」留心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这才是真正的看守所。
咔嚓!
「转身!」小雪命令。
留心这次没敢吭声,身体转向左边,泪珠一滴滴的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花。
咔嚓「转身!」留心转了一下,小雪又冲上来。
啪啪,又是两个嘴巴。
「你傻啊,我让你转到右边!」「你,你这是违反人权!」留心忍不住了。
「人权,这里是你讲人权的地方吗?你看过哪个看守所跟犯人讲这个,要讲也只能讲如何遵守监规。」小雪笑了。
咔嚓,又一张照片拍完了。
「走吧,跟我去前面!你要听话,我就不给你铐上了!」留心似乎被几个巴掌打傻了,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跟在小雪的身后。
「脱光衣服,快!」一个面目狰狞的女警瞪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下一间屋子。
屋子边挂着一个牌子,「检查室」两段高半米的楼梯,一个用钢骨架支起来不到的玻璃板,玻璃板上是一个个和人小腿高的间距35厘米的栅栏。
「把衣服脱光!走上去。」小雪的声音变得冷酷。
除了公共澡堂和爱人的被窝外,没有女人情愿在其他人面前脱光衣服,小雪很清楚这一切。人只有表情严肃和说话压着嗓子提高调门时才具有威严,这是美娜表姐说的,对于小雪这样身材瘦小,人又长得漂亮的女孩更要如此才能镇住那些满脸横肉的囚犯。
留心的个头跟小雪差不多,身材也差不多。此刻她却像一个被驯服了的小马驹一样,将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叠的很板正的放在一个写着「105088」的小箱子里。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小雪看着,脸色没有一丝变化。这个情形她看得多了,第一次进来的女人都会哭,有的甚至会跪在地上大声的喊着冤枉不肯脱衣服。不过,冤枉不冤枉的她可管不着,她只负责让她们脱衣服,然后检查,防止毒品和锐利的可以伤人的东西混进去。
留心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香港狗仔队那么喜欢热炒明星的绯闻,但对明星入狱却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只说了一句,她们也要和其他人一样经过侮辱性搜身检查。面对它,没有经过的人是无法想象,而任何对看守所的报道都没有这方面的描写,让外人以为监狱都没有这项检查。
留心举起双手,交替的握着焊在头顶的单杠。小雪站在下面盯着她的抬腿、迈腿、收腿,小雪拿起一个圆头的塑料棒,捅进她的两腿腿中间的部分,然后在里面搅动一下。
留心一下子停住了,双腿收在一起,捂着脸,哭的更加大声。
「快点放开!」小雪怒吼。
「不,我不玩了,让我走!」留心大声的回答。
小雪愣了一下,她没有明白留心的话。
高梅站在门口实在看不下去了,推门进来。
「小雪姐,算了,就到这吧!」「那怎么行,有东西怎么办?」小雪坚持原则。
对讲机突然响了,高梅听了几句把它交给小雪。
「我知道了,好的,好的!」小雪答应下来。
「你下来吧!早说啊,可必遭这个罪。」「把这身囚服换上,跟着高梅先到禁闭室,那里没有监控。」小雪指着刚拿出来的一身海蓝色的囚衣囚裙和拖鞋。
留心把衣服穿好,泪水也止住了。
「进小号要戴脚镣,你要有心理准备!」高梅觉得对她的惩罚够了,估计哥要知道也会解气的。
留心点点头,她终于知道什么是监狱,什么叫身不由己。
镣铐室在隔壁,小雪到微机前打了几个字,针式打印机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把这个贴上!」小雪走到留心面前,撕掉背面的塑料膜,一块被胶的白色布条贴在她的胸口。留心低下头看了一眼,「105088」这几个数字够她记一辈子的。
「所里的脚镣都是用铆钉卯上的,来,你把脚伸进来!」高梅轻声的说。
留心把脚放进缠了一层布条的铁环上,高梅调整了一下环径,刚好贴住她的脚踝。
「你可能不知道,脚镣和手铐不一样是越紧越好,因为脚镣一般都在10公斤以上,链子又很长,如果拖在地上走,对脚踝的伤害很重,甚至有人都被磨的露出骨头来,血呼啦很吓人。一会我给你腰间拴上布条,这样你就可以提着它走,这样即使多戴几个小时也没关系。」留心一边说着,一边小木锤落在铆钉上,啪,啪,几下,铆钉就露出了头。
留心感激的看着她,眼里又飘出了泪花。
「别哭了!好好的非得要遭这个罪,真不知道你这个大记者怎么想的!」高梅自言自语。
留心一听这话,心里更酸了,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走吧,跟着我!」高梅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了,将心比心,此刻说什么都没有多大用,只有让她早点离开才是正道,不知道哥那边怎么样了。
「小雪姐,给她来份监规!」高梅喊到。
小雪拿着一张塑封的白卡纸递给留心。「看看就行了,不用背,有高所罩着你,没人会找你麻烦。」留心握着监规,手里提拎着脚镣,也没法看。
两人离开了办公室。
到了二楼,脚镣哗啦哗啦的拖在地上。几个好奇的犯人从小窗户里探出头来,留心赶紧低下头,用长发把脸挡住。
高梅用严厉的目光扫过去,她们急忙把头抽回去,嘴里念念有词。
「进来!」高梅把禁闭室推开。
光线打进来,留心有看清里面的陈设。1米见方,1米五高的铁笼里在房间的两侧,一共是八个,每个之间都有1米左右的间隔。
「你就坐这吧!」高梅打开了离门最近的铁笼的锁头。
留心钻了进去。这个笼子只有侏儒才能站起来。
「你看这四个孔!」高梅指了指笼子外面镶套的铁环,「严重违反监规的人手脚就会被禁锢在上面作为惩罚,而且一般要关24小时,人在里面没有饭吃,也不能拉屎尿尿,否则要多关24小时。尿桶在你旁边,你要是方便的话就用它。你放心,这里没有监控,也不会有别人进来。我现在要把你的头发盘起来,看守所里是不允许披头散发的。」高梅用一根塑料棍儿挑起小雪的长发,熟练一卷。高梅将塑料棍两头一折一插,长发老实的趴在脑后。跟着高梅取出一个弹性很高的类似浴帽的东西扣在留心的脑袋上,她拍了拍,满意的看着,好像在说,这些结识了。
「我走了,你别担心,一会高所会亲自放你走的!时间不会长。」高梅锁上铁笼,打开铁笼外的正对着留心头顶的灯,关上大门。
高强坐在陈指的办公室里,心急如焚。
陈指戴着老花镜,一页一页的看着值班日记,不断的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你们的工作做的很细嘛,这样很好,很好!」高强看着表,脸上招牌式的微笑着,「这都是您和所长领导有方。我们不过是跟你们学习而已。」「今天就到这吧。」陈指发话。
高强知道,他要休息了。
「陈指,我先走了。」高强低头哈腰。
「好的,你先忙吧!」陈指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小伙很有前途嘛,我退了一定推荐他。
高强走出了他的办公室,长舒了一口气,看他那张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像找个地方呕吐。
第三日 下
「高梅,那个记者怎么样了!」高强问,他刚才一直也没告诉她和小雪留心的名字。
「她,坏了,把给她忘了,恐怕她一直没离开小号,我还以为你早就把她送走了呢。午饭估计也没人送,你快点过去吧!」电话里高梅的声音很急。
高强放下电话,一路小跑奔向二楼的监禁室。
监禁室里传出细微的哭泣声,高强刚把头探进去,里面立即传来沙哑的女声。
「第一条拥护宪法,遵守法律法规规章和监规纪律。第二条服从管理,接受教育,参加劳动,认罪悔罪。……」留心认真的念着手里的监规,泪水一滴一滴的飘落。
她的四肢被塞进铁环,环避紧紧咬住她的手腕和脚踝,也许是时间长了,铁环周围皮肤已经红肿变形。
她的脸上蒙着表示惩戒的早已被泪水打湿红色的头套,上面星星点点留下眼泪蒸发后的盐渍。
高强顾不得跟高梅打招呼,违反医务人员不可以直接开牢门,推开了大门。
「不用,不用念了。」高强一紧张,有些结巴。
留心听见了高强的声音,努力的抬起头,泪珠变得更大,流的更快了。
「高梅,高梅,你快过来!」高强对着电话大声的喊。
「知道了,喊什么喊。」电话那头,高梅没好气的回答。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我找她去!」高强心疼的说。
「高梅刚走,那个叫小雪的警察就过来看我。她问我监规背下来没有,我说没有。她问我为什么不背,我说高梅不用我背。她冷冷的看着我,说,别以为高所罩着你,你就可以不遵守监规。给我好好背,一个小时后我来检查。如果背不下来,有你好看得,说完她就走了。我以为她就是来吓唬吓唬我,没当回事。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果然来了。她又问我,监规背下来没有,我说,记了一半,还剩一半。她上来就给了我俩嘴巴,说,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什么才是监狱。给着她强行把这个面罩套在我头上,跟着又把我的脑袋和四肢塞进铁环里。我说我是记者,她笑了,说别看你长得漂亮,到这里,你就是犯人,和其他犯人一样没有特权。告诉你,要是背不下来,中午就别想吃饭。干完她又走了。」留心一边哭,还不时的战栗的说。
高梅懒洋洋的上来了。咔嗒,咔嗒,铁环和铁笼的锁都开了。高强一把就把那个红头套给扯下来,把留心搂在怀里。
「你受苦了,都怪我太自私了,我应该把真相告诉她。」高强低着头,脸上不知何时也挂满了泪花。
高梅看到两人痛哭流涕的抱在一起,知趣的走到门外。
下午的阳光格外的刺眼,秦屿的夏天已经提前到来,穿着衬衫走在大街上一小会就会汗流浃背。此刻,留心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温度,她躲在高强宽阔的肩膀里颤抖着,脚镣哗啦哗啦的响,这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在他们的心头回荡,在整个监区的上空回荡。
高强推开门,脸上悲伤的表情立马换成了淡淡的微笑。
「给她办一下手续吧!」高强指着留心。
留心躲在高强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这么快,不是三天吗?」小雪问。
「没事了,派出所来电话说搞错了。」高强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回答。
戏就要落幕,不要在出岔子了,留心的快要崩溃了,高强默念着。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小雪这话没有出口,无论在哪个领导面前,小雪都是一副笑脸。这都是受张美娜的影响,她们姐俩走的很近。行事作风和办事效率甚至语气动作都很像。小雪把电脑中的资料注销,然后打印了一张释放书。
普通拘留,看守所没有存档的权力,只有在派出所有一张口供。
「高梅,你到里面把她的脚镣卸了。」高梅领着留心走到再次走到戒具室。
铆钉被砸扁后,被砸扁的一端敲开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但这端在脚镣的下面,总不能让人都举着脚砸,而只能选择将铆钉冒敲掉。铆钉冒很大,为了增加铆钉的结识度,冒的厚度和强度都要比铆钉杆大的多。高梅拿了一个尖头凿子顶住冒,用大头锤子用力的敲打。
留心咬着牙,高梅每挥动一下,她都有种骨头要裂开一样。此刻,痛对她来说要远比在铁笼里的麻木更幸福。
吧嗒,冒掉下来。没有了脚镣的束缚,留心走起路来有点跃跃欲飞。
留心戴着黑色的面具和手铐,跟在高强的身后。
大门就在眼前了,穿过这个门,她就自由了。
武警对高强敬了一个礼。
高强把释放证递了过去。
进来时很容易,离开时太难。这是留心在看守所一天最深刻的感受。
武警示意高强把留心的面罩摘下来。
高强走到留心面前,轻轻的揭开面罩,她又哭了。高强有一次抱住了她,「对不起!」他实在拿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她,也无法用更多的行动来表达歉意。
武警看了一眼留心。
眼睛瞬间停滞,这么漂亮的女孩也会当小偷?
武警又敬了个礼,将释放证还给高强。
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武警用目光送她一程,走了就不要在回来。
看守所的外墙,红色的砖上涂了一行白漆字。「莫回头,忘记我,不要说再见。」高强站在门口打开了手铐。
留心突然冲上去,啪啪,两个耳光让高强左右脸都多了一个五指山。
留心甩了甩手,刚才用力过猛,手腕和手指有点疼。
跟着,留心趁高强还没反应过来,抬起膝盖对准高强的下体又来了一下。
下体一阵剧痛袭来,高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他捂住嘴,他不能喊,他喊出来,更多的麻烦就会接踵而来。
头上大滴大滴的汗冒出来,高强勉强维持着歉意的微笑。此刻,无论留心做什么,高强都不会怨她,怪她,恨她。
留心头也不回的走了,释放证被她撕成了数十块,随风散落在水泥地面上。
高强半蹲半爬的过去,一片,二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十一片,飞入草中看不见。高强在马路上将碎片重新拼好,只有一块写着罪名的那块不见了。高强小心将碎片拢到一起,从兜里取出一个塑料袋放在里面。
高强拿起电话。
「老妹,到后门来搀我一下,疼死我了。」「怎么,又挨揍了,你可真行,堂堂一个大男人,大所长,让一个文弱的女记者一次又一次的袭击得手,以后可怎么混。」高梅在电话里笑话他。
「行了,你快点来吧!」高强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找个地方脱裤子看看比什么都重要。
「好了,好了,我马上来!」高梅把电话一放,让他多疼会儿,死不了,省得他总是一副教训人的面孔。不过她也看出来了,高强对那个记者有意思,否则,他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一个没有证件的人进来呢。
留心走在通往码头的路上,神情恍惚,刚刚经历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让她没想一次都会不由自主的抖一次。
午后阳光炽烤下,接近路面的空气都离子化,看上去被水洗了还没有干透一般。
肚子咕咕的开始叫,她四处看看,除了二座已经建好的监狱和一座正在建设中的监狱外,这个不到四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没有任何其他建筑。这在中国都是不容易见到的事情,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就会有餐馆,就会有让人吃饱饭的地方。
走到了桥头,留心停下来,她太累了。她也顾不上白领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马路暖洋洋的和禁闭室的地面天差地别,留心幸福的靠在桥墩上,四肢摊开,享受自由的阳光。
晒了一会,汗下来了,留心下意识的用手去包里摸卫生巾。
「坏了!包还在高强那里。」留心实在不想再见到那张脸,甚至不想再见张美娜,现在的她对于警察除了恐惧外,更多的还是愤怒。
不过她还得回去,现在的她身无分文,别说吃饭,就连打个电话的钱都没有。她扶着栏杆站起来,也许是刚才过于放松,也许是刚才的刚才过于疲劳和紧张,她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个臭皮囊。
她低着头,摇摇晃晃的再次朝看守所走来。想起早上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这座大桥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却成了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一辆三菱吉普从看守所开出,一路风驰而来。
走到留心面前时,它突然来了一个急停,路面划出一道很长的刹车印。
高强从车上跳下来,「留心,你的包!」高强跟留心保持了一米的距离,就不往前走了。
留心接过来,记者证、钱包、笔记本、录音笔都在,里面还多了一包衣服。留心打开一看,当时没气背过去,原来是她刚刚穿过的囚服,上面还有新打上的号「105088」。
「你,你还想怎么样。」留心眼泪不争气的又流出来。
「这件衣服你穿过了,我不想再让别人穿它,就给你带来了,算是你来看守所的纪念吧!」高强诚恳的回答。
「你还没有羞辱够我吗?还想让我再经历一次吗?」留心将衣服扔在高强的脸上,无论高强怎么叫她,都没有回头,迈着大步离开了越州人眼里的囚岛。
第四日 上
还是那个咖啡馆,天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留心和美娜坐在昨天的那个位置。
美娜没有穿警服,随便套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在身上。
「对我们看守所的印象怎么样?」美娜问。
「戒备很森严,不愧是现代化的监狱。」留心说。
「就这些吗,我们所可是全省唯一的十佳!」美娜自豪的说。
留心笑了笑,心说,「十佳」,政府眼里的十佳,犯人眼里的地狱。
留心在宾馆的大床上整整躺了一天,连饭都是在被窝里吃的,那夜,她失眠了。她无法忘记经历的一切,无法原谅那个清秀却有着魔鬼一般心肠的高强。这次深刻的体验一下子拉紧了她和囚徒的距离,她想写一个长篇报道,真实的反映监狱里女囚的生活状态,精神世界以及她们对自由、尊严的渴望。
「美娜姐,这是我刚写完的长篇通讯!」留心将一叠打印好的文稿递过来。
张美娜看了一眼标题,《人民的卫士狱警的楷模》,又是一篇官样文章,不知道她写的有没有什么新意。
留心送过来热切的目光,美娜无奈硬着头皮读下去。
咖啡馆的大钟敲打了七声,又一个六十分钟从两人的生命里滑过。
「写的怎么样?」留心问。
「太好了,不过我可没你写的那么优秀!」留心眼前坐着的这个心理学女博士的文章也很不错,能从她的嘴里说出好来不易。
美娜把稿子放在一边,喝了一口卡布其诺,嘴边粘了一点奶油,她取出餐巾纸擦了擦。记者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些,上次美娜不过是说了二十来分钟,到她的笔下竟能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虽然这些文字似曾相识,但也实在不容易,说两句安慰的话太应该了。
留心忽然把嗓音压低,悄声的问。
「美娜姐,我想到女子监狱体验一下囚徒的生活。」窗外的雨忽然急了起来,敲打在玻璃上叮当作响。
「你们领导也真舍得让你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来干这差事。不过,这个也好办,有你美娜姐呢。明天我就可以再带你到监区溜达一圈。给你找两个的犯人,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没问题。」美娜轻松的回答,这点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其easy的case.「我想和犯人进行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他们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留心的话气很急,脸却很平静。
「犯人的笔录和案卷吗?这个,我可以帮你搞,你甚至用不着去监区。」这个对美娜来说也不难。
「我是希望能以在押犯的身份和她们聊。」昨天的经历告诉她,老百姓的传言是真的,警察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美娜疑惑的问,显然她是听见了但没有理解话里的含义。
「我是希望能以在押犯的身份和她们聊。」留心强调了一下。
「开玩笑吧!我虽然是所长,也不能让一个人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讲法律,没有上面的特殊安排,我怎么能你关进去再放出来。看守所不是旅馆,我也不是个体老板。」美娜回绝得很干脆。
留心笑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告诉她,这完全可能,一个副所长能办到的事情,所长更容易。
「真的一点方法都没有吗?」留心故意问。
「没有!!你就别想了!」美娜语气很坚定。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个人都停下来,各自开始喝咖啡。
留心心里冷笑,看来不刺激刺激她是不行的,高强就是受刺激才那样做的。
留心故意自言自语。「老同学了,这点忙都不帮,怪不得越州人说,秦屿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不仅生活在垃圾堆里,人更加是比垃圾还垃圾。」张美娜愣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咖啡的苦味就开始在她的唇边和心底蔓延。它奶奶的,别看她在人们面前风光无限,等到了所里,就有她受得了,哪个地方是无论你在外边多么的有声望,进去后就和普通的囚徒一样。她还记得一位因贪污进来的女县长,被囚室的其他犯人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要不是她及时发现,恐怕她活不过二十四小时。那身黄色的囚衣不仅仅是囚衣。无论是谁,无论她曾有多么崇高的地位,多么炫耀的财富,多么辉煌的前程,从她穿上这件衣服的那一刻,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它不仅是一件黄色而单薄的罪衣,它是一种象征,失去自由的象征,邪恶的象征;它是一种力量,一种让人失去所有尊严的力量,一种可以改变人一生甚至连带父母,爱人,子女,朋友命运的力量。囚衣和其他衣服一样是布做的,但囚衣又和其他衣服不一样。衣服可以脱下,可以随意的更换,可以囚衣一旦穿上就再也脱不下来了,因为囚衣不是穿在罪犯身上,而是穿在罪犯心里,更穿在旁人的眼中。很难说一个人是先有罪而被穿上了囚衣,还是因为穿上了囚衣而被人认为有罪。美娜此刻的想法很简单,她这么愿意去,就让她进去吧,看看她在监狱里的丑态,让她尝尝监狱的苦,或许就能打消她那种幼稚的想法。
不过理智和职业操守告诉她,她不能执法犯法,她不能允许让一个无辜的人(即使是这个人想体验一下监狱生活)被送进关押囚犯的监狱,更可况抛却留心美女的外表,她还曾经是自己的朋友。
美娜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还是低头喝着眼前的卡布其诺。
「我走了!你自己坐吧!」留心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美娜没有站起来送她,虽然她的车就停在门口。她也没有去结帐,帐单在她来之前已经结完了。她看着留心离开,然后去了洗手间。
美娜不停的往脸上泼凉水,此刻换成别人恐怕早已心乱如麻。可理智还在控制着她,她不断的对自己说,她和留心不一样,留心是记者,是一个整日和文字打交道的人,接触的大多是艺术家和政客,都属于擅长表演的人,所以对内心欲望的把握很弱。但她学的是心理学,这个专业的人对心理的控制能力可为炉火纯青,她们甚至能够操纵精神病人的行为。再加上她的职业,警察是一个纪律部队,是一个绝对不允许冲动的一群人,在他们脑中永远是理智加理智再加理智。她想起了上学时老师讲的一个案例,俄国有一个著名的心理学家,名叫纳瓦克拉夫斯基。他是一个令人尊敬,说话总是慢声细语、逻辑清晰,看上去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心理学权威。可就是他那样的人也会犯错、也会犯罪,他操纵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犯下了许多不个饶恕的罪行,由此可见丰富的专业知识并不能一定战胜欲望。她想起了小学班主任郁琅寰的一席话。小娜,身为秦屿人和丑陋都不是你的错,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老师指了指窗外的阳光,你和他们一样,都应该生活在它的下面,快乐的成长。
过了很久,美娜才走出来。沉重和焦虑已经不见了,虽然她的脸微笑着一样不好看,谁受到了伤害都需要疗伤,就算心理医师本身也不例外。
手机突然叫唤起来。
美娜接了起来。
「喂,你好,你是张美娜吗?」是留心的声音。
「我是,留心,你还有什么事吗?」「张美娜,你听着,你这个秦屿的垃圾,你以为没有你我就办不成事吗?告诉你,我现在就要去,你的上司已经答应我,我靠,别把自己想的很能耐。其实,你就是一个垃圾,手里有点权利就忘乎所以了。告诉你,你还太嫩了,我不是吹牛,那个副监狱长,我想不让你当,你就当不成!哈哈哈哈哈!臭垃圾,拜拜了!那篇报道见鬼去吧!当年,我们和你在一起不过是可怜你吧了,那是为了衬托我们这群美女!哈哈哈哈哈哈!」嘎吱,电话变成了忙音。
美娜的眼睛睁得很大,呼吸变得急促,头皮发麻,脚底轻飘飘的,左手捂住胸口,面白跟静电复印纸没什么区别。她没有想到,这番话会从她的朋友嘴里说出来。一直以来,她都真诚的心来和别人的交往。一直以来,她对工作认真负责,可以说兢兢业业。一直以来,她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刚刚,她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留心好,她没有一点侮辱她的意思。
这个世界虽然有诸多的不公平,有诸多的黑暗,但光明仍在,公平仍在。平静已经消失了,无数个想法和念头在她的脑袋里盘旋。
孔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美娜不是小人,她本来是一个很正直、很阳光,做事认真的人,否则以她三十岁的年龄就成为几百名囚犯和几十名狱警的头。美娜是女人,而且是个丑女人,一个丑女人心结不可能不重,整日里承受别人异样眼光的人,不自卑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她本来全部的自信就是建立在朋友的尊重和信任上,突然之间朋友告诉她,曾经的友谊不过是一场场秀时,她没有崩溃已经不易,所以她的改变就很正常,也很能让人理解了。美娜的脸变成了一片冰冷,其实这种彻骨的凉已经将她原本热血的心在瞬间带到了史前的冰川时代。
此刻已不是刚才的美娜,甚至不是她们认识之前的美娜。留心刚才的电话击溃了美娜用理智建立起的最后的防线。当年的友谊在几十个字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无尽的怨恨。另外,作为丑女的她三十年来人们看她时投出异样的目光,大学年里生活在美女中间留下的阴影,工作十年里枯燥的生活,面对同事、下属和囚犯的闲言碎语,她受够了,她也需要发泄,她也需要平衡。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让一个大美女转眼便成一个囚徒,让刚才还青春靓丽的她转眼就变成一个人人唾弃灰头土面的犯人。她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做的滴水不露,况且这一切还是她自愿的,没有人逼她这样做。
人有很多时候都是在不经意间得罪自己的好朋友的,因为在好朋友面前人容易口无遮拦,以为说什么都无所谓。事实恰好相反,越是好朋友之间,说话越应该谨慎,友谊建立需要耗费很多时间,但友谊的崩溃也许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人可以在陌生人面前胡乱吹嘘,例如长途的火车或轮船上等等,没有人怀疑你,因为没有人在乎你。
她又一次进了洗手间,不过这一次不是要做什么决定,泪水在她站起的瞬间已经决堤,很快就漫过她的脸,她不想也不能让留心看见她的眼泪。自尊心极强的她宁可像狼一样在黑暗中独自舔湿伤口,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博得人们的同情。
美娜洗净了脸,在眼袋上补了点粉,看上去不那么明显,这才出来。出来时,人们看到的又是那个威严而充满自信的女所长。
美娜坐在驾驶室里,打开了车灯。车子很快进入了新岛的辖区,街灯是用淡黄色外壳包装的节能灯泡,人走到下面只能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美娜的车开的几乎和行人一个速度,能把汽车控制到这种程度还能走直线的只有秦屿人才有这个本事,雨夜中的行人稀松,此刻更是没有一个人经过。
终于一个匆匆的路人从她的车边经过,她停下来,用目光注视着这个披着淡紫色塑料雨衣,穿着岛上传统的百褶裙,脚下蹬着碎花布鞋的女孩(很老土,但秦屿人就是喜欢这个打扮)。
第四日 中
女孩也看见了她,马上腰板绷直,敬了一个标准的警礼。
「美娜姐好!」女孩的嗓音洪亮,没有一点越州女人扭捏。
「小雪!这么晚了还去码头干什么?」美娜问。
小雪此刻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去接男朋友!他是第一次到秦屿来。」「噢,那去吧!接完早点回家,明天别迟到!」美娜嘱咐了几句。
「我知道了,谢谢美娜姐的关心!」女孩又敬礼,转身跑了。
小雪是她的表妹,她的男朋友美娜是认识的。导师的电话里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男生天生就是学心理的,资质甚至比她还要高。
一阵伤感袭来,她知道小雪今晚不会回家,也不会去宿舍,她会和自己的男朋友在岛外过夜了。这么多年,美娜多希望有个男人能在这样的夜晚在家里等着她,做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美娜在岛上有着超然的地位,岛上的每个年轻人对美娜都如同刚才的女孩一样对她充满了敬意。早在很多年前她就一个楷模,一个岛上年轻人学习的对象,她总是在人们面前保持一个阳光的健康的形象。没有人看见过她伤心,更别提流泪了。不过总是保持这样一种形象,她实在太累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总有一天会崩溃,会把内心的软弱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需要一个空间,需要时间来休息,来疗伤,尤其是在被朋友伤害后。
电话又不合时宜的响起。
美娜揭开盖,是办公室来的。
「你好,我是张美娜!」「所长,不好了,于博抽风了!」「你让高所的方法先处理一下,我马上到」,美娜刚要放下电话。
「这,今天不是他的班!」对方结巴了一下。
「对不起,我忘了!」美娜赶紧道歉。来电话的是现任看守所的陈副所长。陈所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她是当年被强征进看守所里年龄最大的人了。老所长没退休时他在副所长里就排名最靠前,美娜上来,他还是!
「你找床棉被将她裹起来,然后用绳子绑紧了,千万记着在她的嘴里塞团毛巾,防止她咬自己的舌头。你打电话给高所,就说我说的,让他赶紧去。」说完,美娜一踩油门,车箭一般的窜出去,这才是真正的三菱吉普,关键时刻才能显露它的威力。
美娜到的时候,高强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于博怎么样了?」美娜问。
「我让高梅给她打了一针安定,现在已经睡了。」高强回答。
「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得拿一个处置方案出来。」「你辛苦点,抓紧时间写个报告给我,我向上级请示。」美娜谨慎的回答。
「好的!」高强应到。
美娜上了楼梯,所长办公室在二楼的最里面的角落里,这个方向是全所唯一的不是朝南的房间。
她走的很慢,咖啡馆的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走廊里灯光昏暗,她低着头,目光很呆滞的看着地面。
推开门,美娜把领带松了松,抽了出来挂在门口的一个木制的三角衣架。
高强跟在她的后面,似乎还有事情请示。
美娜扭过头,「还有事情吗?」高强看见了美娜蓬松的双眼,眼底还带着血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先走了!」高强关上门,他知道,所长累的时候总是喜欢在办公室里小憩。
美娜把帽子挂上,上衣钮扣解开。
办公室很简陋,整个天棚和墙壁都已经泛黄。地面还是十五年前铺的瓷砖,多处已有了裂痕。虽然看守所在三年前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不过在装修的末尾时,经费出了点小问题,老所长就很大度的把自己的办公室排除在外。美娜上来时正值全系统开展廉政建设,所以她也不好提出给自己办公室改善一下。
门口的墙壁出挂了一个小黑板,最近几年所里发生的大事都记在上面,美娜每天都要看一遍,给自己敲敲警钟,她不希望在剩余的任期发生类似的事件。
屋里的左侧放了一排卷柜,上面的绿漆掉的差不多了,露着生了锈的黑铁皮。在一个卷柜的把手上,挂着一副锃亮的手铐。这副手铐是一个老古董了,它跟着老所长干了一辈子。从大炼钢铁到十年浩劫再到改革开放,它走过了不平凡的三十年。它的结构非常简单,两个拇指粗的铸铁铁环焊到一块,没有现在手铐那种可调节的齿,也没有中间那串铁链,钥匙只有三个牙,用根牙签都能捅开。它是解放后越州钢铁厂生产的第一代镣铐,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淘汰不再使用。不过老所长就是喜欢它,总是把它带在身边,却没见过他用一次。据他说,这副手铐铐过当年的国家一把手。老所长走了却把它忘了,美娜把它挂在卷柜上,希望它的主人回家时能想起它。
屋的中央是个老板台,这可是屋里最时髦的东西了。
那还是美娜当副所长时用的,使的习惯了,进来时也带着过来。老所长的老式六个抽屉的四四方方很古板办公桌被美娜用船快递给了他的新家。
老板台的对面是一个褐色的沙发,这也是老所长留下,坐在上面很快就会陷进去,给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已经很多人提议让美娜换掉,美娜却和老所长一样舍不得。
他们不知道,下属坐在沙发上时,坐在老板台后面的美娜不管什么状态都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作为所长不仅要有和蔼、温情,更要有威严和手腕。
美娜坐在椅子上,窗外的月光打进来,没有开灯,屋里一片寒霜肃杀之气。
或许是地处阴面的缘故,办公室里总是有一股除不掉的霉味,今天格外的浓,呛的美娜直捂鼻子。
老板台有一个安静的角落,上面放着一个白色塑料夹,里面是一个黄色的牛皮纸袋,纸袋上面用墨汁写了两个大字,「档案!」白色塑料夹上落了一层的灰,看上去很长时间没有人动过。
它是美娜的心结,收拾卫生的大姐没有得到她的同意都不敢挪动,更别提翻看了。
「你们秦屿人都是垃圾!」美娜还记得第一次从越州人嘴里说出的情形。当时她还不信,后来,无数的事实都证明,越州人的印象里,秦屿人就是与越州垃圾和越州人中的垃圾为伍的标准人类垃圾。
而第一个说出的这句话的人还是美娜倾尽全力想要救她性命的人,美娜从那时起才明白什么是忘恩负义,什么是人间冷暖。算了一切都过去了,还想她什么。
桌脚这个案卷记录的就是她的全部故事。
她叫韩颖,一个无法忘记的人,一件无法忘记的故事,一个无法忘记的死刑体验。
美娜扑了扑灰,从牛皮纸袋里取出发黄的档案纸,就着月光一页一页的翻看。
人慢慢的陷入了过去的时光里。
墙上的大钟,指针缓慢的移动着,到了整点发出当当的回味无穷的声音。
第四日 中续
韩颖出生在越州城郊的一个农民家庭里,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越州城区扩大后,她家的土地被强行征用,政府为此补偿了他家在当时看来一大笔钱。虽然家里有了钱,但韩颖的生活并没有得到多大的改善,在农村固有的重男轻女的观念影响下,韩颖仍然和过去一样,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后继续照顾弟弟妹妹的生活。
韩颖长大了,她开始和其他女生一样憧憬幸福的爱情来临。这时她却被一个人盯上,比她的长五岁的邻居蔡涛。蔡大哥和她的家庭一样,卖地富了后,有事没事的总给她买些头花、发卡、手镯之类的。渐渐的,在韩颖的心中,只有蔡大哥的才是心疼她的人,开始喜欢和蔡大哥在一起。有一次,蔡涛拉住了她的手,她没有反抗。后来,蔡涛亲了她的脸,她仍然没有反抗,她只是红着脸跑开了。再后来他把她搂在怀里,亲嘴、摸胸,她还是温柔的象个小猫一样。终于,在一个大雨天,她没有去上学,而是走进了蔡大哥宽敞的住房里。蔡大哥用录像机放着一盘带子,里面的人全都是没有穿衣服的人。男人们竖起那个硬邦邦的家伙塞进了女人们用来撒尿的孔里,一上一下,一伸一缩。女人们都发出一些听起来让人软绵绵的声音,跟父母在床上摇晃时一模一样。那个时代的女生没有机会接受生理卫生方面的教育,蔡大哥让韩颖像电视里的女人们一样脱光衣服,韩颖开始还拒绝并且躲闪蔡大哥如蒲扇般的大手,不过在蔡大哥的轻声细语的呵护之下,她还是放弃了抵抗,任凭蔡大哥把她的衣服一件跟着一件扔在了地上。跟着蔡大哥很快也脱光,他的那个东西果然和电视里的一样变得硬邦邦的跟一块木头一样。蔡大哥对准韩颖的下体,插了下去,韩颖感觉下体好像被撕裂一样,开始嚎叫。蔡大哥赶紧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木塞堵在韩颖的嘴上,用双腿压住了韩颖的大腿,双手压住韩颖的胳膊,一面用嘴唇不停的吻着韩颖的如苹果般大小的乳房。疼痛很快被性爱带来的快感冲淡了,韩颖的嘴里发出和电视里一样的呻吟声。两人在床上学着电视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直到一股精液喷进韩颖的子宫带来最后的温暖。大哥的那东西软了下去,变成一团稀泥,白净的床单上留下一滩殷红的血,后来韩颖才知道,自己的贞操就这样消失了。韩颖洗了一个热水澡趴在床上睡着了,家里的父母此时还以为她正在课堂上贪婪的吸收知识。韩颖一直睡到其他同学都放学,蔡大哥才帮她收拾一下东西,放她离开。临走前,蔡大哥不停的叮嘱,今天的事谁也不能说,包括她的父母和最好的朋友。
几个星期后,警察突然出现在蔡涛家里,当时韩颖正从他的门前经过,她看着自己尊敬和喜爱的蔡大哥被戴上铮亮的手铐押进警车。警车拉着警笛一路扬长而去,留给韩颖的心底说不清的疑惑和失望。韩颖那天没有去上课,在一个僻静的公园里哭了一整天,而这仅仅是韩颖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上课时,政教处主任将韩颖叫到办公室。到办公室后,韩颖发现有几个陌生人坐在那里,腰里别着手铐。韩颖吓坏了,她以为公安局的人要来抓他,赶紧往外跑,刚到门口,门就被老师关上了。韩颖蹲在墙角,警察连忙把她扶起来,孩子是无辜的。韩颖的心直到听说警察是来取证的,这放心,她如实跟警察说明自己完全是自愿的,没有人强迫她,警察和老师开始都用惊奇的眼光瞅着,但接下来态度就完全变了。警察大声的询问,她是否已经已经年满十四周岁,因为法律规定只要女性不满十四周岁,无论女性是否自愿,男性的行为都构成强奸幼女罪。韩颖又一次说了实话,那天,距离韩颖十四岁的生日只有二天。
无论什么时代都在不停的宣扬人要诚实,不过无论什么时代,人只要长到16岁以后,统计他说的每一句话,谎言所占的比例将越来越大,甚至会使生活的全部。
韩颖这个时候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如果她知道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总会有一个会发生变化,她接下来的人生就不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那时的刑法还没有修改,加上正赶上严打高潮,蔡涛很快被判了死刑。他不止诱奸了韩颖,他家周边的好几个女孩子都曾被迫和他发生过性关系。他在人们的唾骂声里吃了枪子,见阎王去了。
行刑的那天,韩颖作为受害人之一去了刑场。
她看见尊敬和爱戴的蔡大哥身上绑着白色的麻绳,脑后插着一根尖头的木牌,写着强奸犯「蔡涛」,上面划着红色的大叉。
穿着草绿色军装的武警手里拿着半自动步枪顶住他的后脑。
一个穿着同样军装戴着肩章的男人手里高举着白色的小旗。
他的胳膊落下,清脆的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蔡大哥倒在了他面前的土坑里,半个脑袋被炸掉,白色的脑浆溅的四处都是。
韩颖惨叫一声昏倒了,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早已爱上了蔡大哥。
那个年代,一个自愿和男人发生性关系女人受到的待遇是可想而知的。韩颖的事情很快就在学校传开了,她有了一个甩不掉的绰号「臭婊子」,昔日的朋友都躲她远远的,她的父母对她更是不理不睬,而且家里每次吵架都要把她搬出来当作坏典型教育一番。孤独和苦难的日子就这样伴随着她走完了学生时代。就在人们渐渐遗忘了韩颖的故事的时候,人面兽心的她的班主任老师在放学后已补习作业的名义将她留下,在教室的桌子上将她强奸。韩颖报了警,却没有得到人们的同情。因为那个禽兽老师在法庭上宣称是韩颖主动勾引的他,而法院却相信他的荒谬说词,只判了他七年。
旁听的人们口口相传,韩颖有口难辩,她已到了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程度。
第四日 中续二
仇恨开始在韩颖心底扎根,萌芽,开花,结果。不久,韩颖便退学了。在阴冷和痛苦的中,她咬着牙挣扎的活着,父母将她当成出气筒,无论两人因为什么吵架,都会拿起笤帚没头没脸地把她打一顿。她的身上总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渐渐的韩颖变得麻木但也懂得躲避了,父母每次吵架时都会选择离家出走,经常在街上游荡的她认识了一些辍学的年龄相仿的人们。听到了她的遭遇后,这些半大孩子居然要帮她报仇,将她的父母打一顿。韩颖虽然饱受人间冷暖,却良心未泯,劝阻了他们,但是为了回报他们的情谊,她主动的献出自己的肉体。从那时起,韩颖再也没有回过家,整天都和小混混们在一起,流连于电子游戏厅和录像厅里,没钱了就找一些小学生来抢,然后接着玩。
韩颖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参与抢劫,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没有阻止。后来她发现这些孩子胆子很小,只要你拿一把小刀在他们眼前晃一晃,他们就会吓得尿裤子,跟着就会主动把身上的零花钱贡献出来。不过这段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们的行为很快引起了派出所和学校的注意,在一次由学校保卫科发起的联合行动中,他们全部被抓获。因为韩颖还未满十六岁,被送进了工读学校。
工读学校的岁月并没有电视里描述得那般美好!那里更像是个监狱,学校的围墙上都铺设了电网,宿舍的窗户上也安着铁栏杆,校门口有保卫科的人日夜把守,学生休想离开这里半步。学校是半天上课半天劳动,上课的内容基本上和学校的课本没有什么关系,都是些教条的道德说教。劳动则是真正的劳动,女生都要学会缝纫和清洗,男生要到附近的盐场晒盐。一年后,韩颖因为表现良好走出工读学校,但也变得更加的叛逆和对社会仇视。
十七岁的她此刻出落得如一朵花般,走在大街上常常引起那些好色之徒抛出的飞眼和口哨。韩颖还是没有回家,她的家早已容不下她,她组织了十几个跟她一样在社会流浪的小兄弟,重新干起了抢劫中小学生的勾当。韩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的行动变得更加迅捷而隐蔽,不断更换地点并交叉作案。而抢到钱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平分,而是攒到一块,准备买一处房子,结束这种流浪的生活。很快,他们的名声在附近的几所学校威名大振,那些小学生闻风丧胆,有的学生竟然不敢去上学。这些情况引起了警方重视,并列为系列抢劫中小学生钱财团伙案件进行侦破。警察为他们成立了专项抓捕小组,在学校周围进行蹲坑守候,一张大网悄悄地向他们张开。那天正值学生们开学,身上带了很多钱,是用来交学费的。韩颖碰上了昔日的同学刘馨,她把匕首架在刘馨脖子上逼她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刘馨站在墙角,咬着牙,就是不给。
韩颖不知道,刘馨身上的只有一百元钱,那是她捡了一个假期破烂才凑足的学费。韩颖的匕首在她的脖子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血溅在韩颖的脸上。韩颖突然响起了死去的蔡大哥,他面对着围观的群众,脸上的神情和刘馨一模一样。此刻,韩颖的同伴已经举起了木棍准备将刘馨打晕了,再搜她的身。韩颖制止了他们,让兄弟们放了她。
刘馨并没有领他们的情,立刻到附近的警局报了警。与其他被抢人的不同,刘馨冷静的观察了他们的容貌,警察根据刘馨的描述,很快将这个团伙里的大部分人抓获。
韩颖在兄弟们落网后,躲进了她刚买的房子里,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
不久警察举行庆功大会,看着电视上的刘馨,韩颖咬牙切齿,发誓要为兄弟们报仇。
警察鸣锣收兵,韩颖在刘馨放学的必经之路上堵住了她,她用刀在刘馨的脸上划了十二刀,每一刀代表着折进去的一个兄弟。
刘馨倒在血泊里,韩颖却去了警局自首,作为老大,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受苦,自己却在外面享受。
美娜合上了案卷,剩下的事情,她不用看就都知道了。
这个韩颖就是她从警校培训后,分配到看守所后接手的第一个犯人。
她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她的模样。
一张樱桃小嘴,即使不笑时也露出两个酒窝。
一头总是披散的长发,总是黝黑黝黑的。
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象六月夜里的北极星,明亮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高挺的鼻梁将瓜子脸分成匀称的两半。
那天,她从押运车里走出来,穿着时髦的蓝色牛仔裤,白色的旅游鞋,黑色的袜子和黑色的脚镣融为一体,红色的衬衫与银色的手铐相映成趣。
学过犯罪心理学的她知道,看上去善良的人,并不代表内心的没有魔鬼。
第四日 中续三
1994年7月15日,越州法院审理了韩颖故意伤害刘馨一案。
美娜一直在旁听席上听完了整个案子的审理过程。
胡雷坐在辩护席上,可整个庭审,没有说一句话,不停的记着什么。
1994年7月18日,第二次开庭,一脸严肃法官宣布,审理结束,开始念判决书。
判决书上了写了很多内容,他也念了很久,不过,他的嘴里可能是含了一块石头,从开庭到宣判,美娜也没有听清他读的是什么。终于到了最好一句话,他放慢了语速。
「根据刑法××条,×××条,×××条××款,判处被告人韩颖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韩颖双手被反铐在身后,站在一群男人中间。美娜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压着她的脖子。
韩颖身体摇晃了几下,面对死亡还能保持冷静不是一个十七岁女孩能做到的,她昏了过去。
韩颖和同事费了很大的劲才让她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
等宣判全部结束,美娜的汗把上衣全都打透了。
韩颖在法官问她是否上诉的时候才醒来,韩颖摇了摇头。
韩颖被关进了小号。
当晚,所长将一副乌黑的脚镣交到美娜手里。
「美娜!你该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吧!」美娜看着它,没说什么,拎着走进了小号。
她还记得韩颖那天的美丽,但那美丽与脚镣无关,现在的韩颖穿着土黄色的囚服,光着脚蹲在墙边,脸上全是泪痕。
在号里待了三个多月,韩颖知道号里的规矩,现在是给她钉镣了。
她很顺从的将脚放进铁环里,闭上眼睛。
美娜将一块木头垫在脚镣上,将铆钉放进孔里,扬起了铁锤。
铁锤并不沉,但美娜拎在手里却抬不起来。
钉上了,就只有行刑前才能打开。
锤头落下去后,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号外,脚步声传来,是巡房的同事来了。
美娜含着泪落了锤,铆钉发出的声音并不清脆,震得美娜和韩颖生疼生疼的。
韩颖睁开了眼睛,拖着脚镣在号里走了一圈。
同事站在门口不再走,美娜回头一看,原来是所长。
他的脸板着。
「这点事还需要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干的!」美娜纳纳的,没有说话。低着头,走了。
所长没有离开。
韩颖还在一圈一圈的走着,刺耳的划地声在美娜耳边回荡了好几个小时。
深夜,美娜再次来到韩颖的小号。
所长下班了,回到那栋小楼里。
美娜问韩颖为什么不上诉,韩颖平静的回答,自从这个世上唯一关心她的蔡大哥不在时,她就曾想过死。这个世界早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早死早托生。
她只希望,来世还能碰上蔡大哥,她会陪着他一辈子。
美娜想吓一吓她,激起韩颖的求生欲望。
「你这样死了也会下地狱,人地狱里会受到很多酷刑的折磨。」韩颖笑了,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出声来。
听着她的笑,美娜心底开始结冰。
「那样更好,此刻,蔡大哥一定在那里等着我,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一切就没什么可怕的!」美娜不再说了,没有用的话说一百遍也只是浪费时间。
美娜找了胡雷。
胡雷是她大姨家的表哥,刚获得律师证没多久,现在在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里工作。
虽然韩颖的罪不饶恕,但罪不至死,毕竟她才十七岁,生活对她来说才刚刚开始。
胡雷没说什么,答应替韩颖上诉,但美娜看出来,他并不十分情愿。
学了法律后,美娜才知道,当时的胡雷还不能替韩颖上诉,他还没有律师的执业证书。不过上级法院还是收到了韩颖的上诉,美娜也曾问过胡雷,当初是怎么做的,胡雷却笑着没有回答。
1994年7月30日,法院在她的牢房里宣读了法院的判决书,上诉被驳回。韩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继续向高等法院申诉。
当晚,美娜再次去找胡雷。
大姨只是淡淡的说,胡雷出差了,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当时没有手机,又没有固定电话的号码,美娜无法与胡雷取得联系。
1994年8月5日上午十点,美娜正在被窝里发愣,上夜班快一个月了,生物钟还没有调整过来,总要熬两三个小时才能睡去。
电话传来刺耳的铃声,她知道,这个时候来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您好!」「美娜,马上来所里,市法院的人来了。」美娜放下电话,用最快的时间穿上藏青色的警服。
肩膀上的星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美娜站在镜子前,用手拉拉细微的褶皱。
都说丑女不爱照镜子,可美娜是个例外。
穿上警服的她,更像一个英武的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大气。
刚去没多久,她就派到了重点监管区。一般来说,到这个地方的没有五年以上的监狱生活,上面不敢派,一般小警察也不敢去。这个地方,油水不多,活却重,还有很多不可预料的危险。所以,能来这里的人,升迁都很快。
美娜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警服很干净,也很板。
法院的人已经到了韩颖的小号。
小号是一个特殊的牢房,那里只有棚顶掏了一个窟窿,蒙着一块高强度的玻璃,玻璃下面是大拇指粗的一排钢筋。
墙壁是用越州地产的特有的三十公分厚青石板砌成的,强度之高,就是用一吨重的大铁锤来砸,也要花上三个小时。真不知道当初它们是怎样从山体上切割下来,又是如何运到这个垃圾岛上的。
小号里有单独的卫生间,一个抽水马桶被镶在地板上。
这里阴气很重,就算穿在身上衣服,三天不换也会长出一层绿毛。
韩颖站在门里。
法院的人站在门外。
门前放着一个小方桌,上面放着一个文件夹。
韩颖用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
进了小号的女犯都要剃光头,说是为了防止她们用头发编成绳子自杀。
美娜当然知道原因,无论洗发水还是肥皂都需要钱的,而判了死刑的人,就连家属都躲得远远的,谁来出这笔钱,虽然这笔钱少的可怜,但能省就省是所长的一贯的做事风格。花国家的钱要小心在小心才行。
韩颖换了一件淡黄色的条格上衣,米黄色的粗布短裙,没有袜子,脚下穿了双黑色的布鞋。
「高等法院复核了你的死刑,请在文件上签字。」法院的人见看守所的人都到齐了,说出了他来这里唯一要说的话。
「她还有上诉的机会吗?」美娜为了这句话曾后悔了一年。
「没有!」法院的人用鄙视的眼光瞪着她。
韩颖没有看文件,虽然上面的字她都认识,内容也能看懂。
她拿起黑色的钢笔写下她的名字「韩颖」。
将手指插进印泥里,在旁边按上了手印。
法院的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所长跟在他们后面,用眼睛瞪了美娜一眼。
美娜后来才知道,其实韩颖当时还有最后提出申诉的机会。不过韩颖的案子被做成了样板,无论是警局还是检察官和法院都不希望这个案子横生枝节,这关系到很多人升迁的问题。上次胡雷替她上诉已经让这些人狗跳墙了,美娜的多嘴会让这个案子在拖几个月的。到那个时候,新的刑法恐怕就要正式公布实施,其中有一条,新未满十八岁的人不适用死刑,这个案子就要出现大逆转,上上下下都不好交代。
「签完字,你的时间就要倒数了!」美娜说。
「我倒是希望这一天早点来!关在这里,我都快发霉了!」韩颖冷冷的说。
将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关在黑屋子里,这种惩罚其实比死亡更可怕。
「在忍几天吧,我估计你的时间不会太长了。」美娜忽然觉得这一句话很多余。韩颖已经转过身进去了。
脚镣摩擦着地板在狭小的空间回荡。
第四日 中续四
1994年8月14日18时15分。
晚餐的时间到了,韩颖站在铁门前,门中间有一个刚好能放进托盘的孔。
门打开了,美娜站在她面前。
「姐姐,怎么你今天亲自来了!」美娜眼里含着泪,「你今天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单独给你做!」「这是我的断头餐吗?」韩颖问。
美娜点头。
「给我来份肯德基吧!自首前,我就是在那里吃的!」「这个!」美娜愣了一下,「你换一个吧,去市里来回要两个小时!」「给我炸两个鸡腿,最好能用淀粉裹一层,炸的透一些!」「我去安排,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没了,谢谢!」韩颖吃着鸡腿,嘴角周围都是黄油。
美娜看着她,本来快要涌出的眼泪从鼻泪管中逃走了。
她的吃相实在太可爱了,这样的女生要是在餐馆里会吸引多少男生的神情目光。
可明天,这个可爱的女孩就要走上刑场,为毁掉另一个女孩的美丽付出生命的代价。
1994年8月14日20时15分。
「你想写点东西留给家人吗?」美娜问。
「他们,就算我被弃尸荒野,他们也不会看上一眼的。在他们心里,从蔡哥死的那天起,我也跟着死了。」「那个被你毁容的女孩呢,你没有一点内疚吗?不想跟她说点什么?」「她吗?我已经用自己的命给她补偿,还不够吗?」这么长时间了,她的内心还是被仇恨所占据,就算死,也不肯道歉。为什么?仇恨的力量如此的大?
美娜的心理学书籍都锁在箱子里。自从她被迫成为一名警察后,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会在枯燥的监狱里看着犯人过活。她忽然发现,如何从心理让犯人走出阴翳的天空,远比把犯人关在这里更重要!
「笔和纸我放在这里了,不管你想不想写!」天棚里隐藏的日光灯突然的开了,韩颖有些不适应,眯上眼。
坐在监控室里,所长和美娜坐在电视前。
韩颖对着天棚发呆,纸和笔被仍在一边。
这些天,她是不是都这样过的。美娜心里突然冒出了许多问号,她想找出答案,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韩颖终于动了,灯太亮了,她睡不了。
她捡起了纸!
她终于要写了,韩颖想。不论谁离开人世前总会有点要交代的。
她没有拿笔,而是将纸对折,然后叠出一个三角,再折,再折。
一个纸飞机做成了,韩颖拿着,对着天棚掷了出去。
飞机快到窗口时,坠了下来,在空中盘旋一下,一头扎下来。
韩颖捡起来,机头挫了一下,她把纸摊开,重新压直。
飞机又飞起来,又掉下来。
摊开,压直。
飞起来,掉下来。
摊开,重折,压直。
泪从韩颖眼中流出,泪从美娜眼中涌出。
谁说她想死,谁说她不渴望自由。
她的沉默、她的冷漠、她的往死,在这一刻,伪装终于被剥落,她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却是个被社会抛弃、被人群远离的女孩。可她的心里,真的不想融进社会,不想抬头生活在阳光里吗?
所长看不下去,离开了!
美娜擅自做主将灯熄了,让她再睡最后一觉,明天,她将永远的睡去了。
1994年8月15日4时30分。
美娜领着两个个快要出狱的犯人走进来。
「起来吧,洗干净身子,要上路了!」美娜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此刻才明白,什么是狱警。
韩颖从地板上爬起来。
两个女犯一左一右搀着她。
她回头看了一眼关了她三个月的牢房,脸上露出一丝解放了神情!
窗外,天空开始吐白。
海鸟开始躁动!自从修了这个岛,鸟已经少了一些,它们已经寻找到了更安静,远离人类的地方继续生存。
小浴室在走廊的尽头,韩颖走的很慢,虽然她早已适应了脚镣相伴的日子,脚踝也磨了层老茧,但30斤的分量,谁拖着都很难走快。
热水池的温度很合适,狱友帮她把囚衣脱下去。
为了适应她的脚镣,囚裙和内裤都是旁开口的,脱下也很容易。
17岁的女孩,赤裸的身子亭亭玉立的站在水中。
她发育的很丰满,无论是胸还是屁股,都会让男人想入非非。
曲线玲珑,肌肤细腻如玉。
1米70的身材,在同龄的少女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美娜论尺寸比她高,但两人站在一起的话,人们只会说韩颖要高一点点。
韩颖坐在池里,狱友用澡巾将三个月的尘土搓掉,也搓掉了她身上最后一丝人气。
韩颖的皮肤微微露出红色,美娜挥了挥手。
两个人将她从池里捞出。
三个人没有立即穿衣服,光着身子走进了隔壁的小房间。
美娜拿出砧板、小锤和长钉。
黑色的镣铐要离开她的的身体了。
锤落下,铆钉被打出来。
铁锈长满铆钉,看来脚镣要重新漆过才行。
她来的时候那身衣服被拿出来。
白色的内裤,蓝色的文胸。
狱友啧啧的称赞着她的身材。
白色的衬衫,美娜让人给她刚刚熨好。
蓝色的牛仔裤,腰围还是很合适,虽然没有事情干,韩颖的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出色。
旅游鞋这个时候穿上很热,美娜给她买了双皮凉鞋,黑色,高跟。
她穿上,走了两步,很和脚,她用眼神表示了谢意,没有说话。
1994年8月15日6时30分。
早饭是一个鸡蛋,一碗稀粥和一碟小咸菜,没有主食。
韩颖看着,想了很久,喝了半碗粥。
陪着她的两个狱友用羡慕的眼神盯着早餐,嘴角微微抽搐。
美娜冲着她们点点头。
两人将鸡蛋一分为二,细细的咀嚼着蛋白质的味道。
粥和咸菜她们也没放过。
岛上的伙食并不好,越州的后勤供给总跟不上,偶尔连狱警也跟着饿肚皮。
越州政府虽然答应,从明年起看守所的经费要翻番,老所长却在会上说,上面从来是雷声大雨点小的。
1994年8月15日7时30分。
看守所的天井里,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桌子前面。
他们是市法院指定的法医,他们来的目的……。
一个长着一张如鞋把子的长脸冲着天打着哈欠。另一个圆嘟嘟的怎么看怎么像一张玉米饼子插在脖颈子上,他用手指揉了揉眼睛。
所长坐在他们的旁边,一边指使新来的秦屿小狱警给两人倒茶。
不论越州来的大官、小官,甚至是一名普通的刑警,所长都会放下架子亲自接待。可对待所里的看守们,却很少能看见他的笑脸。
美娜走在前面,手里握着一个粗链子。
链子的另一端是栓在刘馨的腰间。
韩颖的脚步很轻盈,没有脚镣的每一分钟都是舒适而惬意的。
地上划着一个白圈,韩颖停在上面。
白圈距离桌子大概有3米左右。
「好好回答法医的问题,听见没有!」美娜厉声说。
韩颖一愣,她头一次见美娜的语气如此霸道。
她们之间一下子恢复到了狱警和囚徒的身份。
长脸男人说话了。
「姓名!」「韩颖!」,也许是很多没有跟人说话的缘故,声音很弱。
「籍贯!大声回答!」「越州!」韩颖提了一口气,脸色铁青的看着长着一脸麻子的男人。
「年龄!」「17!」「年龄!」韩颖忘了,三个月的小号生活让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满18周岁,她是个成年人了!
「18!」长脸男人满意的笑了笑。
「所犯罪名!」「抢劫,故意杀人!」「身高!」「1米65!」「张美娜,过来!」所长叫道。
美娜赶紧走过去,从法医手里接过皮尺。
韩颖直了直身子,摆好姿势。
「正好!」美娜回答。
胖脸男人一直没有问话。
他不断的看着手中的案卷,上面有韩颖的照片。
他不断的抬头看韩颖的脸,确认着她的面部特征。
死刑是一套非常严密的程序,它的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严格再严格的执行,不能出半点纰漏,这里涉及的不仅是一条人命,更是许多人头顶的官帽。
长脸男人低声的问胖脸男人,「韩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胖脸男人摇摇头,「上面没写!」长脸男人扭过头,「所长,你知道吗?」所长也摇头,「美娜,过来!」美娜凑过来,「所长,什么事。」「韩颖身上有什么特征吗?如痦子、疤痕,胎记最好!」美娜想了想,「她入狱时,我见过她的屁股上有块红色的胎记,算吗?」「可以,很好,很好!你让她转过去,脱了裤子让我们看看!」长脸男人话一出口,自己也感觉不对,脸微微一红,不过,马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美娜本想拒绝,但所长的脸突然拉的比马脸还长。
美娜点点头,转过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儒学熏陶中长大的人面对上级命令必须学会执行。
美娜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有时一句话就像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说出去导致的后果是说话的人无法想象的。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美娜第一次如此深刻的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三米的距离对于声音来说,无论声强还是声频衰竭的程度很小。
韩颖是个死囚,死囚也有尊严。
韩颖是个女人,女人更需要尊严。
虽然抢过劫,进过工读学校,整日里和一群小兄弟混在一起,但韩颖没有让别人占过便宜。
法庭上,见到毁容后的刘馨,她没哭!
听到死刑判决时,她没哭。
上脚镣、关小号时,她没哭!
上诉被驳回时,她没哭!
死刑命令传达时,她没哭!
今天,她哭了!
三个老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美娜的动作。
韩颖没有反抗,麻木的站在那里,泪水悄悄的在脸上滑落。
天井里没有其他人。
夜班的刚走,白班还在更衣室里。
圆润的屁股露在外面,两腿之间,露出一丛黑毛。
看见了,看见了,三个男人相互示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以了,你们回去吧!」所长开口。
第四日 中续五
1994年8月15日8时00分。
一股淡淡的古龙香水从走廊一路飘来。
看守说有严格的规定,狱警绝对不可以化妆,谁这么大胆?
美娜正想着,一个穿着粉红色淑女T恤、深兰色牛仔短裙,拎着粉色的包时尚不失淑女气质的女人走到她的面前。
「您好,您好!您是张美娜吧!」美娜点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所长的表妹黄淑娟!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一笑,眼角和鼻子周围露出细褶。
「您好!有什么我能帮你的!」美娜看出来没有所长的默许,她是无法走进看守所,更不可能来到办公室。
她朝四周看了看,屋里只有美娜一人。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新进研究开发了一种新型的长筒裤袜。」她把手放在身后,魔术般的变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
三下五除二的把塑料膜撕掉。
一个白色半透明丝袜摆在桌子上。
「此袜采用由美国进口的纳米纤维为原料,美国阿波罗13号蹬月宇航员的内衣正是由这种材料制成的。它和普通的丝袜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束腹:用柔软的绢丝织成,加上特殊的氨纶编入交织。其次,美臀:在殿部将特强氨纶织成一根环带,使殿部穿上更加圆滑。再次,束腰:采用优质材料编织可使腰部得到合理控制,令女性体态得到完美的效果。第四,防寒:具备超过羊毛裤的御寒效果并突出腿部曲线。第五,舒适:合理运用体工学,无论上班、步行、运动等毫无束缚之感觉,倍感舒适。第六,高弹:任何一件都能满足所有不同身材女士的需要。最后,高吸水性。听说女犯在被执行死刑时都会毫不例外的出现大小便失禁,简单的绑裤腿对于你年轻女犯的失禁几乎不起作用。为了避免行刑后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公司的新型裤袜,适用于18-25岁的年轻女死囚。它摸上去质地和避孕套极为相似,但强度和紧度都远远大于避孕套,放水防漏的能力是避孕套的8倍。女犯穿上了它,纵然是滔滔江水狂流不泄也不会露出一滴。死刑裤袜的熔点很低,死刑执行后,不用脱去,可以穿在女犯的尸体上一起推入焚化炉火化,不会造成任何环境污染。」她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将裤袜来回的展示给美娜看。
「黄姐,我问一下,你是想把这双袜子卖给我,还是……」美娜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
「不是,不是你,是那个即将要被枪毙的女人!所长的意思是这种裤袜非常适合她这时候穿,穿上她,会给大家都带来方便的。」她抬出了王牌。
「所长都同意了,好的!你把它留着吧,需要我出什么手续吗?」美娜觉得这个人有些无聊,连死囚的钱都挣!
「你打个收条就可以,我去找你们所长结款!」女人一听,说话也变得干脆起来。
美娜取来笔和纸,女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写完。
「再见!我还想在说一句,我们公司也有转为您们女警准备的裤袜,材料都是进口的,质量绝对保证!」「谢谢,谢谢黄姐,有时间我一定看,再见!」美娜将女人一直送出了走廊。
刚回门,桌上的电话就叫唤起来。
「美娜吗?」「所长,我是!」「她,走了吗?」「谁?哦,走了!」「东西你留了吗?」「留了!」「你怎么留了呢,那个女人是挂我的羊头卖她的裤袜!」「所长,不是的,我看东西也挺好的!」「好不好别说,太贵了,你知道所里经费多紧张!」「从韩颖的钱里扣不行吗?」「行倒是行,不过这件事就你知我知吧!」「明白!」1994年8月15日8点10分。
「来,把它穿上吧!我特意帮你买的!」韩颖看了看,连体裤袜,市面上刚刚出现,她一直没有机会买!
「谢谢!」裤袜很紧,韩颖很努力绷直了腿才穿上。
韩颖的整个下半生被紧紧的包裹住,没有一丝空隙,又闷又紧,又不透气。韩颖下意识地扭动下半身试图摆脱这令她难受异常的存在,但努力是徒劳的,裤袜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直到她生命的终点。
美娜看着她,青春中带着妩媚,性感中透着纯朴,太可惜了。
「怎么,不舒服!」「没有!」「不舒服就脱下来!」韩颖摇摇头,都到这个时候,无所谓了。
她知道自己的剩余的生命就算用秒计算也查不过万了!
美娜心里也不舒服,但面对所长,她能做不能做都得做!
第五章生命的代价1994年8月15日8时15分。
两名年轻的武装警察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们手里握着白色的棉绳。
「他们要进来了!」美娜说。
韩颖知道,这是要捆她了,当年蔡大哥死的时候身上就勒满了绳子。
韩颖冲着墙,双手交叉在身后,挺起了胸武警没有说什么,纪律要求,他们绝对不可以和死刑犯交流的。
绑绳首先套进了韩颖的脖子,韩颖抽搐了一下微微咬了咬干瘪的嘴唇。另外一个武警按住了她的双肩,把绳子从脖子背后交叉甩倒身前,斜着从腋窝拉到了背后,用力紧了紧,然后又把绑绳在她那两只胳膊缠绕了两圈紧紧捆住,绳体深深嵌入韩颖纤细手臂。武警接着把韩颖的胳膊曲到了后面,往后背中间合拢,紧接着在她的小臂上捆了几道,韩颖的两只手腕不由自主的被聚到了一起。两武警把余绳绕到身前,在前胸交叉后又甩回身后,熟练地把韩颖的两手腕交叉捆绑起来,打了个死结。跟着,将剩余的绳子从脖子上的圈里穿出,一名武警用手托起韩颖的双手向上紧了又紧。
汗从韩颖的脸上滑落,她的脸连续的抽搐了几下,没有喊出声来。
美娜知道,那是疼的。这叫五花大绑,也叫死刑绳,她在警校课上学过。凡是被这样捆绑过的人,超过两个小时不解开,胳膊上的肌肉就会因为极度缺血而坏死。超过三个小时,胳膊上的主要关节就会出现损伤,骨膜的再造功能消失和肌腱撕裂。超过四个小时,关节脱臼,关节处的神经断裂后坏死,细菌一旦进入就会造成骨髓炎,为了保住性命,只有截肢一条道了。
美娜拿出手纸帮韩颖把汗擦干。
「能挺得住吗?」韩颖咬着牙点头。
1994年8月15日9时30分越州市一年一度的严肃打击重特大刑事犯罪专项行动成果大会终于要走到尽头了,新刑法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结束连续十年的严打活动,开辟了国家迈进法制的步伐。
近年,严打大会的主会场选在了越州的主体育场。
也许是最后一年的缘故,今天的人格外的多,能容纳三万多人的体育场里座无虚席,加上站在过道了场地跑到上的人们,估计总数要超过八万人,越州人口的十分之一都来到这里,只为了能最后看一眼死刑犯们。
市里为了这次大会调集了驻市武警和所有休假的民警,在群众和主会场间布置了三道封锁线。
上车,下车,上船,下船,再上车,下车。
一路的颠簸,载满了死囚的刑车终于开进来。
美娜的车到体育场后直接开到了体育场休息室门口,武警将韩颖接下车,将其押进体育场休息室。开始的时候,韩颖还能感觉到疼痛,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折腾,她的胳膊已经麻木了,表情也变得自然一些。这次执行的女犯只有她一人,她能够到一个单间里休息,美娜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时的给她喂点水喝。
场内的大喇叭已经开始广播了,市警察局长正在准备做关于今年严打成绩的总结报告,报告的主要内容就是要枪毙几十名囚犯,逮捕几百名罪犯,震慑那些敢于玩火的人。
大约200多名罪犯被押上审判台。
韩颖混杂在一群即将和她同样命运的男人中间,虽然都已经彻底的清理了多日的牢房的霉味,可浓重的汗味仍然让站在他们身后的美娜直噤鼻子。
美娜还记得,那个年代的死刑犯身上除了绑着若干绳子外,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标志性物体——斩标!
这个斩标的历史和这个民族的历史一样的长,可以说一种民粹吧!
它象征着一个人的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它象征着凡是和强权反抗和对立,后果有多么严重。
有了它,看热闹的群众都变成了一团团火药,只要一点来点火星就能迸发出一阵阵拥护当权者的口号。
韩颖的脖子上就有这么一个,别看这个斩标,它是用聚乙烯制成的PVC板材,上面用激光雕刻机统一烧出「处决」二个横向的大字,然后涂上红漆。
可别小看它,造出一个它需要政府付出1000大元才行,越州市自从严打开始,一共烧出了200张,每张使用的次数都超过了5次。
斩标是白色的,二个红字后面有一大块空白,用来标注犯人姓名和所犯罪行。
斩标长80厘米,宽30厘米,一头为三角形,另一头为窄方形,最窄处只有5厘米。
斩标一般叉在犯人的脖子后面,武警在捆犯人的时候已经留出了绳头用来固定斩标。
韩颖的斩标上的字是美娜写的,大学四年,美娜的除了有一流的专业课成绩外,剩下的时间就是练字了,没想到练好了书法,第一件事就是写这个东西。
「抢劫杀人犯韩颖」七个黑色的墨渍,分成两行竖写,这是上面的要求,写完后用红漆打了一个红叉。
这个斩标美娜总结了,有以下几个优点。
第一、斩标很长,即使距离犯人几百米米的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人们会自动给他让道,不会导致交通堵塞。
第二、斩标的字很大,美娜试过,五十米外的观众也能看清楚,这样能保证观众的秩序井然,不用相互交头接耳的探听犯人的罪行。
第三、叉了斩标的犯人都无法抬起头来,这样会给观众一个很清楚的印象,他是个罪人,他正在为所犯的罪行赎罪。至于他低着头是哭是笑就不重要了。
第四日 中续六
1994年8月15日10时30分越州市法院院长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头。
当时的越州市人民体育场还没有修遮阳棚,正处盛夏季节,阳光底下的温度很快就超过35度。
老头的脑袋顶上放了一把这样太阳伞,虽然不能把他整个身体都遮住,但脑袋至少也不会被晒爆皮。
一个小时了,终于念道了「韩颖」。
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纯净水。
声音颤抖的念着「根据刑法……,……判处韩明死刑,立即执行!」最后几个字说的格外响亮。
场内突然传出了一片哄笑声,老头一头雾水的看着大伙,不知道除了什么问题。
主席台上其他的人不知是被观众们感染了,还是也觉得可笑,人人都捂着嘴巴低下了头。他们都是越州的大人物,在公众场合失态是大忌。
旁边的副院长手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老头的衣服。
「院长,是韩颖,不是韩明!」老头皱了一下眉头,说错了一个字而已,他们至于吗?
短暂的尴尬之后,他变成了满脸的怒容,用更严肃的语调和更高的声音大声的念道:「根据刑法……,……判处韩颖死刑,立即执行!」观众的笑声更响了,有些人甚至笑得弯了腰。
韩颖侧着头听着,依然是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根本和她无关一般!
汗已经湿透美娜的警服,可美娜的心里却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
她已经听说了刑法修改的事情,她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勇气亲自为她申诉。
所长的那张马脸虽然难看,但一张难看的脸和一条生命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韩颖没有笑,但她知道人们为什么笑,越州电视台正在放着一部电视剧,这部电视剧的收视率很高,几乎家家都在看。老头长的跟剧中一个很像,说话的声调也很像,尤其是他严肃而高声后几乎是一模一样。
副院长站了起来,对准麦克风。
「大会到此结束!请同志们按照次序退场!」公审公判大会就这样结束了!
太阳毒辣辣的烘烤着场内的八万人,女士们一个手做成仅能遮住脸的小伞,另一只手不停的用手绢往脸上擦,这个时候,她们也顾不上抹在脸上的昂贵的化妆品了。她们心里一定在不断的唾骂,那些当头的都坐在了主席台两侧的凉快地,上面还有秘书举着小伞,而她们要穿上制服将自己打扮成要当新娘子的样子来这里受苦。
男士们的心情到没有女士那么差,这可是最后一次严打了,以后就没有这样的大会,这么近距离的看着那些囚犯,没有那么多街头巷尾的谈资。
1994年8月15日11时30分冗长的宣判大会终于要结束了,女士们要欢呼,男士们开始叹气,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呢。
政法委组织一场公审公判大会也不容易,怎么能不满足人们的愿望呢。
犯人们被押上了绿色的大卡车,从现在起,他们不能在享受小车接送的专利了。警察们开始靠边,武警重新粉墨登场。
车绕场一周,女士们纷纷向高出躲避,男士们则朝相反的地方挤来。
犯人身上早已经不是个味了,武警们都戴上了大口罩,虽然很热,但总比「霉气」强!这些是观众的想法,美娜知道,武警之所以戴上口罩,这都是规定而已。越州有个迷信的说法,人要是死前看到了杀他的凶手的脸,死后会变成厉鬼找他索命。虽然政府进行一再破除迷信的举措,但仍然不能改变这个「传统习俗」。
「哦!这个好清纯!」「别看外表,她可是那个往人脸上划了十三刀的女人,狠着呢!」「毙了好,毙的好,这样女人要是放出了,不得接着祸害人啊!」「听说,她还是个流氓头!」「看她不像啊!」「我都听说了,跟她鬼混的男人有几十个,那些跟她一起的小混混都和她有一腿!」「看她这么年轻,怎么能这样呢,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美娜坐在车里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真想立刻下车给那些造谣人的两个嘴巴!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从小受的教育也不能让她这么做。
美娜叹了口气,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韩颖低着头,胳膊已经没有一丝感觉了。
她也听见了那些话,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
此刻的她身体虽然没死,但灵魂已经下了地狱与她的蔡哥相会去了。
一周下来,车走了15分钟之多,男人们都拥到车前,维持秩序的警察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人们分开。车终于离开了大门口,不过更大的考验还在等待着他们。
1994年8月15日12时00分墨绿色的大卡车终于从体育场的后门出来了,人山人海的场外传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看着一张张满头是汗的脸,美娜从未对越州人民有了如此深刻的了解。
从警车开进去,到解放车开出来足足有两个半小时,150分钟。
他们没有一个离开,他们象是看人生最重要的一场大戏一样耐心的等候。
烈日炎炎,只有离赤道不远的越州才能感受到的独有的享受。
卡车缓缓的行驶着,戏没落幕前,任何一位演职人员都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观众们。
车上,囚犯也被周围的环境感染了。
一些本不该死,现在却要死去的人开始挺脖子。
新兵的手不是很有力,毕竟从入伍到现在不过二个月,其中的一个月还是在政治学习中度过的。
他们终于扬起了脖子。他们的脑中此刻想到的一定是那个著名作家笔下的著名形象。
「老子无罪,老子无罪!哈哈!哈哈哈!!!」「中了枪子,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打倒×××,×××万岁!」正剧先是变成了喜剧,现在已经成了闹剧!
年轻的士兵们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急忙用手用力的把罪犯的脑袋压下,用戴着了手套的手捂住犯人的嘴巴。
犯人们喊完了,心情似乎也变得轻松了许多,甚至有些人都忘记了他们即将走上的是黄泉路,不归路。
犯人们顺从的低下了头,露出一副认罪伏法的样子。
美娜此刻还没有从刚才的愧疚中走出来,失魂落魄的坐在车里,傻呆呆的看着车窗外那群兴奋的人群。
路上站了非常多的人,挤来挤去的头顶都冒着热腾腾的汗,从远处看颇似一条喷气式飞机飞过时留下的白带。
美娜勉强的集中精神来看窗外的一切了。
越州人似乎天生都很守秩序,一条不足十公分的白线就挡住了汹涌的人潮。人们宁可在后面受罪,也不愿意走到白线外面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越州人对死囚的表演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他们喊了半天,周围的人连一个附和甚至笑容都没有。
他们就这样冷漠的看着囚车通过,偶尔的交头接耳,但很快的分开。说话的声音很小,小到了只有贴住耳朵才能听到的地步。
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一群人会在外面巴巴的等了这么长时间,会为了抢一个好位置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会放弃看店、看病、看报纸、看电视、喝茶,就为了守候那几个即将要死了的人最后一面。
公审公判大会整个过程都会录下来在电视台供全市人民反复观看的,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在这里冒着中暑的危险来看这些面目不清、素不相识的人。
到底是什么驱使他们这么做呢,直到她回到学校和老师探讨时才知道。他们在受一种习惯所支配,而这种习惯在这块土地延续的时间之长是她所无法想象。
第四日 (中续七)
1994年8月15日13时00分美娜坐在车里闭上眼睛,虽然车走的很慢,但路是有尽头的,就像人的生命一样,没有人可以逃脱的生老病死。
现在的每一分钟对于韩颖来说,才是真正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车子突然停在了越州的中心广场。
越州是个古县城,从筑起第一道城墙算起,足足有2000年的历史。
这个广场在过去叫菜市口,现在叫「人民广场」。
那时,游完街的人都会拉过来,在这里咔嚓一下,掉了脑袋。
后来,这里又成了批斗场,老越州市长就曾被年轻的学生们拉到这里在万人的批斗大会上戴高帽,做飞机,剃个阴阳头。
再后来,这里就成了每年严打的示众台。
美娜被人从车上叫了下来,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二十多个死囚已经挨排的跪在地上了,他们低着头,脑袋后面的斩标明晃晃的刺痛着身后押解人的双眼。
越州日报,越州晚报,刚在越州落地的半岛晨报,越州电视台,越州有限电视台,越州人民广播电台,越州法制日报,越州政法日报,越州交通报,越州生活报,越州江山出版社,越州文化局,越州群众文艺馆,越州剧团,凡是越州能和新闻、文化、艺术挨得上边的人都来了。
越州广场是一个圆形的广场,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平台的中间是一个一米高的高台,高台的下面绕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绳。戴着相机,扛着摄像机,握着麦克风,手里拿着笔的人都可以进警戒线。
他们正围着那群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喝着和他们一样的水长大的「人」不停的咔嚓着,不过这不是砍头声,这里也没有洒了满地的鲜血,只有一个个耀眼的斩牌和一群已经被开除出「人」队伍里的「不是人」。
人是什么,一撇一捺,顶天立地。缺了骨气少了锐气断了脊梁都不是人。没错,现在的他们早已没了骨气、丢了锐气像一团稀泥一样堆碎在地上。
武警官兵此刻都没有现身,站在他们身后的都是警察,确切的说都是狱警,年青的狱警们。
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摄像机,那么多的记者,他们的脸上一个个都乐开了花。虽然一只手有工作要做,压着犯人的肩膀,但余下的另外一只却在和身体与面部表情做着配合。上电视,上报纸,当然要摆一个好看的POSE了。
死囚们除了个别的脸上露出傻笑外,其他却是面如死灰,耸着脑袋。他们知道,经过这样一个手续,他们算是遗臭万年了,越州人民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会在嘴里嚼三天,因为他们也曾站在台子下面像这样看着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不过美娜和其他人不一样,甚至和她身边站着的和她同样来自秦屿的小姑娘。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没有泪水,像一根木头撅在地上。她冷漠的外表如同一块冰一样,让摄像机、照相机不得不躲开那双能穿透人内心的眼睛。
天空中盘旋着一群来自秦屿的鸟儿,它们披着黑色的外衣,有着长而尖的嘴巴,发出「瓜瓜」的声音。
据说每年的这个时候,乌鸦们都会成群结队的来到这里。有人说它们是阎王派来的,是来接死囚下地狱的,也有人说他们是那些历年死在这里的人,现在是回来闻腥气的,就像鬼吃香火,他们吃的「血的味道」。
美娜不是动物学家,可她知道,这些乌鸦什么都不是,它们就是一群鸟,一群等候着人群散去,好去吃地上人们留下的食物的残渣。它们清理地面的功夫比环卫工人还胜一筹,保证一个饭粒,一个米线渣都不会留下。
韩颖没有像其他死囚一样,她虽然被迫低下头颅,但始终保持着那份冷漠,那份尊严。她有罪,但会用生命来赎罪,她不能在丢了剩下不多的尊严了。
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冲到了警戒声前。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闺女,娘来看你了!」,跟着嚎啕大哭。
韩颖的表情出现了松动,两粒斗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会哭了,三个月的麻木一扫而去。
世上什么最宝贵,不是爱情,不是自由,而是那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
一个男人挤了过来,拉起那名妇女,上去就是两个嘴巴!
「你来干什么!给我回去!别再这丢人现眼,我可没有她那样的姑娘!给我走!」不由分说,他强行拉着女人,人们自动的给他俩让了一条道,他们很快就消失在了万头攒动的人海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人群又恢复了平静。
照相机继续咔嚓,摄影机继续寻找着角度,犯人们依旧拉搭着脑袋,狱警们还是不停的变换着姿势。表演仍在继续,似乎没有结束的时候。
韩颖的泪很快被炽热的空气烘干了。她闭上了眼睛,咬着牙。虽然隔着外衣,陷在肌肉里的绳子还是把巨大的痛楚一波波的传递到她已不堪重负的大脑中。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崩溃,她只希望,死刑的枪声快点来,让这一切早点结束。
记者们终于满意的离开了,他们的新闻有了素材,他们的领导有了政绩,周围的老百姓也受到了教育。
不要杀人,不要抢劫,不要贪污,不要盗窃,不要贩毒,不要嫖娼,不要卖淫,不要……,二十多名罪犯有二十多条罪行,每一条都会像魔咒一样套在百姓的头上,走进百姓的梦里。
1994年8月15日14时00分车再次发动了,武警们将已经瘫软的囚犯像提拎小鸡一样抓上了卡车。
这次的终点才是真正的终点,才是他们人生的终点。
车开的很快,路上再也见不到围观的群众了。
他们走上了乡间的土道,一路上扬起了高高的灰尘。
越州近半个月没有下雨了。
刑场设在了曾经是越州最大的垃圾场里。
不过,今天,这里的垃圾已经没有多少了,它们大部分都填进了海里,填在越州第二看守所的地下。
他们是社会的毒瘤,是人类的垃圾。所以他们生命也应该归于这群垃圾之中。
地上已经长满了青草,只要没有人的地方,只要有春天的雨水,只要有夏日的朝阳,顽强的小草们就会拔地而起,昭示生命的力量。
可今天,它们却要遭受死亡,因为有人要死,它们就是陪葬,属于它们的土地上已经挖出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坑,坑边还洒上最令它们恐惧的生石灰。
生石灰对于草来说是极其恐怖的,它们不仅能杀死地上的枝叶、花朵和种子,还能杀死地下的根,地下的蔓,让烧不尽的野草断子绝孙。
死囚的命运也要同被石灰烧死的野草一样断子绝孙了,经过刚才的示众,他们的父母会永远不再提及他们,他们的妻子和爱人会及早的离开那个曾经温暖过的家,他们的子女更是恨不得没有出生一样,改名换姓,将自己藏在人群里。
韩颖被拖了出来,她被放在了最后面,因为她是这批囚犯中唯一的一位女性。
那段路只有十米,却是一个阴阳两隔的十米。
那段路只有十步,被绳子捆住的双脚限制了她的步伐。
走到了一半,她终于喊出了一句话。
「美娜姐!救我,我还不想死!」她开始挣扎,不到九十斤的她积蓄了三个月的能力终于爆发了,两名年轻的武警慌了神,他们死死的拉住她被绳子捆绑如粽子一样的胳膊,可脚下却一动也不能动。
「救我,美娜姐,救我!」张美娜此刻是她最后的稻草,也是唯一的稻草。
美娜冲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同样压抑了一天的她,眼泪也涌出了眼眶。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不早说!,韩颖!你的路已经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她摇晃着韩颖的身体。
韩颖两腿软了下去。她不再反抗了,这就是她的命,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韩颖跪在了土坑面前,她是最后一个,她的左前方一个戴着领章和肩牌的军官举起了白旗,那是发令旗。
旗落,枪声一个跟着一个响起。
韩颖睁大了眼睛,身体不听使唤的大小便失禁了,臭味一时间熏透了方圆五十米的草地。
小草们都耷拉脑袋,没想到他们比石灰还毒,跟着晕倒在地。
天边又飞过一群乌鸦,撒下了若干白色的屎,落在行刑的武警和囚徒的脸上,身上,手上,也落在韩颖的嘴里。
不过她已经不知道看不到,更无法恶心呕吐,子弹射穿了她的后脑。
三秒钟,只有三秒钟,她仰面躺在挖好的坑里,没有一丝的挣扎。
其他死囚都俯下身亲吻脚下的泥土,而她仰头看天空。
泥土是带着以顽强生命称号的青草的滋味,而天空则是自由的象征。
生命和自由那一个更重要,几百年前的浪漫诗人裴多菲就给了一个最好的答案。
「若为自由故,万事皆可抛。」她用生命为自由做了一个最完美的注脚,她不是女烈,她是一个笨而拙劣的演员,但最后一幕用鲜血和乌鸦粪描绘的画卷只会让观众不断的呕吐。
法医走到了韩颖面前前,手里拿着一个一公分见方的铁条。
倒霉,别人都是向前横着,她怎么会四仰八叉的。
他蹲下身刚下翻动尸体,突然发现,她的眼睛眨了两下,眼角还留着泪滴。
「忏悔啊,晚了!」法医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抹上了她的眼睛,翻过身,将铁条塞进子弹孔里绞了两下,站起来,在一个皮夹子的一张纸上划了一个勾。
美娜没有离开,她还有一项任务,必须完成的任务。
她扒开了韩颖的裤子,白色的死刑裤袜已经被染成了黄褐色,臭气从里面冲出来。
美娜冲着尸体吐了一口痰,越州人每一个好东西,假冒伪劣!说完,捏着鼻子离开了,头也不回的走了。
做完了该做的一切,美娜突然觉得自己解脱了,彻底解脱了。
死囚的尸体没有人来认领,就这样抛在了旷野中,过几天,推土机会来,会把尸体连同垃圾一起运到秦屿,堆在海底建新岛。
淡淡的夜色中,两张纸从桌子上飘到地上。
那时案卷的最后两页,是当初张美娜从报纸剪下来做几年的。
第四日 中续八
越州日报第一版
8月15日,我市举行公审公判大会,市公安局对×××等50名犯罪嫌疑人进行了公开逮捕,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等23名被告人进行了公开宣判。
公审公判大会由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主持,市长×××作了工作报告。
市长说,今年以来,我市继续坚持严打方针,严惩各类刑事犯罪,狠狠打击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市长指出,在下阶段,我市将开展为期2个月的社会治安集中整治专项活动,严厉打击黑恶势力,严厉打击杀人、投毒、绑架、强奸等暴力犯罪,严厉打击毒品犯罪,坚决把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切实增强人民群众的安全感。
市长强调,要坚决两个基本原则,只要基本事实清楚,基本证据确凿,就要快捕快审快判,依法严厉惩处。要动员全市人民打一场集中整治的人民战争,让犯罪分子无处藏身。
市领导×××、×××及各职能部门负责人都出席了公审公判大会。
越州晚报法制专版《杀人犯韩颖被宣判伏法》
身穿有鲜明白色羽绒服,脚穿一双红色皮鞋,但这不是逛街或参加派对,而是赴刑场。昨日上午,杀人犯任雪被宣判伏法。
在昨日上午在越州体育场举行的公开宣判大会上,有30000多名群众到场旁听。杀人犯韩颖一出场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的穿着与她一副欲哭无泪万念俱灰的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她在昨日被严惩的罪犯中是惟一女性,因此尤为引人注目。宣判前,媒体记者趋前拍照,她毫不躲闪,反而咧嘴惨笑,对着记者反复低吟:「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接着她迎着记者的闪光灯,旁若无人地哼起了流行歌曲。直到被押进会场,她的脸上都挂着惨淡的笑容。宣判韩颖故意杀人案时,旁听席上响起嘘声,下面有游客悄声议论:「看不出来,外表这么清纯的姑娘,手段这么狠毒!」当听到自己被判死刑时,韩颖的笑容顿时凝固,过了许久,她撇了撇嘴,眼眶乍红,又使劲咬了咬嘴唇,努力忍住了没有落泪。最后,全部死囚将被押出会场执行死刑时,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惨笑。
半岛晨报副刊《最后的忏悔》
春暧花开,阳光灿烂得眩目,在这阳光的上午,我却阴错阳差的参加了一次死刑犯的公开审判大会。
走进会场,目睹的杀人犯竟然那么美丽,那么年轻。
她叫韩颖,今年只有18岁。
18岁就要走向刑场,春天本是万物肆意滋生的季节,而她却穷途未路。我不知道此刻的她,对于生命会有一种怎样的感受和感叹。或许她的大脑此时只是一片空白,她已无力去思考什么关于生命意义之类得空洞命题了。对于她来说,今天,生命可精确到分秒。
前来参加审判会的人很多,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我敢说在她短暂的,18岁的人生阅历中从没象今天这样被人「瞩目」过,也许在很小的时候,她也曾无数次畅想过自己是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影迷们为她夹道欢呼,可是今天虽然是人头攒动,可有的是来看热闹的、有的是来看一个凶手可耻的下场的、有的是来为她送行的,但没有一个是为向他欢呼而来。
她从我身边绶绶走过,走向囚车,被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押守着,这是她生命的最后一程,我盯着他的脸,试图从她苍白的表情中探寻点什么,但我只看到一双呆滞的眼睛里充塞着空洞与麻木,我不敢久看,当我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时,我发现我的身边站着一位瘦小的少妇,蜡黄的脸上眼泪不停的流,她被人搀扶着,因为她的双脚已颤抖得无法站稳,我猜,这一定是她的家人。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杀人犯卟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用一种嘶哑到近乎失声的语调喊道:「妈妈,对不起您。」只说了这一句,几乎是失声的一句,我知道是那种百感交集的情绪让她的声带失控的,对死的恐慌、对罪的悔恨、以及对亲人无限的眷恋让她在一刹百感交集。
她终于走上了囚车,车上的她始终没再回一下头,被害人的亲属已经晕倒在地。
囚车开走了,人群渐渐散去,有人追着囚车去刑场看热闹、有人依旧说笑、有人忿忿地咒骂着什么、有人面无表情的走开。我却呆了,泪水不自觉地湿润了眼睛,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流泪,也许是为了那悲痛欲绝的亲属,也许我是为了生命本身。我们的社会是法制、文明的社会,法制、文明使每个人都必须为行为的犯罪付出自由乃至生命的代价。杀人者偿命,这是无可厚非的公平,理直气壮的公正,但是每一个罪犯,她们可能是父母的孩子、姐姐的妹妹、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当法律铁面无私的对她们处以刑罚时,她们的亲人也在情感上被判处刑罚。每一个生命都有那么多爱的牵绊,如果那些心存不轨的人在以身试法时,能想想母亲的白发、父亲的皱纹、丈夫的宽容、孩子的笑容,也许她们就能悬崖勒马。
那天晚上回家,我没吃饭,没理任何人,在我的心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悲伤。站在卧室的窗口远眺,此时华灯初上,窗外一片阑珊,热闹的夜市人群熙攘,生命以喜怒衰乐不同的姿态在各个角落站立,他们也许会谈起有一个生命在今天消失,用或悲或叹或怜或恨或淡漠的语气。
第四日 下
张美娜没有抬头,眼睛却早已闭上,鼻间发出轻微的鼾声。
一阵电话铃声突然传来。
「表妹,你还没走!」一个略带沙哑的深沉的男中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没什么,太累了,想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下!」美娜一手驻着头,另一只手插进头皮里上下的挠着。
「家里不是更好吗?你多长时间没回家了!」表哥叹息。
「过两天,忙过去就回!」别人的话不停,高强的话不行。
「是不是又在看韩颖的卷子!别看了,你已经尽力了,她的死是罪有应得!」「我知道,不过……」美娜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美娜对这个案子的仍然记忆忧新,是因为韩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这个垃圾,早知道你靠不住,你们秦屿人压根就不是人,你们和我一样都是越州的垃圾,垃圾!你装什么可怜我,我还可怜你们呢!哈哈,哈哈!」。
美娜从那时起明白了,为什么秦屿新岛刚刚建成,看守所就迫不及待的搬了上来。为什么地面还没有铺平,政府就强迫极乐园和秦屿人都搬进新盖的楼房里。
越州人不肯上岛,在越州人眼里,秦屿人与监狱里的囚徒,脚下的垃圾和疯人院里的疯子一样,不可理喻,臭不可闻,压根就不能算是他们中的一分子。
她也知道了为什么看守所一决定要搬家,越州政府就强迫秦屿人中18岁到28岁无论男女无论在干什么都要停下来,参军一年后进警校培训一年,毕业后全进了看守所成了一名狱警。
她被迫中断了已经上了两年的大学,剪断了留了十年的长发,在部队里被那名屠夫班长折磨了一年后,又在警校里受尽越州人的白眼,那段经历几乎是所有和她差不多大的秦屿人的噩梦。
只有胡雷表哥,他虽长在秦屿,也在范围之内,却因为当初没有把户口迁到这里在那场浩劫中幸免。
「回家吧,让高强送你回去!」表哥没有听她的解释。
美娜一猜就是高强告的密。
「不用,我能开车!」美娜拒绝了。
「好吧,你自己看着办吧!」电话那头撂了,传出嘟嘟的忙音。
美娜把案卷放在刚刚的位置,站了起来。
拉上灯,关上门。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户打进来。
第五日
在著名的海滨城市越州,它在两千多年前就曾经发生过惊天动地的故事:战国末期,楚王属下的八百壮士,为守海岛,誓于楚土共存亡,在城破之日,毅然自刎与海边。这就是张大千笔下的——古越之城。日月轮回,物是人非。21世纪的今天,在浩然缥缈的大海之上,越州有一个神秘、浪漫的度假之岛,成了人们暂避尘世喧嚣、回归自然纯静的世外桃源。这个仅有5.16平方公里的小岛。从空中望去,它犹如一颗天然去雕饰的宝石,精心镶嵌在湛蓝的大海中央。来到岛上,你会一下子不适应那满眼的绿,那一棵棵从容不迫的海岛椰林,宛如一个个执著的士兵,默默守护着大自然的领地。站在海基岩礁上,由远而近的海浪在你脚下飞溅、撒欢,沾湿的裤脚是她亲吻你的印记。
极乐园是省属专业医院中唯一的一所精神疾病专科医院,担负着滨海和越州地区精神疾病和心理障碍的防治、教学和科研任务,在精神卫生领域向社会提供全方位的优质服务。中心同时挂牌:滨海大学医学医院神经系实习基地、滨海市药物依赖治疗(戒毒)中心、滨海市精神康复指导中心、越州市第一健康门诊。极乐园曾多次被评为省和市的先进单位、目标管理先进单位,并获「省级文明单位」、滨海市、越州市「文明品牌医院」光荣称号。
极乐园建于1946年10月,目前医院占地面积1平方公里,建筑面积50000平方米,拥有床位350张。年门诊量3万余人次,年收治入院病人3千余人次。现有工作人员150余人,70%以上是卫生技术人员,高、中级卫生技术人员130余人。全院聚集了一批临床经验丰富、在国内享有较高声誉的精神医学专家和心理学专家,他们分别在各级精神医学会、心理学、神经病学任主任委员、副主任委员或委员。近年来,医院科研水平显著提高,承担各类科研项目十多个,每年发表论文50余篇,主编或参编专业著作近20本。
随着中心的不断发展和设施的日趋完善,服务对象和范围日益扩大。从最初仅诊治重性精神病,发展到涉及精神卫生各个领域,包括各种轻型精神疾患;各类心理问题和心理障碍;老年和儿童精神卫生;心身疾病;精神病人的社区康复;精神病人的司法鉴定、医学鉴定和劳动鉴定;药物依赖治疗(戒毒)等。为满足社会对心理卫生需求,去年我院第一所分院「越州市心理医院」将正式开业。现在,中心已具备治疗、预防、科研、教育、宣传、咨询、管理和培训等综合功能,正逐渐成为我省精神卫生工作的重要基地。
鸟儿早已经起床了,它们一边在天空盘旋高歌,一边黑压压的朝越州飞去,而留下阳光普照的秦屿。与鸟儿们合鸣的是人,居住在极乐园的人们走出自己的阴暗小屋,抻长了脖子对着天空,发出他们独有的声音。「咦……」「啊……」「哦……」「哇……」,好像京剧里的生旦净末丑聚齐了在那里吊嗓子。他们或尖锐或粗暴或沙哑或低沉或兴奋或愤怒。
极乐园还在,从秦屿搬出来后,他们没有去越州或者外省。越州那寸土寸金的地方怎么有空闲的养活他们。极乐园的疯子们还在秦屿,不过是搬到了垃圾堆成的新岛上。
其实那些所谓的疯子都是有兴趣品位生活的人,曾成功过,也曾经受过生活的失败。他们之所以被人们称为疯子,是因为他们突然之间不愿意那么活下去了,固执的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世界,当人们不让他们改变时,他们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于是他们要想方设法的结束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的生命,以求得我用我血溅乾源的迷梦。于是人们便认为他们已经不适应外面的世界,千方百计的将他们送进来,来享受这常人所不能享受也不愿享受的「极乐世界」的人生。
极乐园的大标志取材于佛经故事,一朵朵莲花漂浮于水池之上,水波中白云缭绕,一个个音符在其中若隐若现,预示着这里的生活幸福的象花儿一样。
极乐园刚从新岛上搬来没有几年,还没建设完毕,只盖了几座二三层的小楼。也许是面积太大的缘故,几栋楼隐藏在高大的热带植物里,不知道的人找它就像在迷宫里摸索一样。新二岛建设速度比新一岛快了很多,但质量实在不能恭维,美娜的车开在上面总感觉像是飘在水里一样。
留心坐在副驾驶上,两人一路无语。
昨天晚上,留心想方设法的刺激张美娜,希望她一冲动后就会和高强一样,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和职责,来满足这份不能与人言说的想法。可是,咳,心理学博士,一个独处的老女人,竟然能如此顽强,竟然想要领自己进精神病院来溜达一圈,而自己却莫明其妙的答应了。
张美娜专注的开着车,虽然路上除了她的车外,没有其他车行驶,甚至自行车和行人都没一个。
张美娜在思考,应该如何给她讲述那个不幸女人的故事。
当年那篇被教授称赞的毕业论文虽然出自她的手笔,但材料的来源却是一个名叫刘仪的女作家。
说起来也是很巧的事情,当初她选定了论文的标题后就开始着手收集材料,虽然关于女囚犯罪心理的资料不少,可美娜读完后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可又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她也经常和女犯们聊天,得到的也和材料差不多。正当她着手写论文的时候,她父亲也就是现任的极乐园的院长突然交给了她厚厚的一本用黄色的草纸写成的材料。父亲说,这是极乐园一个病人在监狱里写的,希望能对她有所帮助。美娜打开破烂不堪的纸,开始读了那份潦草不堪的字迹。刚看了一个开头,她就被震撼了。她花了三个多小时将材料通读了一遍,又花了不知多少小时重读了多少遍。那篇文章是刘仪在死囚牢里用戴着镣铐的手花了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写成的。她真实的描述了几个死囚的成长经历、犯罪成因以及面临死亡的那份恐惧、不安和绝望。
车停在了写着「住院部」的小楼前。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老年妇女站在门口张望着,看着美娜下车,她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美娜。
「孩子,你可有些日子没回家住了。」女人心疼的说「妈,最近工作忙了些,你们的身体还好吧!」美娜眼泪婆娑。
「好,只不过你父亲的胃最近老疼。」女人叹了口气。
「父亲去医院查了没有,最近我们岛的癌症发病率很高。」美娜有些着急的问。
「查了,能不查吗?做了胃镜,还是浅表性胃炎,老毛病了。」女人有些头疼,这父女俩一个毛病,工作永远比身体更重要,要不是她逼着,他还是不去。
「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同学,叫刘留心。」美娜指着留心说。
「没什么事把你同学领这干什么,难道她……」女人挤挤眼睛。
「妈,你想多了,我领她来看看刘仪阿姨!」美娜撒娇的说。
「说到刘仪,你是不是帮她办理一下出院手续,她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女人说。
「怎么,刘仪阿姨的完全好了吗?」美娜问。
「你也是学心理学的,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不过,她的症状已完全消失,生活可以自理了,我想让她照顾你的生活。」女人说。
「怎么能让刘阿姨做我的保姆呢,这不合适,刘阿姨这么喜欢教书,不如让她去秦屿小学当老师好了。」美娜想起了上学时,每天晚上刘阿姨都会给他们几个表兄妹开小灶。
「你看着办吧,但总的先让她离开这里才好。」女人说。
「跟我走吧!」张美娜终于和留心说话了。
留心点点头,跟在后面,舒了口气,她以为张美娜要把她当精神病来医治呢。
走进医院的大门,留心四处张望着。
十多年前,她曾经有过一次精神病院之行,让她印象深刻。那是一个阴冷的春季,滨海精神病院的医生手持一大串沉重的钥匙,带她走进一栋灰色的大楼,层层叠叠的铁闸被「咣」的一声打开,又随后「咣」的一声反锁,在一条条阴森森漫长的走廊尽头,她终于见到了那位因轻度精神障碍刚入院两天的阿姨:她正孤立无助地坐在一张铁床上,双腿悬挂在一片冷湿的水泥地上,投来惊惧不安的目光。
「不用看了,这里没有层层叠叠的铁闸,也没有漫无止境的阴森走廊;更没有锁链和手握橡皮棍的高大看护;我们这从建园之处就没有白大褂,没有病号服,你是分辨不出医生、护士和病人的。在人类文明史上,精神障碍患者的人权经历了一条漫长的道路。他们曾被认为是魔鬼附身,等待他们的是愚人船的长期放逐、疯人院的严密禁闭。直到21世纪的今天,尽管精神障碍早已被证明不过是一种脑疾病,但精神病患者仍未完全摆脱歧视与禁锢。当初建园哈里逊爷爷曾说过,一个真正的神经科医生就应该体现给予精神障碍患者高度的人文关怀,充分尊重他们的人格,尊重他们的人权,让他们重塑社会意识,以尽快回归社会。」美娜说的这些话时,留心似听非听的点着头。她的眼神已经被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吸引了,她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手里握着一只白色的木梳。一下,一下,木梳从头到尾,在从头到尾。她的神情专注,目光呆滞的看着远方。她的旁边坐着一个穿黑色大褂的头盘到脑后的中年妇女,手里握着一个勺,将另一只手握着的杯中的蜜汁桃一口一口的喂进女孩的嘴里。女孩没有咀嚼,吐噜一口吞下去,脸上露出一丝傻笑。
「刘阿姨,原来你在这呢,我正要找你呢。」美娜赶紧走过去。
中年女人抬起头,脸上笑了,笑的和刚才那个女孩有些类似。
「小娜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
「刚来,刘阿姨,我母亲说,你可以出院了。」美娜说。
「为什么要出院,我在这待的挺好。」她很委屈的把手攒在一起,相互的狞着。
「我知道,可是,我们也不能让你病人的身份照顾别人。我们想先给你办个出院手续,回头我让父亲再给你办成护工,这样你就可以长期待在这里了,好吗?」美娜看见刘仪不肯离开,想到刘仪那虽然有些板却依旧灿烂的微笑,不忍伤害她。
「那好啊!」刘仪再次露出笑容,又开始专注的喂那个女孩。
「刘阿姨,我先去我父亲那里。你愿意给她讲讲你的故事吗?」美娜指了指留心,试探的问。
「好啊,好啊,你想听吗?」刘仪兴奋的问留心。
留心朝美娜望去,美娜冲她点点头。
「当然了,我很愿意听。」留心装出一副很虔诚的聆听样子。
「我是吴州作协的成员,在一次作品研讨会上结识了当时来自滨海的如烟。我俩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当谈到两人的理想时,我说出了她的理想,就是能写一部关于女囚的长篇小说……百花齐放,百鸟齐鸣的时代,什么都应该尝试一下。如烟听完后很支持,说越州作协的主席是她的好朋友,主席的老公公就是越州法院的院长可以帮我安排一下。不过我当时的想如果是安排的话就不能听到犯人的真话了,那样写出的文章就没有震撼力。如烟笑话我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作家了,作家是要体验生活,但主要还是靠丰富的想象力。当时我冒出了一个的主意,我希望能做一场戏,将自己关进监狱,等我收集足了材料在把整个事情说清楚就好了……。我们就在越州的街头演了一场抓小偷的戏……。如烟将事情的真相写在一封信上缝在我的衣服里。我如愿以偿的戴着手铐走进了看守所。就在我在不停的和犯人聊天收集资料……,有一天,我被带进了传说里钉死镣的房间里,就是一间四面都是墙壁,屋顶只有一盏灯的房间。那个房间超级隔音,因为很多犯人在被钉死镣的时候都会吱哇乱叫,嚎啕大哭,让习惯了宁静的狱警和囚犯们很厌烦。我被强行换了一套干净的囚服,(这身衣服直到临刑前才能脱去),安静的坐在小板凳上。脚下就听叮当乱响,跟着剧痛就从脚踝传来,我一下竟成了待决的死囚。当天回到牢房,我一下子苍老了很多。狱友们无论怎么陪我说话,我都沉默不语。那一刻,我终于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些戴镣囚犯们永远是一副苦瓜脸,总是在放风的时候心惊胆战,生怕上面来人……。不过第二天我恢复了,她有密信在手,只要我把密信寄给主席,很快就会被放出去。现在这反倒是个机会,有机会和死囚们待在一起听他们的故事,也有机会和她们一起感受死亡来临的滋味……。案子很快就判下来,我果不其然的被判了死刑。我从狱警手里想方设法的弄到了当初的衣服,从里面把信取了出去,又写了一封信夹在里面,我写好了地址寄了出去。在我掰着指头算自己出去的日子的时候,监狱的门并有打开,没有人来接我,世界仿佛将我遗忘了……。我赶紧写了第二封信,就在我把信寄出去第三天,死刑判决就被上级法院核准,越州的公审公判大会按时举行……。我从离开监狱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停的喊着,我冤枉,我冤枉。不过当时的人没有一个相信的,他们说看的太多了。也许是为了怕我破坏大会,他们后来在我的脖子上又勒了一道绳子,我就发不出声,被人拖出了监狱……我都不知怎么的就被押到了刑场,跪在那里,就听见耳边一声枪响,人就昏倒了。等我醒来时,就在极乐园里了。」「他们说我得了病,需要在这里修养。我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他们表面上说相信,其实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能看出来。」她时而泪流满面,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痛苦的全身紧缩,时而幸福的荡漾笑容,时而悲伤的沉默好长一段时间。
留心听的是满怀期待,惊心动魄,同情,愤怒,忧郁多种感情交织在一起。
刘仪的怀里捧着一副画递给了留心。
「这是我画的,你看好不好看!」那是一副刘仪自己画的素描,画的是她本人,很年轻,那张脸有多漂亮,留心有些自愧不如。
天棚突然裂开了一个大缝子,一道光从上面打下来,罩在留心的身上。留心一阵的眩晕,眼皮不住的打架,终于熬不住,人倒在地上。
「你,你们要干什么!」留心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在牢房之中,和自己在看守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两个一脸横肉的武警站在门口,正用钥匙开门。
「105088!你的死期到了!」两个人走进来,不由分说就把她拉了出去。
他们手里握着一个大约五米长的白色绳子。
两人的动作快极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留心来个五花大绑,最后那一提如同上绞架般,留心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吵什么吵!」一条白毛巾塞进她的嘴里。
「这怎么上法场!会让群众看笑话。」一名挂着衔的军官发话。
「要不给她来到绳,这么一勒!」一个老警察比划着。
「好用吗?可别给勒晕过去。」军官问。
「你放心,我有分寸,当年镇压反革命,我用过很多次很灵。」老警察得意的笑。
「那你来吧,小心点!」军官吩咐。
老警察拿出了一根看似头绳的红丝线。
留心开始挣扎,头上冒出热腾腾的汗,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痛的。
「别怕,孩子!」老警察满脸堆笑,走到留心的身后,红绳避开颈血管压在留心的声带上用力一勒。红绳扎进皮肤里,渗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毛巾被拽出来,留心的嘴张了张,没有一丝声音传出。
军官满意的点点头。
「插上死囚签!押走!」一根白色的塑料板,上面写着大红字。
「枪毙故意杀人犯留心!」留心在一次晕倒。
「孩子,醒醒!醒醒!」刘仪摇晃留心的身体。
留心睁开眼睛,眼前还是刚才那个小房间,她的手里还握着那副画。
刚才她又陷入了幻觉之中,她怎么了。留心心中升起一片疑云。
二个多小时后,美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过程正像她所预料的,院长说什么不肯让刘仪留下来。这里不是像她那样刚刚治愈病人合适待的地方,如果哪一天,她复发了,恐怕就很难恢复成常人。美娜举了很多国外的例子,他们是如何对待治愈病人的,尤其美娜提到了著名德国畅销作家德克曼努莉写的《精神病患者》。院长沉默了很久,召开了一次临时的院务办公会议。美娜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结果,母亲一直配在她的身边。院长出来了,他带着沉重的笑容。美娜看见父亲的脸,就知道刘仪阿姨的是搞定了。
「刘阿姨,你的请求院里通过了。」美娜平静的说。
「真的,太好了!」刘仪发出只有小孩子才有的笑声,在这与世隔绝的极乐园里,无论医生、护士还是病人、护工都有一颗纯净的如高原雪峰上环绕的白云一般。
留心和美娜离开了刘仪的房间。
「可以回去了!」美娜说。
「就这么走了!」留心疑惑的问。
「该让你听的,你也听到了。你还想进监狱吗?」美娜问。
「难道刚才那个刘仪说的都是真的。」留心问。
「她经历的都是真的,除了她入狱的那一块!」美娜答。
「哪一块?」留心又问。
「事实上压根就没有什么如烟,而她在街上半偷半抢的是当时越州市公安局长的夫人。」美娜答。
「你怎么知道的?」留心还是不明白。
「我怎么会不知道,院长是我的父亲。」美娜苦笑。
「不过,抢一个包也不用判死刑啊!」留心又问。
「那个女人是局长夫人,再加上那个时候全国都在严打(参见拙作《小偷的一天》)」美娜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她讨论。「你想知道那个时代的背景,可以回省城图书馆找,资料很丰富。」「她为什么不上诉。」留心的问题实在太多。
「那个年代不流行上诉,压根就没有多少人想到过上诉。」美娜在敷衍。
「那为什么在刑场枪都响了,人却活了。」这才是留心最不理解的地方。
「那时,刘仪到刑场的时候,人已经魔怔了,呆呆的跪在那里。还没等开枪,人口吐白沫昏倒了。正当卫兵举枪射击,就要拉动扳机的时候,传令兵突然赶到。他宣布了法院院长的命令,她的行刑延后,有新情况出现。她寄出的第二封信救了她,按当时的寄信速度,信没有七天是寄不到的,更何况是寄给了一个错误的地址。可事情就这么巧,原来的房子里又住进了人,而且也是法院的人,信不知怎的第二天就到了那人手里。他拖了一天,把信转交给了当时越州的作协主席。作协主席看了这封信吓了一跳,很难相信这个事实,不过她还是秉承救人要紧的原则,先将死刑停下来为好,于是她找到了院长,终于及时救了刘仪一命。警方听了刘仪的供述,觉得不可思议,就找到我父亲给她做精神鉴定。我父亲一听她说话就判断出她已经患有妄想型精神病,把她带到极乐园里治疗。」美娜没好气的回答。
事实到底怎样,美娜并没有说。美娜为了调查真相,不惜牺牲学业时间,不停的寻找那个叫如梦的作家。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了。原来,那天刘仪本来约好要偷她的包的,凑巧的是那个局长夫人穿的和如梦一样,还背了同样一个包站在同样一个路口等车。不过那个年代刚刚开放,越州只是个小县城,还停留在人人穿戴一样的时代。后来的事情就和刘仪说的差不多了,美娜还找到了当初她写的第一封信。原来,院长家新分了一套房子,换了新家,信被退了回去,却没有退到刘仪手里,而是扔在了看守所的档案库里。因为负责退信的那天个民警一看是个死囚的,就没当回事扔到了一边。美娜曾为了证实这件事,在故纸堆里折腾了半天。
不过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没有人会站出来承担错误,唯一的方法就是因错就错。父亲做出的精神病诊断是唯一可以解救她生命的方法,她的故事太过离奇,精神病专家们人都难以相信,更何况整日和犯罪打交道的警察们。
「你不是也怀疑我也有精神病吧!」留心胆怯的问。
「这我倒不怀疑,看你写的那篇关于我的报道,我看你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美娜没好气的回答。
「我想跟你说的是,一旦你走进了那个高墙深院之后什么都可能发生。也许不知道,每年省厅的卧底警察都是十死九生,没有过硬的本领谁敢轻言。」「我去的是女子监狱,那里戒备森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绝对相信你的能力。在你的治理下,女子监狱一定会和看守所一样成为在押人员的天堂。」留心嘴巴往上一翘,张开口就来。
「没有什么危险。」美娜心里咯噔一下,尘封的记忆涌到心头,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出来。
刚才的疲惫再次涌上心头。
「算了,你要是真想去的话,只能现在来看守所。女子监狱我又不是一把手,说了不算的主。」美娜实在不想和她继续争论。
留心想起了那张看似清秀,却恶毒十分的脸。
「非得去哪,那里关押的犯人不多,而且女的更少。」还是不去的好,看见了他还不得继续报复。
「你自己考虑吧,要去就去哪,天下好事不是都让你一个人占了。」美娜没有想太多。
夕阳渐渐地红了,渐渐地滑进深海,为海、和沙滩和匆忙下班的人们披上了金色外套。美娜和留心没有开车,缓缓的走在大堤上,两个人又一次不说话了,友谊在伤害后需要时间来弥合,更需要付出更多的爱来维系。
第六日 不可思议的转变 上
所长的宿舍,一栋青石结构的棕色小楼。楼门前有一条用细碎鹅卵石铺就的甬道,这种路只要降水量在20毫米以下,地面都不会出现积水,超级环保。这在大城市里,恐怕只有富翁们住的别墅区才有这样的路,不过对于新岛来说就极普通不过了,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是这样的,鹅卵石在海边到处都是,而岛上又不缺劳动力,监狱里的犯人干这点活是不需要付工钱的。
一楼是车库,专属于所长的越野三菱吉普正奔驰在回来的路上。二楼是住房,从外面看应该是两室一大厅的格局,总面积应该超过100平以上,在人均居住面积不足10米的越州,正科级的看守所所长享受的待遇有些过高了。对于秦屿人来说,几乎每一家的房子都面积都在一百平以上,而且都是新装修的,这个留心当然不知道。而美娜这个属于外表破旧的小楼,在整个岛上恐怕没有几个了。美娜是一个对生活几乎没有要求的人,无论住房还是办公室对于她来说都是工作的场所。她的业余生活里也没有任何娱乐可言,有时间了,她会选择看看心理学案例或者是啃外语和电脑。
外表破旧的楼车库门却是新,一整块厚白铁皮在顶端电机的带动下卷起来。美娜对留心喊道,你先上楼,门没锁,我停好车就上去。留心应了一声,蹬蹬蹬的爬上木质楼梯,楼道里散发着木头发霉的气味呛得她指拧鼻子,每天生活在这么阴冷的地方,怪不得美娜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很沉闷抑郁,心静如水,丝毫没有处朋友结婚的打算,这种地方换了她是打死也不会来的。房门虚掩着,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吓了留心一跳。虽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房间里的光线却很黯淡,一层厚厚的土黄色窗帘将明媚的阳光全都挡在了外面。大厅很大却很空洞,留心好像自己走进了一个原始人的石洞里。沿着墙壁是一个顶着天棚的巨大书架,上面凌乱的摆着各个时代的书籍,有线装本的,有影印本的,有木刻本的,有那种老式铅字排版的,当然也有现代胶印的华丽包装下的书。客厅的中央是一个现在流行的老板台,上面放着市面上刚刚才出现的液晶显示器,但笔和纸却盖住了键盘和鼠标,看来美娜还是喜欢用笔尖儿不是指尖干活。客厅里没有沙发,不知是主人不喜欢别人打扰,还是这个地方太偏没有人来拜访。
留心走到窗户旁,手里握住窗帘刚要拉开,美娜突然喊道,别动。
留心疑惑的看着她,美娜并没有解释,而是冲着她笑了笑,跟我进卧室吧。
卧室很小,一张大床和一个梳妆台占据大部分空间。只有走到这里,才能看出房子的主人是个女人。粉红色的床单,一尘不染的棉被像一块刚刚切好的豆腐一样放在床头。
「坐吧!」美娜轻声地说,只有在这里,她才有一种放松地感觉。
房间里和客厅不一样,阳光顺利地穿过粉红色的纱窗投在雪白的墙壁上。
「真的准备好坐牢了吗?」美娜想起了大禹治水的故事,对于留心的欲望,与其不断的阻止她的想法,到不如找个管道帮她排泄一下,一方面让她得到一定满足,另外一方面也让她吃点苦头,这样对她或许才是最好的。
「你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资料都交给我保管,等你出来时我再还给你。」留心将随身的物品全部交给她。
「都给我,从现在起你就不是留心,就要成为我手下的一名犯人了。」美娜脸上露出滑稽的表情。
「开始吧!」留心也以为她在开玩笑。
美娜的脸突然变得很严厉,大贺了一声「立正!」留心下了一跳,正好开口。
美娜又喊了一声,这次声调拉得很长,「立正!!」留心下意识的按照她的吩咐站了起来,把双腿并拢,身体挺直。
美娜迅速地走到她的身后,腰间一拔,锃亮的手铐戴在留心的手腕上。
也许是美娜的速度快了些,手腕刚接触到冰冷的铁,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凝结了,留心忽然想起了高强锁她时的情形,太像了,都是这么突然袭击。
美娜从兜里取出黑面罩,套在留心的脸上。留心苦笑,他们的手段太单一了。难道纪律部队的人都是一样的秉性和手段吗?
看上去只有两层的小楼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楼梯下面,挂着一个黑色的门帘,门帘的后面是一条黑乎乎的长廊。现在留心正被美娜推搡着走进这条看上去没有尽头的走廊里。墙壁上的灯发出了昏黄的光,留心眼睁得很大,一扇生锈的铁门矗立在她的面前。留心正在纳闷,为什么只有五米左右的走廊在黑暗中会给人永远走不出的感觉。美娜大声的喝斥着她将头面向墙壁,自己走到铁门前,一把老式的钥匙塞进孔里,向左转了半圈,又向右转了一圈,跟着双手握住门环向后一推,吱吱咯咯响个不停,门开了。
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海边特有的常年不通风造成的腐臭味,面罩只有薄薄的一层,根本挡不住它的侵蚀。美娜从兜里取出一个口罩盖住嘴。新鲜的空气顺着大门呼呼的吹进来,墙壁上方的通风孔,风扇开始叫唤。不到五分钟,房间仿佛换了一个地方,留心的呼吸变得顺畅。
这就是小楼里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充满了黑暗和恐怖的世界,一个常年受到压抑的女人内心真实的世界。
地下室的棚顶悬挂着一盏高亮度的水银灯,把整个房间照的和外面没什么两样。地面铺着大理石,干净的可依照出人的脸,地中央是一个比双人床窄但比单人床宽的上面铺着白色手术专用的床单。房间的四周竖立着许多橡皮制成的模特,全都赤裸着身体,有男有女,性器官做得非常逼真。他们的脸并不像商店里摆放的那些千篇一律,而是各个都透着灵性,有苦有笑,有悲伤有愤怒,有喜悦有沉静。不过它们没有一个长得好看,在普通人的眼里,个个都是丑的可怕,都似地狱里的恶鬼。留心心中的谜团越来越重,她不知道美娜把她领到这里想干什么。可是她又不能问,她怕美娜再次拒绝她的请求。
美娜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她的身后,手铐从她的腕间,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沿着血管流遍她的全身。她又有了刑满释放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很淡时间也短的可怜。
「脱光衣服,四肢摊开,躺到床上,将头和手脚放在环里。」依然是严厉的声音和如锥尖的目光。
留心极不情愿又不得不顺从的脱光了身子,然后颤抖的着爬上床,按照吩咐把头和手脚放进五个皮带环里。
美娜熟练的将皮带扎紧,屋里的空气早已换了模样,但美娜并没有要摘下口罩的意思。她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白色的架子。架子的上面放着一个盛满手术器械的金属盘,中间是白色的医疗专用棉,纤维细分叉极少,吸水性强。下面是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去过医院太平间的人都知道的用来给死人消毒用的福尔马林。
美娜拿着镊子加了一大团棉花塞进桶里放了进去。
「知道我要干什么吗?」美娜似乎在自言自语。
虽然不是学医的,但留心还是很清楚福尔马林不是用来处理活人的,实验室里浸泡标本的不二选择。留心的身体开始颤抖,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
「你,你要,干什么?」「看到了哪些人偶了吗,他们都曾经和你一样,有着花一样鲜艳的生命。」美娜周身都散发着寒气,仿佛刚从昆仑上的千年冰洞里走出来一样。
「什么?你!」留心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没错,是我杀了他们,哈哈!!!」美娜狞笑着,刺眼的白光下,她怎么看都像「恐怖蜡像馆里那个变态狂」。「你,不是要把我也变成他们一样吧!」留心哆嗦着问。
「你很聪明,我就是喜欢像你这样又聪明又美丽的人偶,不像有些笨蛋,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美娜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美娜姐,放了我吧,我错了,我还不想死。」此刻的她除了苦苦哀求外,还能做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自愿者,可以安静、从容的死去,他们在死前都吓得尿了裤子,有的还把屎直接拉在床上,弄得我好几天吃不下饭。你放心,我会让你死的一点痛苦没有,我一定让你成为最漂亮的人偶。我不会给你戴他们那样丑陋的面具,绝对不会。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一边说着,美娜把棉花捞了出来,放在了留心的脚上,仔细的擦拭每一寸肌肤,一点脏东西都不能留在上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就像一个即将要被枪毙的死囚一样,留在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留恋,而是难以言说的恐惧,即使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苦笑。更何况,留心的这种无助的,不愿死却只能死的状况下,恐惧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整个身体,浸入每一个细胞中。
她开始挣扎,但四肢和头颅被固定的很结实,就算健美冠军也无法挣开,那是美娜用五十多年的水牛皮制成的,可以承受一吨以上的拉力。或许有人会说,有些大力士不是能拉动几十吨的火车吗,不过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滚动摩擦力和滑动摩擦里的差异到底有多大。
「不要动,那样会蹭坏你的皮肤的!」美娜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或许是被留心细嫩的皮肤所吸引,又或许是想宽抚一下留心焦躁的心。她并不想让留心立刻死掉。
「美娜姐,我知道你是跟我逗着玩呢,放了我吧,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留心心中仅存的希望终于脱口而出。
美娜没有搭理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留心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美娜的额头露出了细细的汗滴。棉花已经到了留心的脖子处,突然停了下来。窗外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有人来了。
留心心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她用尽生平的气量喊了出去。「救命…………」美娜慌了一下,但随即拿出一块毛巾捂住了留心的口鼻。浓浓的酒精味冲了进来,但留心知道,这并不是酒精,而是麻醉用的乙醚。她的头开始沉重起来,跟着感觉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洞迅速的坠落,什么都不知道了。
美娜摘下口罩,将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抖了抖警服,脸上换了一副微笑的脸,铁门轻扣在锁眼上,快步穿过走廊。
高强站在车库的阴影里,看不清脸色。
「所里有急事吗?」「没有,二姨让我来看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美娜数了一下手指头,可不是吗?三天没有回家了。
「明天,明天晚上我一定回去。」「刚才,我听见你屋里有声音,不是什么人来看你了吧。」「我,会有吗?」,心里苦笑。
「您听错了吧,这附近最近突然多了些野猫,可能是从老岛上过来的吧!」「也许,我也注意到了,看来得找人赶赶了!」「这种事还是交给居委会吧!还有事吗?」「没了,表姐,你早点休息,这几天可把你忙坏了!」「行了,别关心我了,你还是想着什么时候把对象搞定,老姨可一直盼着呢!」「我可走了,拜拜!」美娜就知道,一说到这个话题,高强准开溜。
汽车发动了,冒着烟得离开。
第六日 不可思议的转变 中
又是一辆三菱,警察似乎对这种大马力汽车有着无以伦比的偏好。
美娜长舒一口气,平复一下慌乱的心情。时间紧迫,她匆匆上了楼。
美娜客厅里的电脑,用鼠标点了一下网上邻居的图标,所里的电脑图标跳了出来,输入用户名和十六位的密码,打开存储犯人的资料库,随便找了在押的犯人的脸将数据拷贝到了本地电脑里,关闭网络连接。
美娜打开了3D制作软件,将此犯人的正脸和两个侧脸放进去。程序自动生成了一张的3D效果图。
美娜的地下室里也有一台电脑,不过这台电脑和上面的无论从配置还是速度都是无法比拟,更重要的是,这台电脑和一台激光雕刻机连接在一起。
美娜把数据传输过来,将厚度调整为1毫米,电脑自动开始在一张聚乙烯板材上烧出一张酷似该人的面具,地下室里的那些橡皮人偶的脸上戴着的都是这种的面具。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往往就是一种特殊的不足为人道的嗜好。美娜的嗜好就是制作面具,几乎每个土生土长的秦屿人都会制作面具。岛上的可耕种面积就那么一大点,根本不够吃。所以制作傩文化所用的面具就成了古时秦屿人主要的营生手段。
傩是古时越州人的宗族全体成员参加的驱疫逐邪的巫术祭祀活动,现代人惯常以巫傩称之。面具在傩事活动中占有突出的地位,是神灵的凭依之物,时神祇的具象化。
常用的面具分五种,分别是:跳神面具,用于禳灾祈福,驱邪纳吉,祈求人寿年丰;礼仪面具,用于诞生礼、命名礼、成年礼、婚礼、丧礼等各种仪式;镇宅面具,驱祟辟灾,阻断鬼蜮侵入,护卫一方安康;祭祀面具,用于年节赛会、岁时祭祀以敬天祈年,以假面、假形舞乐同庆共祭;戏剧面具,越州的古戏剧,是各民族融合的产物。
面具多用丁香木或白杨木精雕细刻而成,做工讲究,神态生动。因为秦屿的木质精良,岛民就在面具上下功夫,很快就对岸面具制作者的饭碗,成了越州乃至滨海的面具提供商。
不过这在过去,美娜是没有机会学做面具的,因为无论是傩祭活动还是傩戏演出,面具都被赋予了神秘的含义。在古时秦屿人的意识中,面具是神灵的象征和载体,如何对待面具,往往要遵守约定俗成的各种清规戒律。例如制作面具时要先举行"光"仪式,取用面具要事先举行"开箱"仪式,存放面具要举行"封箱"仪式。又如不让女人触摸面具,不让女人佩戴面具,面具的制作、使用、存放都是男人的事情。男人戴上面具即表示神灵已经附体,不得随意说话和行动。
美娜第一次看见大人们制作面具,就被震撼了。面具虽只有一种表情,但却有着无比的深邃和巨大的魅惑。
戴上了面具,那张只有木纳的表情,冰冷、毫无生命的面具,人们的注意力就不再局限于面部,把观察范围扩大,从面部到躯干、乃至四肢全身。人的身体语言所表达出的内容更是丰富多彩。透过躯体姿式、肢体摆动、扭曲、伸展,所展现出来的是那样具有美感、而又错综复杂的情绪内涵。面具是死物,但蕴涵在面具背后的,却是炽热、鲜活而复杂多变的情愫。
于是美娜对于面具木纳的神秘,疯狂的投入。
只要钻研总会有收获,更何况是美娜这么聪明的女子。她制作出来的面具质地柔软,透气性好,人戴在脸上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如再用美娜发明的用羊肚皮下面的脂肪制成的明胶沾在脸上,那么就连自己的亲人都很难在短时间察觉出来。美娜在高中的时候就曾制作了一张同学的脸回到家里,谎称和家人吵架想住在这里几天。美娜的父母硬是没看出来,欣然同意,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个人相处得非常好,离开时,美娜的父母眼泪汪汪的说,下次一定再来。美娜一出家门差点乐坏了肚子,当时她的没有想到自己的易容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虽然有这么高超的技术,除了那一次,美娜再也没有用在人的脸上。后来,她学了心理学才知道。
人虽拥有一张七情六欲的脸,千变万化的表情,但只要看一眼,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秒的瞬间,也能轻易洞悉到那表情的含意,仍至表情背后的内心世界。可这仅是表层,懂得巧妙伪裝的人,会利用虚假的表情,掩饰其真实的内心。那欢喜的笑容或是悲哀的眼泪,都只是浮现于脸上的假象,戴与不戴面具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过是通过面具来发泄自己内心对丑陋面孔的不满,她通过赋予冰冷的面以生命温度转移自己内心的情感。
人总要学着长大,学会面对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因为容貌,别人付出一分努力,她就要付出五分甚至十分。正是这样,造就了现在的美娜,踏实、自信、干劲十足。正是这样,她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上天不会亏待勤奋者,只要这个人不放弃自己。
美娜回到卧室,她趴在地上,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黑色的铁皮小箱。上面挂着一个黄铜小锁。美娜用钥匙插进孔中,嘎达,锁开了。
箱子内衬着一层黑色的棉绒,里面静静的躺着折叠的羊皮。这是从只有三个月大羊羔的小腹剪下的,一般收羊皮的人都不喜欢这个部位,一来这个部分的羊皮有一个圆窟窿(肚脐眼的位置);二来这个部位的羊皮角质层和真皮层都要比其它部位薄而脂肪和真皮连接紧密、没有结缔组织,处理很费劲,容易在浸泡和晒制的过程中出现孔洞;三来这个位置把羊皮的毛比较稀少,毛孔也较粗,在处理过程中毛孔会变得更大而失去了应用价值。其实,羊羔皮是小腹皮中的精品,在羊皮加工厂的老板眼里,这个部位的工人手艺是最好的试金石,没有十年以上的经验,是无法弄出一张没有一点杂色和细孔的皮。美娜当初为了掌握这门艺术,她的手不知被酸液烧伤过多少次,被剪刀划破了多少回。这张羊皮,美娜已经珍藏了五年。曾有人出过一万块来收购,都被美娜拒绝。可是今天,美娜却要用它来帮助已不是朋友的留心,满足她无法与人诉说的嗜好。望着皮,泪水涌出了美娜的眼眶。她是在为皮伤心,还是因为这件事之后将永远失去躺在床上的留心而落泪,她自己也不知道。美娜将羊皮放在温热的面具上,沿着脸的轮廓将羊皮剪开,跟着在上面挖出鼻孔和牙齿的位置。
留心躺在手术台上,这个是她昨天临时从所里的医疗室借出来的。虽然美娜不喜欢用公权力为自己谋私利,不过很多时候,她也知道,这个权你不用,别人也会主动送上门给你用,要求你用。高强作为医疗室的主管,从头到尾也没有问她用它干什么,什么时候还。
留心的身材一等一的好,要不怎么能与省城美女作家、美女摄影师、美女医生齐名,并称为上流社会的"四大花旦".她出现的地方,一般来说都会受到超规格的款待,无论是领导还是富商都会对她另眼相看,这就是所谓的明星效应。
现在,美娜就要把这个美女给毁了,她就要变成了一个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让人怀疑的标准越州女人。
美娜将留心的一头红发盘在脑后,取来一个羊胎膜。羊胎膜透气性非常好,而且柔韧度高。美娜用它套住留心的脑袋和脖子,用剪刀在右眼、鼻子、嘴巴和耳朵处各开小孔。
跟着拿出了一大桶的明胶放在身边,美娜用手将明胶在留心的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跟着取出一大块明胶粘在留心的右眼上,从现在起到明胶失效的三个月内,她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硅胶完全透明,留心的睫毛一根根的插在里面,犹如经历了几十万年时光的琥珀,生动的充满了灵性,仿佛随时都会跳动,都会露出下面那只如水晶般剔透的眼珠。美娜用刀和镊子快速的修饰着,因为明胶在遇到空气后,三分钟就开始凝固,十分钟后就结晶,那时就只能用小锉才可以将它拿掉。明胶铺满整个眼窝,看上去好像从未有过那只眼睛一样,摸上去很平整也很光滑。美娜满意地笑笑,跟着又剜出一大块。这次,要动的是鼻子。留心的鼻子和一般的越州人有很大的不同。越州女人的鼻梁很高,尤其是中部突起一块,被人戏称为鼻子上的珠穆朗玛峰。就是这一块,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近年来,越州美容院的削鼻手术生意火爆。留心的鼻子不仅没有那块突起,而且整个鼻子还照其他人小了一圈,配合她的瓜子型的小脸,更加让人觉得她的鼻子就如同用凝脂雕刻成后安在她的脸上一样,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俊俏和秀气。看着她的鼻子,很长时间,美娜没有动手,毁灭美并不是她的强项。
突然,留心动了一下,看来麻药快过劲了,她需要抓紧时间。美娜将明胶糊在留心的鼻子上,作出一个小峰,然后再作出一个鹰勾鼻头。
越州的人的嘴唇比较厚,这可能和他们自古出海打鱼经历风雨有关。美娜将明胶堆在她的嘴唇上,用手术刀一点一点的修理,很快一个栩栩如生的性感的嘴唇就跃然脸上。这是现在留心脸上唯一可以称道的最美丽的部位了。
越州人因为从小喜欢吃鱼,再加上越州的水都是弱碱性,所以越州的人牙齿没有留心这样一口细碎的小白牙,都是带些黄的乳白色,牙型也偏大。
这个位置是美娜最难处理的,美娜先将胶涂在玻璃上,点燃酒精灯,用镊子夹住玻璃在火上来回的过两次。明胶直接放火上会很快燃烧掉,所以要想让它变颜色一方面要加辅料,另一方面一定要放在玻璃上,同时要注意温度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美娜用镊子将明胶片夹起贴在留心的牙龈和牙齿上,吹了吹。然后用细长的钩子在她的嘴里挑来挑去,将多余的明胶挖掉,再做出一颗颗大的牙型。
不知道是因为硅胶的温度高了些还是麻药劲快要过去了,留心的头又微微动了一下。美娜赶紧放下,取出点棉花蘸上乙醚放在留心鼻子露出的孔里,几秒钟,留心再次进入昏迷中。
美娜抹了抹头上的汗,美娜把剩余的硅胶均匀的涂在留心的脸上,然后将面具贴在留心的脸上,用力的压下去从床下取出一本厚书再压上面。
美娜看了一下表,多余的明胶才挤出,整张脸就定型了。
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处理面具上那只眼睛。
美娜把针线团取出,将面具上右眼的中间用刀划开,然后穿上针,用肉色的线细细的缝合。用明胶做一个涂在上面,让针眼看上去若隐若现,跟着在将面具浸泡在一桶调好的染料里。
美娜将书取下,明胶从空隙处挤出很多了,美娜用挫刀将快凝固的胶一点点的挫掉,然后取下塑料面具。
现在留心看山去就像一个有了五官但没有脸皮和头发的女鬼一样,此刻她要是醒来,走出去足以将一个心脏病患者吓死。
还剩最后一个步骤。
美娜将羊皮取出,擦拭掉上面的染料放在微波炉里加热30秒,让染料渗透进羊皮的细胞间隙中。跟着走到一个塑料模特前,将一头半长的黑色短发取下套在留心的脑袋上试了试,大小挺合适。跟着用黏性更高的明胶涂在留心的脑袋和脸上,发套扣上去,拉紧,将羊皮糊在她的脸上。
美娜又取来烫发专用的烘烤机套在留心的脑袋上。在温度超过30度时,明胶只要1分钟就可以结晶。对于留心,美娜不能用塑料面具和书来压这张脸,那样会产生轻微的变形。对于人偶到无关大雅,但人脸这么精致,一点差错都是对上帝的不敬。
一分钟很漫长,因为这一分钟的成败决定了美娜筹备了三天,三个小时的艰苦劳动。
时间到,美娜小心翼翼的把烘烤机推开。
留心睡的很沉,很香,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她已不是留心,而是一名独眼的普通的越州女人。
美娜的手指正在轻轻的按摩着留心的这样新脸,这样可以让留心的面部细胞逐渐的适应,让每一个汗毛孔重新建立呼吸通道,然后正常的排汗。
第六日 不可思议的转变 下
相对于其他部位制成的皮面具,羊羔的腹部皮肤汗毛数量众多,而且孔径比人类皮肤的孔径稍大,贴在人的脸上后,人自身的汗毛总能找到适当的孔径钻出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脸部的洁净,达到长期佩戴的效果。另外,用脂肪做的硅胶细腻柔软,汗毛可以轻易的穿透2厘米以上的厚度,即使为了面具需要改变一下脸型也能让汗毛在明胶里伸出和羊皮面具的毛孔连接。
美娜打了一盆水,将手术器具清洗一边,又用福尔马林浸泡了一下重新放进盒里。然后取出一大块棉花蘸上福尔马林重新清洗了留心的全身。
为什么用福尔马林而不是清水,这并不是美娜还想吓一吓留心,让她配合。而是明胶即使变性凝结成固体仍然和福尔马林互溶,需要先给留心擦一下,防止硅胶凝固在她的身体上不好处理下去。
美娜把扣在留心四肢的环都拆下来,放在一边。
美娜手指按在一块瓷砖上,啪嗒,瓷砖变成了一个小门弹开,里面露出一个粉红色的屏幕。美娜将手掌放在上面,一道绿光闪过,墙壁分成了两半。
保险库里,挂着各式各样的枪,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从古代的枷、夹棍、梭指到现代的手铐、脚镣。还有小说和电视里才有的老虎凳、烙铁、竹签、钢钉板、铡刀、纹身机。还有一些留心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她是在街头性保健品商店里看到的,塞口球、皮鞭、全包塑胶衣、皮质手铐脚镣、绳衣和麻绳、束臂套、各式面具、电动阴茎、电击器、注射器、甘油、肥皂水、铁笼等等。
美娜从里面拎出那件塑身衣,淡黄色,薄薄的一层,但手臂、大腿、胸和腹有明显的加粗,很符合越州女人的身材。
也许是因为太紧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已经干了三个多小时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连续32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美娜感觉自己的胳膊像灌了铅一样,连件不到五斤重的衣服也拿不动了。
美娜坐在一张椅子上,喘着粗气。
这张椅子和现代的椅子不太一样,看上去古香古色,有个学名叫四出头镂花靠背冠帽椅。椅身有两个扶手,椅背顶端是个方框,中间有个镂空的花雕。不过这把椅子在西方也叫电椅。因为椅背上有铁环,扶手上也有铁环,椅脚上还有铁环。
美娜没有仔细看,因为这个地下室她搬来两年,也是头一次用。
想来一定是老所长建的,老所长在老伴过世后一直一个人生活,家里只有一个不爱说的小保姆。每次她来的时候,小保姆都会躲到隔壁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以致于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不敢见人。
老所长搬到了越州,在那里,他买了一套靠海的别墅,优哉的过着清闲的日子,小保姆还跟着她。至于他买别墅的钱从什么地方来的,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不是秦屿人。对于越州上岛的人,本地人从来不关心他们,就如同越州人从来不关心秦屿人一样。
美娜刚抬起屁股,只听一响,一道铁箍从椅背弹出来横在她的腰间。
她正要低头,椅背再次弹出铁箍。她啊呀一声,还没等回过神来,脚下的两个铁箍已经将她整个人都固定到了椅子上,好在她一只手拎着衣服,才没有四肢全部沦陷。
她挣扎了两下,没有用,看来椅子设计的相当巧妙。
她把衣服扔到了地上,用一只手一点点摸索着机关所在。
在手臂有限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她用手掰了掰,够结实!她的指头比不上钢铁。
看着酣睡的留心,美娜苦笑,本来是她要体验冰冷禁锢的,没想自己却陷了进去。
不过美娜就是美娜,一个心理素质极强,机敏而处事果断的女人。
她是抬屁股发动的机关,那么发动机关的一定是重力装置,也就是刚一坐下时因为因为重量将机簧打开,而身体离开时,因为没有重量,机簧才弹出。如果是这样,就应该的椅身的某个部位。
有了方向,美娜沉了沉气,又一次开始摸索。
果然,在椅子的一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扳手。美娜心里一阵狂喜,赶紧掰了一下。
铁箍没有反应,她又掰了一下,铁箍还是没有反应。
不对,她忽听得头上发出了一阵响声,象是机器齿轮相互咬合的声音。
一个比正常人脑袋大一圈的铁头罩正在往下落,目标正式美娜的脑袋。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美娜快晕了,她必须躲开,可她没有办法躲开。
铁头罩落下的速度很均匀,但均匀的可怕。
美娜只能把脑袋伸进去,否则,她的脑袋就会被它压成两截。
美娜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扳手,不过不管怎么动,铁头罩压根停下来的意思。
美娜闭上了眼睛,听着铁头罩和脖子上铁环咬合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上先是一阵冰凉后是一阵灼热。
铁头套徐徐拉起,消失在头顶,跟着铁环全部都缩进椅子里。美娜赶紧用手摸摸脸,啊!
她的头上已经被严丝合缝的被铁皮包裹起来。
镜子里的她已经变成了大仲马笔下的铁面人,不过这个铁面具制作之精良,是那个时代不可比拟的。
美娜看着自己,泪流下来。
她没有喊,没有跳,闭上眼睛一头装上镶在墙面的镜子上。
哗啦镜子碎了一地,美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刚刚的椅子上,衣服掉在了地上。头顶的大钟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一点了。
美娜赶紧站起来,镜子里的她好好的站在里面。
她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噩梦。
美娜捡起衣服,发觉衣服轻了许多,刚才的那个噩梦还是有好处的,美娜苦笑。
留心睡的很香,美娜将她的身体拨来拨去,还是没有醒。
这是美娜按照刘馨的身材设计的用全身塑体衣制作的,它的材料采用美国最新科技宇航服专用,透气性极好,人穿上后有一种丝毫没有感觉一般,而且从外表看,它和人体皮肤颜色几乎一样,肉眼基本分辨不出来了。
现在的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认出她就是那个美女记者留心了。
108898号囚服洗的很干净,越州第二看守所,无论从狱警对囚犯的态度,还是生活各个方面,都要比越州一看强上几倍。全省优秀监狱的称号不是白来的,狱警和服刑人员一手一脚干出来。
海蓝色的内衣内裤,灰白色的囚衣囚裙穿在了留心身上,现在她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囚犯了,只需要明天早上往看守所里一扔。
美娜又取出一副脚镣扔在地下。
这个脚镣和警用脚镣的差别不大。警用脚镣不用钥匙孔,都是用铆钉镶套在人的脚踝上。其实加一个锁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警方还在沿用着50年前的制度。至少在狱警眼中,一旦人被加了脚镣,直到死是不能开的。所以脚镣也有一个称呼,就是鬼门镣。这个脚镣是有钥匙孔,剩下几乎完全一样。重量,女式镣12斤;颜色:黑色;质地:铸铁。节数:10;节宽:0.1米;总长度:1.3米;孔颈:0.1米。
美娜把脚镣套在留心的脚脖子上,为什么要给她戴上,美娜也弄不清楚。
在这个地下室,只有天棚有一个通风空上面还套着铁条,很安全,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美娜压根不用担心她会逃走,再说,这一切还是她自愿的。
或许美娜心中对她的愤怒还没有削去,还想让她多吃点苦头吧,因为只有死囚才会上镣。
美娜把所有的塑料人偶都塞进了保险柜,关上了门。
想当初自己花了三天时间才把密码解开,看了满屋子的东西,她就后悔。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派上了用场。
美娜把准备好的一套材料放在了床边,等她醒来时,她自己看吧!
关上大铁门,把留心独自留在这个地下室,此刻的她是在黑暗中最合适。让她冷不丁看到自己这张脸,美娜害怕她受不了打击,虽然是她主动要求玩这个游戏,可美娜真的不希望她在游戏里受伤。
美娜上楼,将留心所有的身份证件锁在抽屉里。
太累了,她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第七日 阴谋与阳谋 上
「您好,张所长吗?」电话铃声总是在天刚亮就被把她吵醒,她这个所长当的真太辛苦了,这是胡雷对高强经常谈起的话题。
「我也马上去,今晚是任雪的班吧,你让她把转运车准备好,我和高强到后,马上把朱茵提出来,送到极乐园!」美娜一看表,已经七点了,从来不迟到的她就快破记录了。美娜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警服,打开车库门,一路朝看守所而去。
高强站在铁窗之外。
铁窗里,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女人念念有词。
高强站在铁窗外,看着昔日的美丽的校友落得如此地步,心中泛起阵阵酸楚。他答应自己的良心,一定不能让刘馨在看守所里受到一点委屈。可现在,他却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疯言疯语却毫无办法。
千年之约,千年之约。
………………………………
武装好你们的心灵,武装好你们的头脑。
再次拿起战刀,跨上战马。
为了捍卫人类的尊严而战。
可是我一点希望也看不到人类是靠心灵活着的。
心灵之光已经快要泯灭了。
……………………
那么多战士纷纷倒下。
血液染红了日月江河。
不瞒你们说。
千年之约。
神佛魔鬼人大战。
这就是我看见的世界。
……………………
天堂里有人憎恨你。
地狱里有人召唤你。
而人呢。
我哪儿也不去。
我要开辟心灵的第三战场。
战斗。
……………………
勇士们站起来心灵不会泯灭。
当你们的潜意识被直接攻击时。
你们的心灵在说什么。
你们听到了没。
你们还能站起来吗。
勇士们你们还能战起来吗。
……………………
当一个个巨大的权利和金钱的利益直接攻击你的潜意识时。
你的心灵在说什么。
当一个个巨大的集中营式的痛苦和磨难直接攻击你的潜意识时。
你的心灵在说什么。
……………………
当你的潜意识遇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攻击时。
你的心灵在说什么。
你被摧毁了吗。
你还在吗。
……………………
不要以为我们精神病人不生育孩子。
这个世界就清净了。
就不会再有精神病人了。
这些都是人类的先锋。
只是。
心灵的战刀你还握着吗。
还是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精神病人还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
这场千年大战,人类会倒下吗,心灵从此就泯灭了吗。
社会,你还在隔岸观火吗,恩恩,等着吧,下一个战士可能就是你们。
难以想象,这场千年大战到最后是人类的彻底歇斯底里而亡。
历史学家们你们好好研究一下公元1000年。
……………………
大家请注意一个现象。
龙在中华被视为神圣。
而龙在西方被视为邪恶。
……………………
上帝不会安什么好心的,当然我是站在我们的立场。
东方的龙和西方的龙不一样的吧。
一直默默地守护着金子塔的狮身人面像就快要竣工了。
还差一滴沉重的眼泪。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高强哀叹,上天如此的不公,让人世间的苦难让她品尝个遍。
刘馨很小的时候就出落得像一朵花一样,不仅如此,她的嗓音和舞蹈在幼儿园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如果换成了现在这个时代,家长一定会让她上特长班,不久的将来就会有一个小童星的诞生。可惜那个时代的家长们都只顾着上班下班,虽然只有一个孩子,但可用来关心的时间实在太少了,顶多是问一下作业做了没有。
刘馨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过世的很早,奶奶一个人生活有了小刘馨,祖孙两人过着十分快乐的生活。
从那时起,刘馨就有一个外号,叫「白雪公主」,因为她有很多白色的连衣裙,由整天的穿在身上,白鞋、白袜、粉嫩的皮肤让刘馨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
不过从十岁那年起,不幸就开始降临在这个家庭,先是父亲患上了职业病——砂肺丧失了工作能力,每天需要喝中药维持生命。母亲因为不堪家庭的重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跟一个刚刚结识的男人离开越州,从此杳无音信。
父亲连气在病不久离开了人世,换成了一般女孩,刘馨或许从此走上邪路,一发而不可收拾。不过好强的刘馨并没有放弃自己,她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命由我不由天。她白天上课,下课后就和奶奶一起捡垃圾。老邻居看到祖孙俩的境况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但小刘馨却一一的回绝,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养活奶奶,同时完成学业。
刘馨的努力获得了回报,她已优异的成绩考上了越州一中,一条通往大学的路已经铺好了。学校知道了她的情况后,免除了一切能免除的费用,每月老师们还轮流帮她购买午餐。
如果生活真的这样下去,或许现在的刘馨已经成为某个公司的白领或者成为政府的公务员。可是上天就是喜欢捉弄善良的人们,当韩颖举刀出现在刘馨面前,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刘馨受伤后,她班同学去看望她,可当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躲进厕所里吐净了胃里的残渣,之后再也没有同学去看过她。
昨天还是一朵花般被众人呵护的长大,不到一天就变成了一个魔鬼,经历如此重大的打击之后,刘馨还能顽强的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不过她还是办理了退学手续,虽然她战胜了自己,却没有勇气面对过去,她选择了离开,选择了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去找她,忘记过去的自己,接受这张丑脸,然后默默的活下去。
高强曾问过高梅,如果换成了她,她会怎么做。高梅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回答了两个字,自杀。这就是一个出生在幸福家庭女孩和不幸家庭女孩之间的本质区别。高强有时在想,如果,没有了他和父母,高梅这样的人还有没有必要在这个变幻莫测,人鬼难分的社会里活多久,怎么活下去。
留心的案子说白了,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刑事案件了。不过不是牵涉到太多有来头,有背景的人,恐怕她早就离开这里,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那天,从工地下班后(近年越州大兴土木,刘馨选择和一群壮汉为伍实在有些超出人的想象,不过似乎只有这里,人们才不会嫌弃一个脸上有十三道伤疤的女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她看见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将手伸进了旁边女人的背包中,不一会,一个小巧玲珑的钱夹就进了她的口袋。丢包的女人还在往前走,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切。
刘馨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女人的手,将钱包抽了出来。嘴里喊着,抓小偷。
这个年头,只有质朴劳动人民还存有那份真挚、勇敢和对不平事的拔刀相助,而那些当官的,吃老百姓饭的人见了这事躲都来不及,更何况出手相助了。
但她受伤的嘴加上被口罩捂着,人们根本听不清什么她在喊些什么,只看见了一个彪形女子奔着另外一个漂亮女子冲了过去。
这年头看热闹的人多了去,但拉架的人实在太少了。人人都穿的光鲜时髦,要是抓破了还落点血一类的该多衰,那不是没事着抽嘛!
小偷还是很警觉的,她当然不会甘心就缚,一把甩开刘馨,冲了出去。
换了一般人,好事做到这也就挺圆满了。可是刘馨却认为没有把皮夹抢回来,有损她的正义感,于是紧紧跟在小偷身后,一边追,一边喊,抓小偷了。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跑起来,看热闹的倒是没时间跟她们跑来跑去,呼啦一声就散了。
小偷的玩命的跑着,刘馨拼命的追,两人在街上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
在街面上伸手的人,绝对不会是一个人,果不其然,小偷虽然在跑,可实际上只是在几条路上转圈。
两个男的出现了,他们伸手将刘馨拦住,嘴里喊着,抓小偷啊!
刘馨愣了,更傻了!
她不是贼,跑的那个才是贼。
两人将刘馨的双臂扭住,送到了丢主面前。
见到钱包,丢主充分的不可置疑的认定,刘馨是贼。
但如果刘馨的脾气在好一点,眼睛在放亮一点,她绝对不应该做下面的事,黑的就是黑的,永远白不了,只要她坚持去派出所,一切都会明了的。
但刘馨选择了反抗,而且是激烈的反抗,背黑锅对于一个正义感强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接受的。
反抗就要挨打,两个男人下手很重,丢主也给她一个嘴巴,还把她的口罩打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着实的吓了一条,长了这么一张脸,不怪要出来偷呢!
两个男人低估了刘馨的力量,要知道在工地里,她可是给别人喂活的,一锹十几斤的水泥她一干就是十个小时。
刘馨挣脱了双臂,冲着两个男人就是几拳。鼻血飞了出来,两个男人吓了一跳,居然没有还手,选择了从人群里逃出去。
按说这一切应该让那些明眼的人看明白了吧,只有理亏的人在挨了打的时候才会选择逃跑。
但刘馨又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她一把将钱包抢了回去,还抓着被偷的女人,嘟囔着一起去派出所说清楚。
她嘴里说出的话一般人是听不清的,被偷包的女人一看丑女竟然明抢,当然死活不放,两人撕吧在一起。此女没有受过伤,声音尖锐而刺耳,「抢劫啦!」刘馨一听更加的火上浇油,一脚揣在了她的肚子上。
女人噔噔噔,向后急退了几步,一个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
人们一见,知道事情闹大了,本来只想看热闹的人,无奈中也得出手了。对方是个赤手空拳的女人,这是一群大老爷们,不出手,将来讲出去就会被人笑死,再说了,这也是见义勇为的好机会,天上掉下的馅饼。一哄而上的人们迅速将刘馨压在了地上,不知谁弄了跟绳子给绑了起来。女的则纷纷拨打110,120.电话声不断。
跟着她就被送进了派出所。
这就是刘馨的口供。
警方还记录着其他人的口供,事情大体如此,就是没有前面的那一段。因为警方没有找到刘馨口中那个打扮时髦女人,所以没有人证实刘馨前面的话的真伪。至于那两个男人,警方倒是贴了告示,希望他们两个人出来作证,但半个月不见踪影,也就放弃了。
众人押着刘馨到了派出所,民警做的第一件事就把绳子松开了,换了一副手铐。民警记录完所有人的口供后,刘馨警方指定的一张写着三天的单子上签字后就被送到了拘留所。
刘馨始终是糊里糊涂的,她对于法律知之甚少。但她始终相信一点,她没有犯错,可是她却进了满屋子臭气熏天的监牢。她不明白,估计那时她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坏了。
不过更坏的事情还在等着她呢,当她被民警领出拘留所的时候,市局的警车就停在了路边,她被正式的拘捕了。
被偷的女人到了医院进行了检查,当天就回家了。警方在录第一次口供时,她还看不出有什么严重的症状。没想到第三天,她突然进了医院,在进行一番检查后办理了住院手续。
女人在医院里住了不到一个月的院就死在了医院里,医院给出的结果是脑外伤导致颅内高压,脑血管破裂,抢救无效死亡。
检察官给刘馨谈了几次话,希望她能认罪,这样法院可以酌情考虑判个死缓。
法院指定的律师也找刘馨谈过话,希望她能拿出钱来补偿死者,这样,法院也可以酌情考虑判个无期。
刘馨也是个倔脾气,检查官辛苦了半天无功而返!他们走的时候,脸色铁青,显然没有达到目的!
律师倒是个好脾气,笑着离开的,好像此事根本和他无关一样。
高强认识那名律师,曾经和胡雷是同事,因为在一场本能赢的合同纠纷中将一份重要证据无意间泄漏给了对方律师,结果官司输了,他也被开除了。
不过这家伙好像是天生的好运气,之后,凡是法院指派的重罪案子,疑犯家属都会找到他做辩护律师,付的费用甚至比胡雷这个品牌律师都要高。当然,他也会接一些尽义务的官司,比如刘馨,这个一穷二白的老百姓。
案卷中写的就是这些了,虽然疑点很多,但对整个案子的定性并不影响。证人多,证词足,刘馨的供词虽然对她自己很有利,但法庭并没有采信,也无法采信,没有人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法院认定证据是相当严格,尤其是这种人命官司。
虽然高强没有系统的学过法律,但干了这么多年的狱警,见了那么多的案例。有些事情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民警之所以在一开始只下达了一个拘留三天的处罚就很明显了,对管区的惯偷他们都是有档案的,刘馨一描述,他们就知道是那些人了,至于抓不抓,很多时候得看形势。当上头下达重点打击街头扒手的时候,他们才会动手。否则平时把小偷都抓光了,等到上面需要的时候还没有,不仅丢面子,还要丢奖金,丢升职的机会。
至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只能愿刘馨倒霉了,当事人死了,被推倒而导致死亡的案例几十万人才能碰到。
刘馨那个律师在法庭的表演很拙劣,不仅没有尽力,甚至还压了几块石头上去,这是刘馨第二个的倒霉。
死的那个人是越州土地局副局长的如夫人,高强听说的,也没有人去证实。这个副局长是现任书记的心腹大将,上上下下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按说刘馨的行为充其量也就算是个过失杀人,没有主观恶意。但检查官在指控书上加了抢劫二字,性质就变了,非死不可。法官做个顺水人情就好了,依法判死,毫无瑕疵,案子看上去很美。
表姐还没有来,高强焦急的走到院子里。
高强盯着大门,张美娜的车一停下,赶紧抢先一步把车门打开。
「所长,早!」「朱茵怎么样了?」张美娜问。
「情况很不乐观,不能再拖了?」李所抢着回答。
「高强,你看呢?」张美娜把头转向他。
高强点点头,嘴角一皱。美娜知道,高强心情不好时总是这样。
「那好吧!马上走!」美娜下命令。
很快院里就站满了人,人事科长、财务科长、医务科长、政教科长、保卫科长、所在监区当值狱警、武警当值班长、武警中队长、指导员都来了。打字员很快打出一张出保外就医的单子送出来,大家以此在单子上签字。
两名武警将朱茵抬了出来。棉被外面七道八捆的上了好几道绳子,而且都是死扣。
「松开,戴戒具。」保卫科长下令。
武警麻利的解开绳子,这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
两名狱警拖着一条连体铐走了出来。
高强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斜瞅着所长,眼神里放着光。
张美娜此时正背对着所有人,度着方步。她正想如何将留心弄进看守所里,虽然局长吩咐了,但她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把她放进来,那不等于告诉大家留心的身份很特殊,她做的就毫无价值了。
第七日 阴谋与阳谋 中
它叫V型连体铐,是当年建所中唯一的一个舶来品,美国著名监狱Vercoflah赠送的。它结实的程度可以承受8000度的高温,除了钥匙外,只要高浓度镪水才能溶断,不过镪水要是用了,囚犯的手脚也会跟着倒霉的。
V字型联体铐是由手铐、腰链、垂直杆和脚镣四部分组成的。一旦戴上,犯人的行动将受到最大的限制,手可移动的距离不超过20厘米,脚可连续移动的距离不超过50厘米。人只能想蜗牛一样在地上缓慢的挪动。V型联体铐女子专用自重25公斤,男子专用自重40公斤。这副是男子专用的,一旦加在朱茵身上,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这个,用不着吧!」高强没敢发出很大的声。
大家把目光转向张美娜。
美娜愣了一下,看着众人征询的目光,转头来看这副黝黑中透着迷人的光泽的镣铐。这一套就算是在美国,也只有行将处决的死囚才有权力拥有它一时半刻。而朱茵今天即将它出世以来的第一位顾客,它(她)是多么的荣耀。
美娜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度她的步。
两名狱警握住朱茵的手腕,咔嚓戴上上面部分。
弯下腰抬起朱茵的脚脖子,咔嚓戴上上面的部分。
一个人绕到朱茵的身后,咔嚓戴上腰间的部分。
另外一个人掰开朱茵的嘴,取出毛巾,换了一个塞口球,这是押运精神病犯人专用的,柔软,有弹性,不伤口腔。两条皮带勒在脑后,套上黑色的头罩。
镣铐好戴却不好开,手铐,腰链,直杆,脚镣,一把钥匙要旋转十五次之多,高强心里叹息着,对于一个疯子,有必要搞得这么严重。
「高强,你来开车!」两名武警将朱茵像拎小鸡似的扔到了押运车里,握着枪坐在了她的两侧。
朱茵的瞳孔突然的紧缩,她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意识一样,蹲在车里开始挣扎。
高强赶紧跑进去,轻声说:「别怕,别怕,不是拉你去刑场。」她抖了抖身上的镣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们要送你去极乐园,给你治病!」高强接着说。
她安静下来,眼神发散,迷离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美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高强打着了火,扭开手闸,踩离合,挂一挡。
车缓缓离开看守所。
「所长,朱茵的案子,你怎么看?」高强悄声问。
「这里没外人,叫我表姐就行。」美娜答非所问。
「朱茵的案子,你怎么看?」高强稍微大了点声。
「我的看法吗?」美娜一愣。
「没错,我想知道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高强追问。
「这个好像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美娜回答。狱警的工作是关押看管犯人,至于她有罪无罪应该有法官决定。
「你看这个!」高强将文件袋交给美娜,「这是早上到的!」美娜拆开看了一眼,「死刑!很正常!」美娜的第一反应果然是这个,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对工作兢兢业业,但对是非不闻不问。
这几乎是每个在监狱工作三年以上人的职业习惯了,而美娜已经在监狱待了十五个年头,看透了红尘中事。
「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上面下的太快了点!」高强自言自语。
「这不是我们工作的范围,你别想的太多了。」美娜冷着脸,没有正面回答。
「表姐,二姨夫他们把她鉴定成精神病吗?」高强似乎知道什么。
「那得问你自己,我们都是精神病医生的后代,她有没有精神病你我都很清楚。做这个鉴定不过是走了程序而已。」美娜微笑的说。
「表姐,刘馨她是冤枉的,我手里已经有了证据。只要这个鉴定能拖一阵子,我保证她一定可以无罪释放。」高强满心欢喜的回答。
「证据,什么证据!你不是想告诉我,害死那个女人的是那个替她开颅的医生吧!」美娜停下了车,推门下来,有些话,即使刘馨是疯子,也不能让她听见。
「没错!那个主刀的大夫是一个典型的二把刀,如果我的老师还在的话,那个女人据对能够活下来。再说,她本来是自己得了脑瘤而死的,压根和刘馨无关。」高强很明白,赶紧走下来。
跨海大桥上,无数海鸥在飞,寂静的白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又怎样,你想替她翻案。」美娜没有瞅高强,一个人对着海风说。
「表姐,我想干什么你都知道,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我已经联系了当年胡雷表哥的同事,他已经同意了替刘馨上诉。」高强误会了张美娜的意思,兴奋的说。
他啊,张美娜的眼前仿佛看见了一个带着一副南韩眼睛,总是满脸堆笑的男孩朝他走过来,一边打着招呼说,「美娜,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美娜捂住胸口,深呼吸,压住眼角的泪。
「高强,这个案子你就别插手了,我已经跟极乐园打过招呼,刘馨的司法鉴定肯定是正常的。」「为什么,表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高强听见这话,如五雷轰顶,无知所错。
高强对表姐的感情是真挚而热烈的,他从小就像神一样的崇拜她,表姐是他这辈孩子中的大姐。她有不同于女孩子的魁梧的身材,在越州人的一片歧视目光和言语甚至拳头里,她像一座高山一样挡在弟弟妹妹前面,风摧不垮,雨浇不塌,无论是小学、中学,没有人敢对他们家的人呵斥、动手。表姐自小聪明,在一切以成绩论的学生时代,她是弟弟妹妹们的楷模。她从不以自己成绩好为骄傲,为资本,对于弟妹们的问题,无论多么幼稚她都会耐心的解答,上一辈人的工作都很忙,从上初中后,她就是全家孩子的免费家教。在秦屿中,他们家族的成绩堪称全岛的另类,全部都读到了大专以上,是秦屿第三代中的佼佼者。高强是真心喜欢表姐的,当初他明明可以留在医院的,就是为了来到表姐身边,才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在他眼里一贯公正严明的表姐怎么会这么做。
「你不是一贯要求我们要执法为公,秉持正义的吗?自从你管死囚牢后,我们秦屿就没有一个死囚被枪毙过。你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刘馨的命也是人命,更何况她是被人冤枉的,不那些本该死的人更应该救。」高强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救过死刑犯,她们只是自己犯了病住进了医院而已。我无非是用了自己的专业知识判断了一下,你不要瞎说。」张美娜有些生气。
「表姐,你那些伎俩骗得过越州人,但可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是不想看见他们那么年轻就死了,所以才那么做的。因为你知道,那些人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有些还是证据不明的案子,有冤枉的可能。表姐,你为什么不能对刘馨伸一下手,救她一把。」高强还是不理解,表姐为什么会那么做。
「高强,你以为你在越州干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吗?」张美娜厉声的斥责,她真的生气了。
这段时间,高强经常不在所里,美娜是一把手,她没说什么,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这和他一贯作风不符,他总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全所知名的几年如一日的主。系统里有些传闻,说有一个穿米黄色西服的男人频频出现在死亡女子所在的医院,找一些曾参与治疗的医生护士谈话,内容都是有关死亡女子治疗的问题。派出所的民警监视过他的举动,但没有找到可以拘传的把柄。他的身份颇为神秘,既不是律师,也不是刘馨的亲属。刘馨在越州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了,当初她脸毁容后,人们就躲都来不及。
米黄色西服,男人!美娜记得一个月前大家出去逛街时,他相中了一身同样颜色的西服,那身西服还有些怪,一般的西服上衣只有两个扣,它是四个,而且是一种镶了黑边的红扣。这和民警们说的是一模一样。
美娜做面具的功夫是高强是知道的,美娜唯一的一次就是扮作高强的模样和他的一个漂亮同学去越州玩了一趟。本来高强的父母,她的父母以及高强和她同学本人都不知道,可后来他这个同学居然爱上了高强,而且把那次两人去越州之行当成了爱情的见证。高强被弄得有口难辩,多亏了胡雷表哥提醒他,他才意识到是美娜表姐捣的鬼,美娜为了弥补错误,只好又帮高强做了一张面具,让高强摆脱了窘迫。
而那个男人,美娜没看到就才能猜出一定是高强假扮的。
高强对刘馨的同情她早就看出来了,从她第一天来到这里,高强就给她破例开了一个单间,不和其他的犯人搅合在一起,开庭前不要给她派活,饭菜按最高标准供应等等。
「其实,曙光路派出所的民警早就注意到你了,不过是因为你扮的那个人总是上秦屿,而他们不愿意也不敢得罪秦屿人罢了。上面打来招呼过,让我注意一下这个人,我知道是你,所以一直敷衍着没有答复。你不要做的太过火,行不,表姐还能照顾你多久。」美娜有点心酸。
这个表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许是小时候什么事都是她出头的原因,长的有些秀气,在一群女人中也经常的挨欺负。高强为人心直口快,看不惯的事情总要管一下,难免得罪一些心术不正的小人。尤其在相对不透明的警察系统,没有一个好人缘,升迁几乎是不可能的。高强在所里树敌过多,一旦她离开了,他就没有可依赖的人。所以美娜陆续将几个表妹都带进来,希望能帮他建立一个稳固的根基。
高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表姐的触觉可以伸的那么长,不愧是一个老警察了。
不过,固执的高强还是认为坚持。
「表姐,我们不能让无辜的人背着杀人的罪名而死。这是我们执法者的耻辱。」「表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被乡亲们称为秦屿三杰吗?」张美娜突然改变话题让高强一头雾水。
高强笑道:「每个秦屿的年轻人都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少年神童,14岁上大学,在校是学习成绩非常好,不到三年就修完全部课程,直接获得硕博连读的机会,并且都在三年时间修完,博士论文都刊登在全国一类期刊上。第三,我们三个是岛上目前职位最高的。」「你只能知道这些。」美娜叹了口气。
「告诉你吧,我们不是什么少年神童,14岁能上大学不过是负责管理秦屿户籍的民警跟我们开了个玩笑。岛上的人都按公历报户口,而我们的姥姥却喜欢按农历报户口,所以我们的户口年龄比实际身份大两岁而已。虽然我们秦屿人不多,但我们这一茬人,读到博士的不是三个,而是五个,读到硕士的还有九个之多。我们是岛上职位最高的人是没错的,但只是在岛上,那两个博士,一个在省政府里当处长,一个在北京一所高校里当了教授,九个硕士一个没在岛上,他们遍布全国,哪个不比我们强。我们之所以被称为秦屿三杰,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存在让现在的秦屿人燃起了希望。那些上岛的越州人,他们在司法系统里根深蒂固,建所后一直牢牢占据着看守所里所有的好位置,他们那一个不是正式编制,上岛后不仅有工资,还有出差补助,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却还拿着工资不干活,一周来几天,剩下就不见踪影。而我们呢,整天被困在看守所里,没有一天自由。就算秦屿是我们的家,但我们也不是囚徒,凭什么判处我们秦屿人世世代代都是无期。这还不算,由于我们秦屿人的学历很低,有没有后门,在我当上所长之前,全都是合同工,没有各种保险,工资只有他们的一半。他们挣的比我们多,活却是我们干的。错的都是我们,升迁的却是他们。年年的奖金被他们拿走,我们却要背着处分过年。他们都是亲娘养的,我们都是后娘养的吗?改变这一切,你知道是谁吗?是我们三个,滨海监狱迁到岛上来之后,高强表哥当了副监狱长,我当上了所长,你当上了副所长。秦屿人在岛上的地方才得到翻身,海对面的人才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这才是秦屿人把我们尊为三杰的原因。」
第七日 阴谋与阳谋 下
高强仿佛在听天书一样,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三杰的称号背后竟然有这么多说道。也不怪他,那些年,他一直在外读书,压根不知道秦屿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当初又是怎么过来的。
「你知道吗,表弟,当初,你本应在大学期间就被招进所里,是高强表哥牺牲了个人才换了你五年的读书时间。滨海监狱迁址那年,省里一直为人选挠头,他们想提拔一个秦屿人当副监狱长,因为滨海监狱到了秦屿后,大部分老狱警都提出了调职,不足的人员只能由秦屿人来补充,但找一个既能安抚秦屿人,还能对上面有交代的人却让他们十分挠头。论学历、能力,当初可以胜任的只有高强表哥一个。他们找到了高强表哥,虽然监狱和律师事务所都属于司法局的管理范畴,但作为民营的事务所,司法局只有一个监督和指导的权利,没有人事权。再说一年几十万的收入和一个正处级的副监狱长二万年薪相比,差的实在太多。高强表哥压根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可后来高强表哥为什么还答应了,那都是为了秦屿的年轻人。他和上面做了一个交易,本来省里已经决定凡是秦屿的年轻人只要年满十八岁就必须进警校然后当狱警用来补足人手。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让秦屿的年轻人只要有机会念书就可以推迟进警校学习,只要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就可以离开秦屿不必非得当狱警。这才有了后来的博士和硕士。要不是有胡雷大哥的牺牲,怎么会有那些人的幸福生活。他们的父母能不感激胡雷大哥吗。而我上任以后,大刀阔斧的改革,把那些吃闲饭的越州人统统赶回了老家,把我们秦屿人全部转成了正式编制,虽然,我们的行政级别都下降了,但我们的收入却得到了本质的提高,而且不用为以后担心了。虽然,我们二看的编制少了,经费也少了,但我们的生活却过的更舒服了,空间更自由了,每个人都有了充分的学习和娱乐时间。看看那边一栋栋的小别墅,谁敢说我们秦屿人是垃圾,是毒瘤。我们的在越州人眼里过的就是天堂般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我们三个人的功劳。这就是为什么秦屿人即使是我们的长辈,见了我们都毕恭毕敬的,连当年老院长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这就是你看不见的生活的另一面,它很残酷,我们在背后吃了多少苦从未对别人说。但今天,我可以骄傲的说,当初的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张美娜指着那一片片绿荫掩映下的楼房,脸上露出一片骄傲的神色。
「可这一切,跟刘馨的案子也没有关系,凭我们现在的地位,救她岂不是更方便了吗?她应该活下去,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灿烂的阳光下,而不是那狭窄的死囚牢中或者精神病院里。」高强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表姐的话更鼓足了他的信心。
张美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高强说才能打消他那份可怕的念头,有些事是不应该告诉他的,让弟弟妹妹们保持一颗纯净没有玷污的心一直是她和胡雷表哥的心愿。
「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今晚我就要坐上开往滨海的火车到省城报道,跟着进京进修三个月,回来的时候,省立女子监狱已经建好了,我会带着小雪、小梅她们去那里工作,这里的人手将由新毕业的学警补充。这批学警中有我们秦屿人十五个,他们今后就只能靠你了。我已经向上面正式推荐你担任一看和二看合并后的秦屿看守所所长。」「一看和二看要合并,我怎么不知道!」高强已经被张美娜的思路所牵引,完全忘记了此次谈话是为了刘馨的事。
「你能知道什么,我们后院一直在盖房子你不知道吗?」张美娜真是服了高强,这些事在越州都快人人皆知了,只有他这个榆木脑袋还没看出端倪。
「那不是女子监狱?」张美娜敲了高强一个脑刮,「你怎么想的,女子监狱怎么盖的和看守说那么近,出事了怎么办。」「这次,我调到女子监狱,大表哥和我一趟趟去滨海。送了不少钱,跑了不少路,都没有见效。要不是某个领导的亲戚无意间」掉「进了我们这里,我们做了一回小人,他害怕这人被我们修理,恐怕我这个官也调不上去。我们这个所,关押的犯人是一看的三倍,可行政级别和工资却要矮一看两级,所长不过一个副科,而副监狱长可是正处和大表哥的行政级别一样。在官场这叫连升三级。而你,现在这个副所长,在越州跟派出所的副所长是一个级别的,你知道吗?过去有句话叫九品芝麻官,我们连九品都算不上。这次,一看和二看合并,所长的级别升格为副处。这是个肥缺,一看的人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瞅着它,恨不得一口把它吞进肚子里。而这次,我去女子监狱,不仅要把所里的女同志都带过去,还有即将毕业的五个女学员。这样算下来,你和现在所里剩下的,加上学员里的是五名男学员,不过才十七个人,越州需要上岛20人。让他们人数占了优势,还能有你们的好日子。官场倾轧历来残酷,你不进就意味着别人要进,别人一进,你就甭想在进。到那时,恐怕又要回到我上任前的时候了。你现在学历是资本,年龄是优势,秦屿身份是根基,从警十年是资历。面对于你的意见很大,几个副所长中除了李所外其他人都表示反对。我和表哥深夜造访了以上各位,他们才表示同意并承诺在将来的工作中辅佐你。为了保你上台,大表哥和我搜集了很多资料,到越州市公安局长那里苦口婆心外带威胁的跟他商量,他这才同意了你的任命。其中这个案子就是一个重要的筹码。现在,所里和即将毕业的人都要靠你一人了。我敲定了四个人担任合并后的重要部门当科长,李所给你当副手。那个指导员让他先得色几天,他的任命只是个副政委。你现在起要承担起我当初得责任来,让秦屿的年轻人有时间多学习,将来有了文凭,地位就更稳当。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下一代步我们的后尘,让他们脱离秦屿,融入到外面的世界,那里虽然有时残酷,但经历风雨后,他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彩虹,而不能像我们的祖辈、父辈和我们一样困在这个狭小的岛屿上终老一生。死的那个人是谁,是土地局局长的如夫人,给她做开脑手术的是副市长的内弟,这个案子是市局局长亲自督办,市检察长亲自公诉,市中院院长亲自开庭当法官。这样一个案子,你认为能翻吗?你要是翻了,倒霉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和所有秦屿人。为了今天的局面,我们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了。决不能因为这个跟我们毫无干系的案子毁了所有的努力。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三个是一体的,是秦屿人的象征。我们就如同在走钢丝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些日子你做了什么,没有人想知道,现在都要停下来,表弟,你懂了吧!」美娜看来说服不了高强,只好改成命令了。
高强终于被人说美娜说傻了,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那是一条人命啊!人命大于天!」高强心中的正义还是在迷茫中爆发了。
「对,那是一条人命,但你不是一个人,你做的事情会扯进秦屿所有的人,他们就活该和你一样担惊受怕吗?那是几百人的幸福,你辜负的起吗?」张美娜的怒火又一次腾了起来,表弟是在太不懂事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把这个社会看清楚。
「我有证据,有把握证明那个人是死在手术台上的,而且是因为一个错误的诊断造成的结果。」高强怒吼。
啪,张美娜一个巴掌忍不住甩了过去。
高强捂着脸,不再说话。他的心在这一巴掌之下碎了。
虽然表姐没有娇媚的容貌,没有美丽的线条,可表姐那份正义、那份执着、那份奉献早已深深感染了所有认识她的人,虽从未说出口,高强却一直爱着她。法律规定近亲不准结婚,可高强一直坚守,只要表姐一天没有找到伴侣,他就一天陪在表姐身边。
他不知道表姐到底怎么了,难道官位真的比人命更重要吗?
张美娜哭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五年来辛苦栽培的表弟怎么会如此不理解她的心,被至亲的人伤害要远比和陌生人生气严重许多,那是心灵的无法抚平的。
高强慌了,女人的眼泪可以让任何一个强悍的男人屈服,更何况高强深爱着她。
「知道我怎么当上所长的吗,知道我为什么至今单身吗?虽然我长的不漂亮,追我的人还是有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晃动。
「十年前,就在我成功的将第一个死囚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第二天,老所长在半夜冲进了我的办公室。当时,我一个人在二楼值班,死牢里关了几个人正在闹情绪,我不敢放松警惕。那天,他刚参加完老同学的聚会,带着浑身的酒气。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说我滥用职权,诱导罪犯逃脱惩罚。他说我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从不尊重他。跟着,他就撕开了我的衣服。那时,那个禽兽才四十多岁,虽然我的力气在女人中算是很大的了,但跟他比起来差的还是太多,在加上他接着酒劲,我抵抗不住,被他……」张美娜哽咽了,这件事连她父母都不知道,本来她也不打算告诉高强的,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能再有秘密。
「那个夜晚,那头肥猪在我的身体里不知留了多少罪恶的精液,我被绑在床上,眼泪都带了血。肥猪睡着了,我挣开绳子,举起了枪。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想一枪毙了他,然后自杀。可我没有开枪,每天和那些死囚待在一起,学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学,造就了我的冷静,冲动是魔鬼。他多大了,我才多大,我实在犯不着为了他那个猪狗不如的家伙陪上自己的性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要靠他才能完成。不过,第二天,我就和男友提出了分手,我已经残缺了,配不上他。那头肥猪第二天醒来时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但他见我没有声张,还以为我默许了他的行为。对我更加的放肆,每逢他喝醉了酒都会借故到我的办公室,甚至到我的卧室里去骚扰我。不过,我对他早有防范,而且将他每次骚扰我,甚至强暴我的过程都录了像。不仅如此,我还收集了很多他们越州人欺负我们秦屿人的录像证据。之后,胡雷表哥就把他约到了滨海,我们在大表哥留下的律师事务所里的密室里给他看了。你知道吗,他当时就双膝跪倒,泪流满面,磕头求饶。作为看守所长,他知道自己这个所里犯人会怎样对待他。我们让他自己选择退休,然后把我推荐到市里,否则这些录像就会出现在省里领导的办公桌前。我是他不知花了多少钱才让我当上副所长和代理所长的,一年后,他病退了,我继任所长。剩下的那些越州人就更好对付了,录像一放,他们全都傻眼了,乖乖的都逃回老家去了。他们在背后骂了我很多难听的话,不过对于一个胜利者来说,这算不上什么。至于那个指导员,我所以放过他,是因为他下班后曾跑到我家里,又是哭又是求的,说他上有老下有小。」张美娜擦干眼泪。
「这次,你能当上所长,也有这些证据的功劳,否则市公安局的那些大人物们怎么会让我们秦屿人再次掌控看守所这个肥缺。这就是社会,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是阴谋。至于你手里那些所谓证据!那些吃公家饭喝公家汤却不办公家事的人会相信你的话吗?你的那些所谓证据有机会摆到大领导的桌面上吗?上上下下,多少人多少双眼睛,他们看到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替她哪怕说一句。」美娜的笑声如黑夜中猫头鹰的尖叫,如荒野中灰狼的嗥叫,如沙漠里秃鹫的悲鸣。听得高强心惊胆战,不知所措,悲喜交加,慌不择路。
「高强,胡雷表哥夫妇去了上海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全国监狱长观摩学习研讨会。我此去北京除了参加部里组织的学习外,郁老师还帮我联系了北京最著名的整形医院,我准备全面检查一下身体,然后做几个小手术改变一下外形。你明天下午也要出发去滨海参加厅里组织的培训。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我们三个都不能在秦屿,恐怕会有一些变故发生,而且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胡雷表哥临走前已经预料到,所以布置了一套应急方案,明天,你就要布置下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装作不知道,让他们搞下去。这关乎到我们秦屿所有狱警的命运,你绝对不可以人意妄为。至于今天这件事,表姐我早已安排好了,今天的鉴定结果是一定的了,你那个朋友是不会接这个案子的,因为三个月后,他就要和我结婚了。我们两个为了今天已经等了十年了,现在时机总算成熟了,我也会去做一下处女膜修复,给他一个完整的女人。那些证据我已经委托他的小校友转交到省里,从现在起,到刘馨行刑日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肯定来得及。即便来不及,你也可以利用所长职权,暂停行刑。你真以为我会让刘馨这个无辜的姑娘为了那群贪官送命吗?不过,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可能的判决,刘馨估计还是不能出去,判个十年八年是跑不掉了,毕竟,那个女人的死她还是要付一些连带关系。」两天里第二次来到极乐园。
美娜的母亲高兴的站在门口接他们姐弟。
「今晚回家好吗?你又瘦了!」美娜笑笑,「好的,妈!晚上做什么好吃的!」「红烧狮子头!怎么样!」「谢谢妈!」美娜偎依在母亲怀里。
母亲抚摸着她的短发,三十三岁了,她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找一个家。
车里的武警将犯人押进观察室。
屋里坐着十三个穿着白发褂的医生,看年龄都五十开外。
美娜的姥爷曾是这座疯人院的院长,他自从上岛后就没有去过越州,只是在文革前偶尔到滨海医科大学做过兼职教授,教出了十三个学生,人称十三太保。
他痴迷于精神病的研究和治疗,数十年如一日,锲而不舍,乐此不疲。这一切都是出自崇高的人道主义和强烈的社会责任心。直到今天,他仍然是国内数得着的精神病学权威。他的学生们虽然当初他们上岛是为了避难,但在他的影响下也都投身到这个伟大的事业中去,并在秦屿安了家。
初来都是小伙子,大姑娘,现在却已白发上额,青丝不再了。岁月流失,额头的周围不断的增长,他们都在秦屿安家落户,娶了秦屿人的大姑娘,嫁了秦屿人的帅小伙。在今天这个用金钱衡量一切的社会里,他们算的上事业有成吗,这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精神病学是一门很专的学问,在中国来说既古老又年轻,出了他们的圈子,一般穿白大褂的人往往一问三不知,诚所谓,隔行如隔山。他们很少去秦屿,他们和秦屿人的联系仅限于每月一次的药品和粮食补给。园里的经费来自滨海卫生局,倒是很充足,不过人手却总是不够用。越州人不愿意上岛,秦屿人不愿意去越州。隔海相望的一片土地却总是抛弃不掉几百年的仇视。曾几何时,家家都在极乐园工作的,人人都是精神病专业户。那个他们世袭的职位,从没有外人想抢夺过。
如今的年轻人不一样了,十三个不太老的老人感慨,后继无人是他们最大的心病。他们的下一代中很多人都学心理学和医科,却一个个被押进了看守所和监狱。在如此优美的极乐园里,只有病人在不断的增加中,弄得他们不得不把一部分病房改造成监狱一般,用来省下人工来照顾那些病情较轻有挽救机会的患者。
他们当中就有美娜的大姨夫、三姨夫、四姨夫、五姨夫、大舅、小舅。
他们围坐在一起,观察着带着一身刑具的朱茵。
第八日 晨 一
「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又到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刻。
留心从昏迷中醒来。
落日的余辉从地下室唯一的天窗里扫射到地面,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光柱。
留心坐了起来,她的头还在痛。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清晰了许多。
张美娜已经走了,但她那张丑脸扭做一团的笑还在留心的脑中挥之不去。
她说过,自己即将成为她的新的人偶,为什么自己还活着。难道她的良心发现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临时阻止了她。
留心眨了眨眼睛,感觉右眼有些异样,好像有一层胶水粘在上面,眼皮怎么也打不开。
适应了一段时间,留心终于能够看清楚黑暗中的地下室。
大门还在那个位置,她走过去,摸了一下,冰凉冰凉的,看来它是金属焊的,很结实,从里面绝对无法打开。
张美娜堆在墙边的人偶都不见了,整个地下室除了她躺过的这张床外,空无一物,看来张美娜是不想留下可以帮助她逃跑的东西。
留心重新坐在床上,一天没吃东西的她肚子已经开始唱歌了。
她一只手揉揉肚皮,想着这也不是办法。
她砰砰砰的连敲了几十下大门,外面一点反应没有。
任雪和她的男友此刻正走在围海大堤上。
海水的波光映着夕阳的余晖,就象无数的星星眨着眼睛,漫舞的海鸥在云霞装饰了的舞台上尽情的表演,时而似离弦之剑,时而又留连忘返。
「你听,好像有人在喊救命!」理成毛刺的男友说。
任雪闭上眼睛,仔细的聆听。
「没错,是有人在喊!就从那个方向传来的。」任雪指着不远处说。
「我们过去看看吧!」男友拉着任雪的手沿着声音跑过去。
穿过一片椰林,暗青色的小楼在夕阳中被涂抹成一片浓绿。
两人停下了脚步,声音消失了。
任雪笑了,「你刚来秦屿,是不是把鸟语当成人声了。」
男友一脸的疑惑,「明明就是人声,难道我耳朵出问题了。」他用手掏了掏。
太阳就要落入海中,倦鸟都以归巢,两人跑的有些累,回到海边找了块石墩,坐在上面。
任雪斜躺在男友的怀里,一脸幸福的傻笑。
男友用手当作风扇给她驱赶热意。
留心的嗓子喊哑了,刚才的呼救声没有引来一个人。
她忽然记起美娜的这栋小楼在新岛的位置极偏,虽然能欣赏到美丽的夕阳,但周围几十米都没有另外的人家,在百鸟归林的时候,外面吵杂的鸟鸣都已经传到这里,她的调门本来就不高,怎么会有人听见呢。留心开始后悔,刚才实在不应该乱喊,至少应该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样声音能穿的更远,或许有浪漫的情侣走过听见她的声音呢。
斜射进的夕阳越来越微弱了,原本几道光柱已经变成了地上模糊的影子,它缓慢的在地上爬行,终于到了西面的墙壁上。
留心无聊的盯着影子,忽然发现了墙壁的秘密。
墙壁上原来有一面镜子镶在了砖面上。
美娜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大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难道真的是她吗?
她向左向右看了又看,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鬼,又或者她已经死了,镜子里站的人是被张美娜新抓来的人。
多年的教育让她成为一名无神论者,但恐怖片看多了,有时走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她也会害怕孤魂野鬼光临她走过的路。
留心把身体转过去,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
跟着她有转过身体盯着镜子里的人。
没错,镜子里的人动作和她完全一样,她举起手臂想摸摸耳朵,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看不见了,表面只有一层光滑的膜。她的右眼也不见了,上下眼皮被缝在了一起。
留心恍然大悟,不是张美娜良心发现,她已经完成了她的杰作。
她是想把留心困在这里活活的饿死,然后在处理她的尸体。
这种死法比直接将她勒死或者毒死都残酷的多。
难道我的命运就要和古代欧洲犯了死罪的贵妇一样的命运吗?困在狭小的密室里活活饿死。留心心里大声的问自己。
「不,绝对不可以!」留心忽然鼓起了勇气,她要出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要出去,揭穿张美娜这只披着羊皮的狼。
留心躺在床上,她要保留体力,尽快想出一个办法从这里出去。
月亮爬上了树梢,老人们已经闭上了灯早早睡下。
此时的美娜却没有睡,她坐在去往省城的火车上。
「这个时候让她去省城开会,家里的人怎么办。」美娜无奈的叹气,上面的命令不能不执行,家里的事情海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趁开会的间隙让小雪去一趟,这个秘密只能让小雪知道,小雪的口风严,而且从小最听她的话。
「天窗,只有天窗!」留心看着天窗发呆。
她跳了下来,把床立起来靠在墙壁。
她双手抓住床腿的栏杆,双脚蹬住床板,胳膊一使劲。
砰,留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床倒下来,床腿离她的脸不到一厘米。
「好险!」留心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刚才摔下是,身上没有怎么痛。
留心赶紧爬起来站到镜子前,她穿了一身海蓝色的囚服,脚下拖着一根铁链。看来张美娜为了防止她逃跑煞费苦心,留心冷笑。
她摆了几个姿势,终于发现自己的身材发生了很大变化。胳膊、大腿和腰部明显的变粗了。她捏了自己一把,几乎没什么感觉。
难道我被套上了塑胶衣,像美国电影里的蝙蝠女一样?留心又开始胡思乱想。
想了半天也捋不出头绪,留心又把床立了起来。
床又倒了,她却没有摔倒及时的跳到了旁边。
连倒了几次,留心终于找出了规律,不过她也已经精疲力竭了。
也不知歇了多长时间,留心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大钟报时发出的叮当声。
她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在依稀的星光下,大钟就挂在右手边墙壁的紧上头。
又多了一件可以帮助逃跑的工具,留心兴奋的跳了起来。
她将床倚在墙壁上,如马猴一样轻松的爬了上去。
大钟挺沉,她握在手里心里一阵的欢喜,可下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让大钟沿着床板滑下去,即便这样,大钟仍掉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咚,哗啦,叮叮当当,稀里哗啦!」大钟的外壳摔成两半,钟面碎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玻璃,时针和分针飞了出去,钟摆在地上来回的打转。
月亮绕过一大圈终于光临到这间暗室,地面散乱的玻璃无规则的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房间里瞬间变得亮堂起来,这让留心想起了小学时的一篇课文,爱迪生救母。此刻,有了清晰的视野,留心终于鼓足了勇气,逃出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留心把床挪到气窗的下面,把分针拾起爬了上去,分针的顶端又细又薄,正好可以当螺丝刀用。留心随便挑了对准位置用力的左转。螺钉微微动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爬起。留心加大手腕力量,对着那一丝月光微笑着。滋沑,第一颗螺丝从天棚一路飘红而下,血从留心的手指缝间冒出一滴、两滴……
不过这股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第二颗螺丝钉显然是锈死了,她刚一用力,分针的针尖就钮成麻花劲。留心跳下来,沮丧的坐在地上。
指尖传来巨痛,留心低头一看,大大小小十几条裂口分布在五个手指上,皮肤裂成了一块块好像万年风化下的斑驳岩石。十指连心,留心终于有机会体会这份难得的体验。
独眼里泪一滴滴的掉下来,银白色的月光下,化成一道美丽的瀑布。家,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温暖的家,疼爱她的母亲每天夜里都会把她踢掉的被重新盖在她的身上。
月光虽亮却挡不住满天星光,工作了一天的人们此刻都在酣睡。梦中,他们露出了微笑,是下岗工人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是高考生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病重的亲人找到了治愈的希望,是商人得到一大笔生意,还是失学儿童收到了不交学费的通知。可就是没人知道,一个漂亮、自信又敬业、职业的记者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主意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天无绝人之路,人不能被困难吓倒;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留心搜肠刮肚的想着那些鼓励人的词汇给自己打气,她不能绝望。很多时候,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留心费力的盘起臃肿的腿,学习聪明一休的样子,打坐凝思。
没有了大钟的骚扰,留心的心情变得安静平和,思虑也清晰了很多。一个又一个逃出的主意冒出来,但很快又被她一个个的否掉。在这种密封的很严实的地下室里,常规的想法是无法实施的,除非她有特意功能,能将钢筋拔掉,又或者她有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的武功可以破壁而出。可现实,她只是一个普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而已。
留心抬起头,看着那一根根手指粗的钢筋,自由只有一窗之格,生命就被几根钢筋阻断。她灰心了,丧气了,路已经到了尽头,她似乎只有接受饿死在这里的命运。
此时,张美娜正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人长的再大再成熟,在父母的眼里,她还是孩子,永远都是孩子,这种感觉只有结了婚,有自己的孩子时才能深刻的体会。
她失眠了,一天的辛苦工作,一天的心底挣扎,面对着高强那张纯朴的一副不谙世事的面孔。真的应该让他锻炼几年再接班,他现在的状态怎么能担负起二十多个秦屿人的命运,怎么能抗起秦屿下一代人的希望。
刘馨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不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她都要接受那份不属于她却不能改变的命运。她的眼前还晃动着高强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可她却要横下心的说,那份医学鉴定不能改。
留心四肢摊开躺在地板上,脚镣与满地的玻璃混杂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夜空下,秦屿的鸟儿都已经熟睡。声音虽然刺耳,传的也很远,却没有一丝回应。张美娜的别墅,没有几个人敢靠近。她那张虽不算太难看但异常严肃的脸会喝退所有试图接近的人,她孤独着,一个人住在远离高墙远离人群远离这个世界的地方,品味着作为「丑人」的痛楚。
留心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她想起了一个办法,一个在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里不断出现,不断被人复制的办法,却极难让人记住的简单极了的办法。
衣物纤维在潮湿的状态下,拉力将增大到平时的十倍,现在只要来一根撬棍,她就可以将那个通气孔的钢筋撬弯。
衣服是现成的,撬棍就用那根钟锤,水嘛,就是她的尿。想到这,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在非厕所的地方小便过。
第八日 晨 二
非常时期,非常态度,没有什么不可以。她突然想起了外国的一篇报道,一家民航客机在阿尔卑斯山坠落,机上的大部人当时就死亡了,但有几人侥幸生还。但由于天气恶劣,搜救队员两个星期后才找到他们。当人们知道他们还活着的时候,都大呼这真是人间奇迹,在那种恶劣环境下,人最多能生存五天。他们被救走了,当他们醒来时,无论记者怎么问,那些天他们是如何度过的,他们始终沉默,不肯说一个字。再后来,这些人都离开了繁华的都市,选择到乡间隐居,不肯见别人。一位记者非常好奇,几次尝试采访生活者都未成功,后来她找到一位给生还者做心理治疗的专家,想寻求他们活下来的答案。心理专家只问了她一句,在那种情形下,换成你,你会怎么办。记者语塞了,再也没有追问下去。
留心看到这篇报道,开始也莫明其妙。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些人能活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吃掉同伴的尸体。现在,她就要做这样一件她不愿意却不能不做的事情。
留心再次爬到床头。衣服上的骚味不断的攻击她的鼻孔、咽喉和肺部,她的嗅细胞已经有些麻木,鼻涕不听话的流出来。胃在中枢神经系统不断的发出刺激信号后也开始出现了轻度的不适,十二指肠处的胰液和胆汁倒灌进胃里开始腐蚀胃壁。呕吐和疼痛开始传到她的大脑里,让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只用双臂搅动钟摆。
生锈的铁筋开始有了细微的抖动,尿液不断的从衣服里挤出来。汗从留心额头不断的渗出,厚厚的明胶和面具挡不住来在面孔的汗液的压力,终于屈服了,让出一条通道来。
铁条突然抖动一下,嘎吱,断了。
留心心底一阵的兴奋,脚下也跟着来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床脚松动了,哗啦,帕擦!留心掉了下来,床板重重的砸在她的大腿上。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的夜,留心清晰的听见自己腿骨断裂瞬间发出的脆响。豆大的汗滴从她额头、面颊,身上所有能冒汗的地方冒出。
塑胶衣虽然起了最大的限度的缓冲,但床板周围的钢筋却压在她了大腿最脆弱的部分。这就是所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吧。
留心绝望的看着那根断开的铁筋,那个缝隙她已经有把握钻出去。可,她现在却是望窗兴叹,恨不得父母当初没给自己多生出一条腿。
张美娜站了起来,打开窗。
夜里,海风还是有些凉。发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美娜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长发。丑也有权利追求美,丑也有资格留长发。美娜对于自己的丑早已没有了心结,可现在,却有一个机会让她摆脱这份与生俱来的丑陋。她是去,还是不去。
十年前,郁老师与李部长结婚,在北京定居了。郁老师来电话,说帮她联系好了北京最好的整容医院,他们有把握彻底改变美娜的容貌。
美娜心底却有些舍不得这份丑陋,因为丑陋逼她不断的勤奋,靠努力换取今天的成就。因为丑陋,让她的竞争对手望而却步,让她的上级觉得她的凛然不可侵犯。因为丑陋,她的下级对她除了敬佩更有一种敬重和压抑。
不过,那个女子不希望拥有闭月羞花之貌,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是万人迷,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一颦一笑能博得众人的眼光。而漂亮的脸蛋就可以将上述一切轻而易举的握在手里,让一个个无耻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轻易的获取财富、荣誉、尊严。
美娜有些想入非非了,「夜风冷啊。」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母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美娜一头栽进母亲的怀里。
「你呀,多大了,还发贱!」母亲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和的数落她。
美娜没有管这些,还是一味的撒娇,能多停留一刻都是好。
留心挣扎着站起来,她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腿已经不太痛了,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留心试着让脚沾了一下地,有些咝咝啦啦的疼传到脑中。看来还不太严重,留心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力不太正常,从上岛的第一天起,她似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留心翘着脚抬起了床,再次爬了上去。
外面,海风呼唤着她,自由呼唤着她,美好的未来呼唤着她。她要揭穿张美娜虚伪的面孔,她恢复她的身份,她要……
她的双手握住旁边的铁条,将头探出窗外。窗外,芳草凄凄,刚能没马蹄。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蟋蟀的叫声在微凉的夜里孤独的传播。
她要出来了,不知那股力量从她的头顶传到她的脚底。
她蹬着床板,整个人爬了出来,条格囚衣已变得破烂不堪。
躺在草地上,她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地很凉,让她不断的打着寒战。刚才兴奋的心情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未有过的劳累和困顿袭击了她,她睡着了。
第七日 下 撕破黎明的枪声
海岸的对面,一个五百米高的灯塔顶部传来悠扬的钟声。天边不断冒出白色的泡泡,将月亮女神的领地赶到地球的另外一边。两个穿着草绿色军服的武警战士走在绿树成荫的椰林小道上。
两个人清一色的平头,肩牌上的一级士官的军衔表明两人在军营的日子只是刚刚开始。其中一个人脸长的比较长,像极了东北人嘴里说的鞋拔子。另一个脸就圆的多了,离的远了看,就像一个皮球顶在一个短促的脖子上。
走出了看守说的大门,两人紧闭的嘴唇出现了一丝丝的缝。两人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跟在后面,长脸这才开口。
「胖子,吓死我了,我说了你肯定不相信。」说完,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什么事啊,看你邪乎的!」虽然是好朋友,但对他一诈唬一诈唬的性格有时还是觉得太别扭。
「你是守门口的,当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记得昨天下午高所离开去省城开会的时候吧。」长脸故作神秘的说。
「就这个,我当然知道,高所还在院里举行了一个简短的现场会,布置了他走后所里的日常工作。」胖脸不屑的说。
「高所走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不过一个小时后,是不是有两辆白色金杯面包车开进来。」长脸问。
「没错,听说是市局刑警队的!来了二十几个人。」胖脸笑了,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市局什么时候一次来秦屿这么多人。」胖子做人实在太老实,不让问的从来不问,这个性格怎么能在这里吃得开。
「也许有什么大案子吧!」胖脸说。
「告诉你吧,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瘦脸将声音压得只有蚊子声。
「他们下来后,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张所的办公室,另一路去了高所的医务科。」
「张所不是都调走了吗?难道他们是帮张所收拾东西搬家的。」胖脸问了一句。
「靠,搬家,那些市局们的大爷们会来干这个,他们自己搬家还要找那些小流氓呢。他们是来砸办公室的。」瘦脸对他们太了解了,他一直希望自己退伍时能有机会到刑警队任职,这可以说是所有武警士官们最美的差事了。
「净瞎说,他们无缘无故的跑到秦屿来砸一个已经调走的人的办公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胖脸不相信这群人会这么做。
「你还真猜对了,他们是吃饱了撑的,但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秦屿人和越州人的仇恨可以追溯到上千年,我们眼前的这道海峡曾经吞噬掉多少越州人的祖宗。二十年前,越州人本来有机会平了秦屿,可惜却让那个环保局长给搅局,闹到中央,越州人却把这笔帐算到了秦屿人的脑袋上,他们始终认为是秦屿人给那个局长出的主意。可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这都是越州人的小心眼。秦屿人除了三杰之外,都是一些没用能耐的人,而那时三杰都还光屁股鸭鸭。越州人恨透了秦屿人,才想出了垃圾堆岛这个馊主意,还把越州的囚犯都送了上来,他们是一类人,待在一起正好。本来,他们想的挺好的,没想到随着经济的发展,治安恶化的很快,犯人越来越多,他们对看守所的投入也越来越大。省里也跟着插了一杠子,把省里最大的监狱也搬了上来。越州人不得不将秦屿人世袭的精神病专业户改成了狱警专业户,可他们做任何决定从没问过秦屿人的想法,在他们的眼里,一群垃圾是有什么可反对的,这对他们还说不是挺好的,世代有国家供养着。可秦屿人,你平时也看到了,他们对越州赐给的所谓恩典恨之入骨。秦屿三杰上来后,将越州人全部赶回老家,正因为如此。他们此次劳师动众的,其实是来查张所和高所来了!」
胖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这帮人上来恐怕不仅是针对他们两个,现在所里的秦屿人要倒霉的。
「不过说来事情也十分蹊跷,按说,他们的动作很快,事前也没有通知所的人。可他们刚走到张所的办公室时,任雪已经先到了。」
「任科长,她怎么去了。」
第八日 晨 三
「市局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无论如何也得干活。他们拿出钥匙就要开高所的门。任科长此时却挡在他们面前,护住锁头,大声的质问,所长的房间不能随便进。可这些人管那个,一把将任科长推了一个趔趄,跟着就把门打开冲了进去。进屋以后,他们将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一样一样的翻。任科长被堵在门口,两个警察用警棍指着她,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任科长的脾气你也知道,她还是玩命的冲了上去。这两个小警察可能是得到了什么命令,见任科长那样,其中一个举起警棍照着任科长的脑袋就是一下,正好打在额头上,砰的一声闷响,血就冲了出去,逬了两个小警察一身。任科长顿时就迷糊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倒下去。也许是刚才任科长的凶样激怒了她,也许是血将两个男人的凶性完全激发出来。两人的棍子噼里啪啦的落下,任科长蜷缩在那里,拼命的用胳膊护住要害部位。血不断的飞出来,走廊里回荡着任科长的阵阵惨叫和两个小警察的狂笑。平时跟任科长称兄道妹的同事门,此刻却不知溜到那里去了。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的严严实实。人啊,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看出谁是朋友,谁是小人。秦屿人太弱了,一点也不团结,要是我们战士被人打成这样,就算违反纪律,我也会冲上去。不一会,墙壁上就沾满任科长的血,办公室里更是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那是立柜和桌子被摔在地上发出的。我们中队长那时刚好在办公室里和指导员开会传达上面精神,他听见后就要出去阻止,这毕竟是看守所,不是菜市场。可指导员却阻止了他,指导员说,这是越州警局的家事,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不好插手,你知道人家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中队长一听这个就不动了,指导员还打电话告诉了监区里面执勤的士兵,无论他们警察干什么,可以不配合,但不要干涉。他俩打累,停下了手。里面扔出了一捆白色的警绳,是那种专门捆死刑犯的。他们两个接住,把任科长架起来,在绳子中间打了一个扣,按住任科长的肩膀,绳子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跟着在胳膊和身上绕了几大圈。不得不承认,他们捆的非常熟练,仿佛实现练过一样。那时典型的五花大绑,死刑扣,尤其是那最后的一提,没把任科长疼死,大滴的汗将任科长新发的警服浸透,变色。我也捆过犯人,但说实话,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还是犯人的难受度跟他们都没法比。任科长即使这样,也要比高梅幸运多了。因为在任科长被绑好的时候,其中一个小警察就要脱裤子,他嚷嚷着实在忍不住了,他见不得女人被捆绑。另一个却给了他一巴掌,说,你小子真傻啊。刚才那些上面有吩咐,出了事上面会兜,你干的这事可没人管,要是真有那天,你他妈的就要被关到这里。这样,那个小子才又把裤子扎好。高梅就惨了,她本来是坐在高所的办公室里的,听见动静就出来了,可没走多远就碰到奔着高所办公室的那一路人。也许是有了任科长的先例,他们连问都没有问就来个先下手为强,上去就是一棍子打在高梅的头上。高梅看上去比任科长漂亮,不过身体就差很多。一棍子下去,人就昏了过去。他们把高梅的手铐拿下来,把她铐上抬进了屋里。跟着,他们一个个都进去了,不久里面就传出了高梅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声音不同于任科长的女中音,是典型的扯破了喉咙在喊。那一拨又一拨的尖叫如同深夜里鬼魅一样在走廊里来回的穿梭,让你即使捂住了耳朵,还会钻进你的心。我站在岗楼上,听得阵阵头皮发麻,仿佛有一根针在血管里游荡,扎得我几乎就要崩溃了一般。而这种感觉不仅我一个人有,当班的人都有深刻的感受。要不是上面有命令不让插手,我肯定会冲进去把那帮禽兽杀了。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了,跟着就是家具被斧头劈开和地板被铁钳砸滥的闷响。等高梅被人拎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据那些透过门缝看的人讲,高梅身上也捆着绳子,捆的比任科长还要紧,可能是她反抗过的缘故,绳子都勒进了肉里,肌肉都开始变色了。她的衣服就别提上,上衣已经没有了,胸衣也只剩下一般,露出白白的肉。下半身更是光不出溜,一丝不挂,大腿间流了很多的血,他们用一条毛巾盖着她的阴部,毛巾太小,阴毛都露在外面,毛巾用绳子捆在高梅的屁股上。后面则完全露着。高梅的人已经崩溃了,一脸死灰色,没有喊,目光呆滞。她们两个被押进了监区的更衣间,市局的人从女号里找了两个年龄大的囚犯帮她们冲了一个澡。跟着拿出了两套新囚服让她们给两人换上。任科长她们没有反抗,顺从的穿好,那帮警察还用相机在她们换衣服的时候不停的拍照,说是留个纪念。要知道,任科长和小雪在秦屿年轻人里可是最漂亮的两个。换完衣服,两人的精神回复了一些,毕竟是张所的表妹,跟着张所学了很多,心理素质要比一般人强很多。市局的人将她们带到新囚入监时建档的地方,女囚被送了回去。很快,两个带着黑色面罩,身上捆着密密麻麻绳子的女囚被押了出来。这种待遇只有死囚临行前才有的待遇,市局的人手里也握紧了枪。」
「感情他们走的时候,押的那两个女囚就是任科长和高梅啊!我还以为是临时从二看调走到越州受审的人呢,她们走的时候,脚上还拖着脚镣。还是男囚专用的,我还说呢,不知道这两个犯人得罪了谁,用了那么沉的脚镣,她们可怎么走路。就咱们看守所小院那么小,她们的脚踝都磨破了皮,在地上留了一路的血迹。不过她们怎么没喊人呢,这事中队长他们总不能不管吧!没有任何手续就把两个当班的狱警当囚犯抓走,这也不合法啊!」
「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还不服。你难道没仔细看吗,她们的嘴巴是不是都突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告诉你,她们的嘴里被堵了塞口球,之后又用胶带缠了很多圈,连她们的眼睛都被胶带封的死死的。」
「塞口球是什么东西?」
「塞口球是一种西方常用的虐恋工具,现在越州很多性用品专卖店都有卖的,说白了就是人用的马嚼子。」
「这帮人也太狠了,任科长和高梅是多好的两个人。」
「好有啥用,这年头关键是别得罪什么人才重要。你没进张所和高所的办公室,里面惨极了,所有的家具都被砸碎了,那帮人连地板和瓷砖都砸个稀巴烂。」
「我听人说,秦屿三杰在市里和省里都是有根的人。要不当初滨海监狱搬到秦屿时,上面会指定让胡雷当副监狱长。」
「我看哪,都是瞎猜。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知道那帮人从看守所离开以后去哪里了吗?」长脸故作神秘的样,快让胖脸想找个地方吐了。
「我就是一个傻子行了吧,快说!快说!磨磨唧唧!」
「他们去了滨海监狱,去抄胡雷的办公室。」
「不对啊,滨海监狱和越州公安局风马牛不相及,彼此之间既不是上下级也没有管辖权。市局这样做,凭什么?他们眼里还有法律没有?」那帮人实在太嚣张,连胖脸这样老实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凭什么,就凭秦屿属于越州管,而滨海监狱又在秦屿!至于法律,法律是用来对付小老百姓的,对于那些执法的人来说,法律就是他们手里的一根棍子,需要打人的时候伸出来,需要安抚人的时候就会拿出一张纸来宣读。」长脸虽然世故,但心底的正义感从未消失过。
「那些警察会让他们进去吗?那可是监狱,戒备要比我们这更森严。」
「他们既然能去,就有办法。我听那边的兄弟说,他们是直接用车冲进去的。你知道,那里的执勤是我们中队过去的一个分队,指导员曾给分队长打过电话,说,无论市局那帮人干什么都不要拦着,我们只需要站好岗,不要让囚犯们趁乱跑了就行。他们下车后,直接就控制了监狱,只有一个人试图反抗,结果被打折了腿,现在还人事不醒,被直接送到越州抢救。秦屿人真是垃圾,怪不得越州人这么说他们。他们实在太没有骨气了,滨海监狱的秦屿人足有三十人,当科长的就有三四个。」
「那个反抗的人不是秦屿人?」
「当然不是,说起他,你也认识,他就是任科长的男朋友。」
「你说的是那个矮矮胖胖的,满脸横肉的叫楚军的吗?」
「就是他,你知道吗,他老勇的,五个打他一个都没打过,其中一个被撂到地上当场就晕了。后来这帮人没办法了,只好掏出电棍,冲着他一顿捅。不过刚开始的几下,他竟然没匝地,还夺了一只又放倒了三四个市局的。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加上楚军被堵在了墙角,根本无法动弹,最后还是被电打过去了。楚军一倒下,这帮人上去就是一顿棍棒,那几个被电的,将他的两条腿都给敲折了,真狠。」
「听说楚军在监狱不是负责心理辅导科的吗?他怎么会知道这帮人要砸胡雷的办公室?」
「说来就巧了,那帮人冲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胡雷的办公室里。他和胡雷的关系好极了,一来,他们俩是滨大的校友。二来,任科长是胡雷的表妹,两人沾着亲。三来,当初楚军要留校,是任科长非逼得他来秦屿的,而他的工作正好是胡雷给办。这关系,能不铁吗。另外听说楚军在学校不仅学习好,而且是个能打架的主,是班里的扛把子。这帮人要砸胡雷的办公室,他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逃跑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
「可惜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来。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坏人却要活千年呢。」
「这个很简单啊,坏人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有钱有权有势力,病了有人给看,气了有人给出,一天生活乐无边,还能不长寿。可好人就不一样了,整天为这个操心,为那个上火的,为了所谓的正义、友谊、真诚而做一些得不偿失的事情,操心易老,青春易逝。他们没钱没势力,有了病也没钱看,能活的长都怪了。」
「看来秦屿人在这次事变中算是被一网打尽了,有能力的都被抓起来,没能力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从现在看,秦屿三杰被先后调开就是一个阴谋。据说高强在省城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胡雷夫妇在上海被强迫休假,不到三个月不准回来,张美娜去了北京,被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这辈子都别指望回来了。」
「他们三个在秦屿苦心经营了十年,没想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胖脸总算看出点什么。
「这就是派系斗争,自古这种斗争十分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好在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回到一百年前,他们恐怕都要上断头台的。」长脸叹道。
「越州人上岛,那些囚犯可就惨了!我可听说,那帮人是又黑又狠。好些囚犯从一看转到二看时都说,终于从地狱熬到天堂了。」胖脸的善良蠢蠢欲动。
「那是他们的问题,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早日上岛,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和他们交朋友,等将来转业时一定用得着。」长脸一脸的畅往。
「你少做白日梦了,我可听说市局的人上岛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胖脸有意的吓吓长脸。
「另外一种说法,我怎么不知道。」这回换成长脸疑惑了。
「告诉你好了,这都是我从分队长那里听说的。这次市局的人来表面上是因为历史恩怨来整秦屿三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秦屿的年轻人除了一小部分女孩子在极乐园里外,大概80多人都是狱警。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不喜欢狱警这个职业,可他们不知道,越州人早已摒弃了当初的想法,向往这份收入高而稳定的白领。现在什么最吃相,当然是公检法这帮大爷了,但检察院和法院的门槛太高,只有警察这个职业要求不高,很多老警察都挖空了心思让自己的子女进去。可越州警察的编制就这么多,剩下的只能是合同制的民警,这次上岛的这二十几个就是。这次女子监狱也要搬上来,三个地方加起来,仅正式的就可以安排100多个,加上临编的30多,这要是给市局了,他们该多美,很多矛盾也就可以解决。张所临走前,市局曾特意召开一个专门会研究秦屿的问题,张美娜也列席了。会上有人提出让越州人上岛来顶替滨海人走后留下的空缺,对此张美娜一言不发,中间就离场了。正是她的举动惹恼了在场所有的人,他们认为秦屿人太傲慢,太自私,不值得尊重。所以,他们趁这次张美娜调职,想查查秦屿人的错,借此将他们清除出去,回到属于他们的极乐园里,反正极乐园这么多年,人手从来没有够过。另外,随着新岛面积的不断扩大,十多年来,秦屿人住在上面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很多秦屿的地产开发商都看中了新二岛剩下的五平方公里的土地,要在上面盖度假村。这块地皮现在至少值七个亿,但十年前迁极乐园的时候,它一文不值,政府索性将所有的土地都批给了它。市里曾几次找极乐园谈判,要收回土地的所有权,极乐园都已自己归到了省里,不属于越州管辖为由拒绝。这次为了女子监狱顺利的搬迁,极乐园却大方的将土地让出来给狱警们盖宿舍。因为极乐园明白,盖好了房子还不是给他们的下一代住,这和自己占着给他们盖没什么区别。所以,这次市局的人上来不仅砸了他们三个办公室,还软禁了原籍在秦屿的狱警。他们去了胡雷、张美娜和高强的宿舍,将里面砸个七八烂,连他们的电脑和越野车都没有放过。明天,工程队就会上岛,他们会将现在宿舍楼都炸掉,空出的土地卖给开发商。让女子监狱搬到新二岛,和极乐园做邻居。现在秦屿人中的强势人物走的走,抓的抓,伤的伤,没有人能抗衡市局的决定。等他们当中重新培育出代表人时,这边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胖脸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赶紧咽咽吐沫,滋润一下干瘪的喉咙。
第八日 晨 四
瘦脸用崇拜的眼光瞅着他。
「行啊!胖子,看不出你小子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平时挺能装啊。」
胖脸有些飘飘然。
「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上面已经下命令了,看守所暂时由我们看着,三天后越州一看的人就会正式接管。滨海监狱由市局的人接管,空下来的名额他们在三天内也会公布名单,尽快解决。现在岛上的所有对外通讯已经全部中断,滨海监狱里的滨海籍狱警原本就没有上班的,他们根本不怕走漏消息。等省里的人知道信了,这边也换完了,所谓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
这个结果长脸早已料到,其实胖脸说的那些话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还没来的及和胖脸讲,他知道更好了,省得自己提醒他认清形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可是有个手机没有上缴。虽然岛上的信号台已经被屏蔽了,但他用的手机有对讲功能,能和极乐园的无线局域网相连。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本来他是想汇报给上级的,可兄弟知道这里的厉害,就没有必要做没义气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太阳已跃出海边,发出万道光芒,秦屿的鸟儿们起床了,发出往日一般的轰鸣声,它们要在秦屿古岛环绕一周后才会飞出去觅食。
留心从草丛中钻出来,休息了一会站起来才发现,刚刚砸坏的脚更加的疼了。每走一步都如同棍子砸了一下,冷汗从身体每一寸毛孔中钻出。留心咳了两下,嗓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应该喊人帮忙,顺便揭穿张美娜伪善的面孔。这个杀人犯,绝对不能饶过她。想起自己前日写的报道给她吹成个大英雄,自己真的太傻,这么多年都没有看清她一身警服背后的藏了一颗什么样的心。
「胖子,你看,那是谁!」长脸指着刚从草丛里出来的女人。
胖脸的眼神比长脸强很多,他看的很清楚,那个女的没穿上衣,只戴了一个蓝格子条纹的乳罩,下半身一看就知道她是从哪出来的,那是只有二看女囚才会穿的蓝白相间的短裙。天已经很亮,胖脸清楚的看见,她的两脚间有一条黑色的脚镣如同蛇一般在草丛蜿蜒前行。
「是死囚,死囚越狱了!」胖脸喊了出去。
长脸赶紧握住他的嘴,「你疯了!喊什么!」
「你看,她要跑了!」胖脸指着留心。
「我看见了,不过她能跑哪去,桥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这个岛四周就是大海,就算到秦屿古岛也有2公里宽的海边,她拖着脚镣能游过去吗?再说,你看她瘸了瘸的,肯定是越狱时把脚给摔伤了。老弟,这可是我们立功的好机会,不管她是怎么跑的,谁的责任。但我们抓到她肯定能报功,这是老天赐给我们的机会,你一喊把别人招来了,还哪有我们的份。快追吧。」长脸拉着胖脸奔着留心跑过去。
也许是留心因为昨天的事变得敏感而小心,也许是他们俩的动作大了些。留心一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两个穿着军装,背着枪的武警直冲着她而来。
她刚想迎过去,脚下一响,她猛的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是一名死囚了。她现在的这张脸说自己是女记者谁会相信,一旦被他们抓回去,他们就会把她交给张美娜,那么昨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不行,她决不能在这个岛上寻找援军,她必须离开这个岛。这里离古岛只有两公里的海峡,现在又是退大潮的时候,游过去问题不会太大。想到这里,留心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疯了一般的朝海边冲去。
她这么一跑吓了两人一跳,两人下意识的举起了枪。
「站住,不准动,否则我们要开枪了!」胖脸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中国的罪犯听到这样的话往往会跑的更快,因为中国的警察枪法向来很差。
果然,留心的步伐更快了,完全看不出腿上有伤。两个人跟在后面,枪不敢开,人又追不上,累的气喘吁吁。在城市里当兵,训练跟不上,他们开始后悔平时吃的太好,运动太少,连一个带着十多斤脚镣的女人都不如。
留心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字,「跑!」抛却了杂念,做什么事都会更有效率。一转眼,留心已经到了大堤上。
新岛的大堤要比路面高2米左右,不知道留心是那里来的力气,她用没有伤的脚蹬住水泥墙壁,身体一跃居然抓住了堤头,双臂用力,人蹭的一下上去了。整所谓狗急了会跳墙,就是这个道理吧。
两人终于来到了墙边,留心已经站在了五米宽的大堤靠海的边上。她张开双臂,下面10米才是海面,现在她就要凌空一跃,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之路。
「别跳,危险!」胖脸高喊!
但对于求死的人,这句话不仅不会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反而会让他们有种跳下去的冲动。他们渴望死亡的心酝酿太久,只有用朋友的关爱才能拉回,生硬的命令只会让他们的心越走越远。
留心跳下去了,其实她不该跳的,因为她跳海的方向根本不是秦屿古岛,这个方向,水流只会将她推到越州去,而这里距离越州足足有十公里。十公里,人在地上走需要两个小时,放在了海上,游泳健将也要六七个小时。以留心的泳技,恐怕得需要一天的时间。虽然天已经很热了,但海水还不行,只有十六七度,人泡在里面超过十二小时就会冻僵。
又一朵鲜花陨落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是张美娜常说的一句话。胖脸相信,虽然张美娜暂时倒了,但她还是会回来的,她不会就这样认输。只要她在,就算是死囚也有机会翻盘,她会利用所有能用的合法手段来延长每一个死囚的生命。
胖子和瘦子站在大堤上的时候,海面上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无论她是沉到了海里,还是顺水漂流,都希望她能早登极乐!
长脸双手合一,心中默念,阿弥佗佛!!
「我们怎么办?」长脸问。
「什么怎么办?」胖子反问。
「女囚越狱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长脸对胖子满不在乎的表情感到纳闷。
「哪有女囚越狱,我们只是看花眼而已!」胖子说。
「对,对!今天的天气不错啊!云淡风轻的,在大堤上看看海挺爽的!」长脸赶紧附和。
两人沿着大堤走了十几分钟,找到台阶慢慢踱步。
海上什么都没有浮起,哪怕是一缕头发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第九日 一
一头短发,发茬间参差不齐,细小的白屑隐藏其中。眼睛很小,像两个没了粒的瓜子贴在脸上。眼梢很低,眉毛淡而细,稍微远点就看不清。瓜子脸,皮肤透着淡淡的红晕,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鼻梁不高,略显扁平。整张脸就是那嘴长的好看,一对薄薄的嘴唇如两个月牙,樱桃般大小微微上翘。
五指略长,偏瘦,指甲修的很整齐。双手紧握时,青筋暴突。手掌宽大,手腕比常人略粗。个头不高,却粗壮结识,两只胳膊如同鼓槌一样,双臂一开轻松撑起五根铁弹簧的拉力器。走路时肩膀左右摇晃,头总是低着,好像地上有宝物一般。
他叫卫见光,本是越州渔村一个普通的打鱼人的遗孤,却阴差阳错的修全了医科,拿到了外科医生的执照。
每日傍晚和女友微微到海边看日落是几年的习惯了。今日他们也不例外,走在刚刚干透的水泥围海大堤上,晚风徐徐而来,飘起女友的长发。
日头一半落在海里,秦屿的鸟儿正在半空中盘旋,不肯回巢。凝望着平静海面,卫见光怎么也想不出,它是如何夺走他父母、吞噬掉他的幸福童年。女友从口袋里取出手帕,轻轻将他眼角的泪擦掉。
卫见光把头转向女友,双手捧起她的脸,舌头开始挑衅她的嘴唇。女友露出顽皮的笑,绷紧了脸,坚守自己的阵地。卫见光没有退缩,动作变大,变得更具有野性和冲击力。她顶不住了,松开了牙齿。卫见光的舌头一飞冲天,两人的手开始相互抚摸对方的身体。
一缕红色突然出现在卫见光的视野里,它在海面上下起伏,漂泊不定。卫见光心里一惊,渔民出身的他很清楚,海面的红色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赤潮!
现在它还只是一小块,如果放任它不管,不出三天,这一大片水域将会密密麻麻浮起一片褐红色,倒是水里的鱼虾贝蟹,只要能逃命的,都会逃的远远的,走不了的只好和它们一起埋葬在这里,成为新生代光裸藻的营养品。
早发现,早防御,这是对付赤潮唯一的方法,卫见光拿起了手机。
“喂,表哥吗?““我是,表弟啊,什么事!““海上出现了赤潮,你赶紧组织村里人到海上洒药。““这事报告渔防站吧,他们负责这块。““不是吧,表哥,等他们来调查一下,在写个报告上去,上面把经费拨下来,这没半个月不够他们折腾的。那时,赤潮早已毁了我们的吃饭地,村里人一年的生活费上哪里去找。““表弟,你就少悲天悯人了!你一个医生,自己吃饱了就拉倒!表哥我早就进城打工了,村里的事老早就不管了。““表哥,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老弟可告诉你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卫见光把电话挂掉。
正是涨潮时分,那团红色在潮水的推动下一点一点向岸边移动。
月亮爬上了天空。
灯火通明的越州即使夜晚也是那么让人兴奋,现在越州的经济已经跃升至滨海省的第二位。外地人无不羡慕的说,越州人算是混进蜜罐里去了。可卫见光知道,在这座繁华都市的里面,到处充斥着吃不饱饭的流浪汉,一年穿不上新衣的老夫妻,供不起孩子上学的下岗夫妇,看不起病的到越州讨生活的外地民工。
两人走在大堤上,这座大堤是上任市长的主要政绩。一座大堤,让原本到岸边交配产卵的螃蟹销声匿迹,想当年越州大闸蟹远近驰名,多少渔民就靠到浅海捕捞生活。可现在,他们只有买更大的渔船到水深五十米以外的海域寻找鱼群了。除此之外,大堤一修,滩涂被圈进来,上面用垃圾垫平后在拉来矿渣堆满压实后,一栋栋望海别墅让地产商们大赚了一笔,为越州经济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滩涂消失了,原本栖息在里面的牡蛎、海红、文蛤等等都已灭绝。靠吃它们卫生的海鸟也被迫迁徙,现在秦屿的鸟儿照二十年前已经少了不止一半,仅靠秦屿周边和越州辖属的曙光县的滩涂根本不能维持它们的生存。不过这一点,越州人都在暗自庆幸,这几年越州的交通事故率直线下降,心脑血管疾病也在减少。
“见光!你看,那是个人吧!“女友指着那团红色所在的海面,一个人形浮了上来。
卫见光天生视力就好,这也是他成为优秀外科医生的先天条件之一。
他看了一眼,一边跑向大堤,一边把身上的衣服都扒掉,只剩下一条短裤,游泳专用的短裤。多亏了上午和汤大哥他们一起去浴场游泳,没有脱!他心里暗自高兴,一个猛子扎下去。
卫见光的女友叫齐微,她的父母在距离大堤不远的新落成的小区开了一家诊所。诊所的墙壁上挂满了患者送来的锦旗和条幅。中国人的赞美词实在太多了,说几千年都没有重复的。一进门,就是一个镶着金边的镜框,上面挂着他们一家四口(含卫见光)的开嘴笑照片。旁边是一个病人写的一副字。“悬壶济世照八方”。卫见光背着一个女人进来,老两口一愣,但女儿站在他身后紧跟着出现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人是谁!“老岳父先开口了。
“爸,这人是见光从海里救的。“齐微答话。
“快,把她放在床上,我看看!“医者父母心,见了病人,他就把一切都忘了。
“爸,你先别着急!“齐微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嘀咕。
“你这孩子,我还以为怎么了,死囚怎么了,只要她还没被行刑,她就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活着的权利。我是医生,绝对不能见死不救的。你呀,天天跟见光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像他那样心里最先想的是病人而不是能不能付帐。“老岳父语气很重,这个女儿虽然当上了护士长,却被那些领导熏染的整日里就是钱钱钱的。
齐微被说的满脸通红,低着头跟在父亲身后进了诊疗室。老岳母到外面把门眉的牌匾灯给关了,又把大门锁好。虽然她对丈夫的做法从不提反对意见,但这件事还是要谨慎一些好。
等她收拾好一切时,三个人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见光,你怎么看!“老岳父显然要考他。
卫见光微微一笑。
“叔,我的意见是最好现在把她送到我们医院,先给她做一个脑CT,头部做彩超和透视、照相,尽可能的将她的头部现状搞清楚。看来她入水的时候可能是大头朝下,要不是她的脑袋上蒙了一层类似明胶的物质,恐怕当时她就会……。另外,她穿的那身塑胶衣帮了她大忙,否则那条脚镣会让她沉到海底,神仙也就不了。不过,看她这身打扮真的不想是囚犯。难道是网上盛行的KB一族的人。这帮人玩的很疯,搞不好这是他们做游戏时不小心跌进水里的。““好女婿,真有你的,这么几分钟你就分析的头头是道,不愧是我大师哥的关门弟子。我同意你的意见,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进你们病房。她刚一进去,回头就有人给公安局打电话。我们得帮她把这身衣服脱了,她的脚镣是用钥匙锁的,可能费点劲,不能找锁匠,那就要用钢锯条了。“老岳父嘱咐卫见光。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把大哥、二哥和四弟叫来。很快就能搞定,微微,你现在给他们打电话。我先给她挂一个葡萄糖,不知道她在海上漂几天了,身体太虚了。“老岳父满意的笑了,这个女婿做事谨慎而周详,怎么看,他都比微微更像自己。
汤怀第一个到。他长了一张圆不圆方不方的一张脸,眉毛挺大,眼睛属于特有神的那种,无论看谁都像在发光,惹得很多女孩都说他是色狼的眼神。嘴大鼻子大,耳朵大牙白。把他和涂光源摆在一块,他就能把涂光源装进去。他一米八的身高,200斤的体重,又大又沉,手臂有力,要是身上涂满了油,绝对和健美先生有一拼。
他是卫见光口里的大哥,涂光源是二哥。
涂光源人长的不高,167厘米的身高,110斤的体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七分的发型,总是带着熏衣草的莫丝香气。皮鞋总是最亮的,眼镜片的度数不高,但没有眼镜架,他喜欢那种无框带着微微蓝色的眼睛,据说那可以防紫外线。他说话慢条斯理,但很有逻辑,做事沉稳,善思考,和大哥相比,简直就是一个闷罐子,三下打不出一个字来。
老四叫田野,虽然对他十分了解,可卫见光还是在怀疑,他怎么能是个小有名气的黑客呢。无论从哪都看不出来,他和基努李维斯有相似之处,可他的黑客界偏偏别人称作网络杀神。他带着一副金边眼睛,镜架却是那种很廉价的树脂切割的。镜片透着绿光,虽然超薄镀膜,却镀的很粗糙,发射阳光之后,留下一条一条的细线。他和卫见光有些相似,都长了一副小眼睛,不过他的鼻子和嘴巴都不大,所以整体看人还是挺顺眼的,甚至有些长的像女生。他不像三个哥哥,他们是做医生的,尤其大哥是骨科,三哥是外科,都是力气活。二哥虽然是中医,但小时候经常上山采药,身子骨那个好,据说还练了一门轻功。他整天和电脑打交道,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有些颓废,眼神里带着疲惫。也是,黑客这个词除了黑别人电脑的意思外,还有就是黑天活动的意思。
田野拿起了那张面具,“精致,太精致了!鬼斧神工啊!这技术,要是在无限世界里还不得是宗师级的服装设计师。““能不能说点别的,走到哪都忘不了你的游戏。对了,你那么高的级别,是不是黑游戏主机给自己加的!“卫见光不忘讽刺他一下。
“三哥,我可是自己一点点打的,黑它就太没意思了!那个世界比我们这个世界公平,我宁愿天天生活在那里,也不愿意看那群跳梁小丑每天在××上表演。“田野是一个很有志气的人,他真的不应该接触网络游戏,那样会毁了他。三个人找他谈过很多次,最后还是在他女友的帮助下,才将他每天的游戏时间控制在三个小时以内,不过即使这样,他的天才游戏水平还是让他在游戏里拥有一大群的粉丝。“三哥,你们先忙着,医学上的事还是你们处理比较好,我帮你们查查她的身份吧。““你怎么查,我们可不知道她的来历。“老大问。
“我先进入越州二看的网络系统里看看,如果她真是来自那里,我就一定能找到。“田野很有自信。
“这个时候他们下班了。“老大说。
“老大,看守所哪有下班的时候,一看你就孤陋寡闻。“田野挪谒他。
汤怀不理他,转身问卫见光。
“她的状况怎么样。“卫见光摇摇头,“非常不好!“他叹了口气。
涂光源已经把脚镣打开了,放在一边。
“二哥,你行啊,都知道你号脉号的好,还不知道你会开锁呢。你说你当初当保安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开个保险柜什么的。“田野刚出泥潭,马上拉他下水。
“呵呵,谢谢夸奖,下次你家的保险柜坏了,我一定帮你搞定!保证一分钱都不剩!“涂光源早有准备。
“我家啊,随便你来!要是你真能找到保险柜,我可要恭喜你!哈哈!“两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那边汤怀和卫见光却眉头紧皱,这个女人的情形实在让人揪心。
“完成了,大家来看看吧!“田野指着电脑屏幕。
第九日 二
文档上那张背景红色,穿着海蓝色囚装,她不似其他人那样一副哭丧着脸,而是微微上翘嘴唇,似笑非笑,好像在享受某种经历一般。
“谢大脚,女,23岁……,因……,……被判死刑!哇,三哥,你可猜错喽!她是绝非盗版的百年一见的美丽女死囚!回溯历史,上一个美丽女子慷慨赴死就要属我的偶像王小波笔下的鱼玄机!“田野抢先发言。
卫见光没有答话,而是拨通了表哥的手机。
“表哥,在那呢!““表弟啊,多亏你了,我们正在海上呢,你发现的小面积赤潮已经找到了,我们正在撒药,今年的丰收全靠你了。“卫见光脸上是尴尬的笑。他心里很清楚,这都是误打误撞,他看到的那团红色其实是眼前躺着的这位谢大脚女士。
“表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来今晚是不行了,有什么事吗?““你最近听说秦屿有什么动静吗?““秦屿啊,动静可大了!怎么你不知道吗?“卫见光脸色一沉,难道秦屿已经发现了女囚越狱了吗?这可怎么办。
“我不太清楚,你能说的明白些吗?““表弟,也就是你这个大医生,现在整个越州都传遍了。市局的人都上岛了,他们破获了越州建国以来最大的家族贪腐集团。为首的秦屿三杰已经在外地被控制了,岛上的骨干楚军、任雪、高梅等也被抓起来关在第一看守所。团伙成员胡雨(胡雷的妹妹)、张振宇(张美娜的弟弟)、任冰(任雪的妹妹)、杨东蕾在逃,通缉令都发到越州各地了。天网恢恢,他们是逃不到哪去的,到处都是人民群众布下的天罗地网。“卫见光紧皱了一下眉头,“表哥,没别的了吗,比如说越狱之类的!““虽然市局和秦屿窝里斗,但看管并没有放松,秩序井然,犯人都相安无事!“卫见光松了一口气。
“表哥,你们忙吧,回家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请你喝酒!““别介,老哥还想代表乡亲们谢谢你呢,我请客!就这样吧,我还得忙呢,拜拜了!“卫见光挂上电话。
“大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她送到曙光医院去吧。老四,别玩了,你这次可要扮演重要角色,这个女人的弟弟。“田野把嘴一裂,“我才不去呢,当她弟弟,有损我光辉的形象。““老四,行了吧,你只有在游戏里才能伟大起来。看看你这模样,还光辉呢,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让这么漂亮的姑娘当你姐姐,你可赚了!你那未来的姐夫还不得把你捧上天啊。“涂光源见缝插针,时时不忘给田野来两句。
汤怀发话了。“都别闹了,老四,你就委屈点,现在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老三是不能出面的,老二的口音像外地人,只有你最合适。就是临时演一下,你就别推三阻四的。“田野不说话了,点点头。
门外,齐微已经叫来了出租车。
田野背起谢大脚,一路小跑出了门。大哥发话,他是不能不听的。
卫见光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另外截了一辆车,四个人紧跟着直奔曙光医院。
卫见光把拍好的片子一张张的挂在荧光板上。
“看,这个!“卫见光指着那块颜色较深的区域。
四个人里只有田野看着它发呆,其他三个人似乎陷入了沉思。
“大脑皮质层血管网状细胞瘤!“汤怀发出了一句叹息声。
他们原以为谢大脚仅仅是因为跳海时脑部收到撞击引发的浅度昏迷,再加上泡在海里时间长了人比较虚弱而已。现在看来,他们面对的问题要严重的多。
这种血管瘤在人群中的发病率极低,只有百万分之一,因为这个血管瘤靠近人的神经中枢,手术的危险性极大,治愈率极低,80%都会留有后遗症。
“手术前要进行脑部造影。“卫见光说。
“脑部造影恐怕会有后遗症。“汤怀反对。
“从片子看,肿瘤的位置离侧支动脉太进了,不造影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后遗症总比无法切除肿瘤好!“卫见光也不愿意这么做。
田野在一旁问涂光源,“什么是造影啊!“涂光源这次没有跟他开玩笑,而是一脸严肃的回答,科学容不得半点游戏。
“脑血管造影检查是将含碘造影剂注入到动脉,使血管显影,快速连续摄片,根据血管显影的形态和部位来诊断脑血管病的方法。脑血管造影由于给药部位不同,临床上分颈动脉造影、椎动脉造影、全脑造影和静脉窦造影等。脑血管造影既可以显示血管本身的形态改变,如扩张、畸形、痉挛、狭窄、梗塞、出血等,又可根据血管位置的变化,确定有无占位。因此,它对诊断颅内血管本身的病变具有特殊意义。一般脑血管病不需作脑血管造影,但以下几种情况除外:(1)脑出血病人而有手术抢救指征者,但血肿位置不明确,需要作脑血管造影。(2)脑出血疑有硬膜外或硬膜下血肿者。(3)蛛网膜下腔出血多由颅内动脉瘤或血管畸形所致。为了明确诊断,以便手术治疗,必须作脑血管造影。(4)脑瘤病人有中风发作,不能与脑出血、脑梗塞鉴别时,也可考虑作脑血管造影以帮助鉴别诊断。(5)颈内动脉颈外段病变时,有手术条件者,应进行血管造影。““现在脑CT这么发达,还需要这种危险的方法吗"“近年来,随着CT的广泛应用,一些颅内占位性病变均采用作CT检查。但CT检查在某些方面仍不能代替脑血管造影检查。如蛛网膜下腔出血的病人,常是由于颅内动脉瘤或血管畸形所致。为了明确诊断和考虑手术,需要作脑血管造影。经脑血管造影就可以明确是属于颅内动脉瘤或是血管畸形。同时,还能确定动脉瘤的部位、大小、数量;或血管畸形的部位、形状、供血及侧支循环情况等。但脑血管造影是一种创伤性检查,对于某些人不完全适用。因此,应针对患者的不同情况,慎重从事。““那脑部造影有什么后遗症?““脑血管造影后的神经并发症时有发生,可暂时存在或永久存在。神经并发症常见于老年病人和有中风、脑缺血病史、高血压、糖尿病和肾功能不全的病人,操作时间长、造影剂用量大及应用较粗的动脉内导管也增加神经并发症,麻醉药物的选择应注意用短效药,便于术后病人很快唤醒,能迅速进行神经学检查。其他并发症还有粥样斑块脱落栓塞、出血、血栓形成或穿刺部位血肿等,总发生率约8-14%。““这么高!“田野砸一下舌。
“这就是为什么老三犹豫的原因。“卫见光指着片子又说。
“从片子看,她的肿瘤属于囊肿结节型,囊肿直径应该在5。3~5。5cm。瘤结节大小1。5~1。6cm。由于肿瘤与视觉神经中枢和听觉神经中枢靠的太近,尤其是肿瘤周围的血管密度很高,手术难度相当的大。从肿瘤的生长周期看,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现在她伴有颅内压增高,眼球震颤。要马上进行开颅手术,否则脑血管有随时迸裂的危险。“汤怀看着卫见光,无不担心的问。“囊肿性肿瘤不是可以进行引流吗,手术切除的危险性太大了吧。““大哥,单纯性的引流危险性虽然小,但复发率非常高,而且也需要在头部打孔。现在头部手术已经有了高倍显微镜支持,我已经做过几个小脑血管瘤,效果很好。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手术我们不能通过院方,那样知道的人太多,太危险了。““我们要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吗?“涂光源忍不住插话。
涂光源是个很小心的人,虽然他很善良,可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想惹,尤其是现在汤怀正在逃亡中,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的意见是这样的,我们今晚就给她手术,然后送到特护病房区,手术完她头上缠着纱布,谁也看不见她的脸,应该没事。等她拆线后,我们马上给她转移到诊所里。等她的身体康复后,让她自己选择,是投案还是逃亡,我们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也许是因为汤怀的原因,卫见光显然对警察的信任度很差,父母的早逝,周围人的冷漠,老师的惨遭陷害,让他对这个社会充满了失望和痛恨。要不是当初遇见汤怀,他可能还是活在仇恨里,带着偏见看周围的人和事。不过汤怀的出事,他又一次看清了这世间的冷暖。自从看见她,他就相信这么漂亮的女孩决不可能犯了重罪,极有可能她是遭人诬陷,百口莫辩,不得已采用此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翻案,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得罪一大堆人。
汤怀倒是没想那么多,虽然他自己面临一个极大的麻烦。但那颗救人的心从未冷却,只要有机会他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有希望的生命,哪怕是赔上他的性命。从他报考医科的那天起,他就发誓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人。
“我同意老三的想法!怎么做,老三你吩咐吧!““大哥,你用过电动开颅系统吧!“卫见光问。
“用过几次,不算特别熟练!“汤怀做人太实事求是了,很难想象他出自一个官宦之家。
“大嫂,这回你做麻醉师,把她气管切开,做全麻。““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放心吧!“黄红霞答道。
黄红霞,一头乌黑的长发。1米70的身高,鸭蛋脸,丹凤眼,微翘的眉毛,小水葱般的鼻子,樱花瓣的嘴唇,玲珑的曲线包在医生袍,看了让人直喷鼻血。真不知道这样一个美女怎么会像大哥这样一个四四方方国字脸的高胖男人一见钟情的。
“二哥,你负责盯着综合监测仪,一出现异常情况,及时提醒我。“卫见光转头对涂光源说。
“我没有用过,行吗?“涂光源有些不自信。
“那个仪器挺简单的,一会你先去手术室,让微微教教你。“卫见光很看好涂光源,现在的中医指靠老祖宗那点东西是不够的,要中西医结合才行。
“二嫂,你负责操作电子血凝系统。手术前,按照造影后的血管分布,将肿瘤周围的侧支动脉关闭。“卫见光还是第一次对秋茹吩咐。
秋茹和红霞比起来,除了个头没她高外,其他的都差不多,一个袖珍小美人,这是大家给她起的绰号。
“微微,让造影室给她造影,注意必须先作药物(碘剂)敏感试验。另外准备层流净化手术室,备好电动开颅系统,单、双机电凝,手术显微镜和神经导航系统。“齐微拉着涂光源离开办公室。
“那我做什么!三哥!“田野一看别人都有任务,就自己闲着,主动请战。
“你,你负责守在手术室外面,不管什么人来,你就说,里面正在给我姐动受伤就行了。““她看起来还没我大呢,凭什么让我当小。““谁让你还没朋友呢,你要是找一个,我们就让你当哥!“涂光源打趣道。
“你们就欺负我吧,我一个小帅男,找个女的还不是小case"田野就讨厌他们这样,在家父母逼他,在外面还有这么一群哥哥们管着。不过说起女人,他还真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一个心理医师,比他大两岁,长的真是漂亮。每次到她那里,他都有种想和她做爱的冲动。不过人家是个博士,自己连大学都没有念完。都怪大四那年迷上了《传奇》,不过要是没有《传奇》,他也不会认识她,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第九日 三
“老四,你不是学医,我怕你看见手术过程,三天吃不下饭。“汤怀安慰兼恐吓他,那是他的亲身体会,第一次看老师给人做手术,他整整吐了一天。
“我可不是吓大的,不就是手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看恐怖片我从没吓着过。“田野满不在乎的回答。
“好了,老四,最关键的任务交给你,一会你想办法进监控室的电脑里,把手术室的监控弄停,让它始终保持在一个画面里就行了。“卫见光把话题转到正道上。
“这个小意思,交给我吧!“田野满意的回答。
卫见光拿着造影片子,手有些发抖。
片子上显示,留心的情况比起脑CT反应的情况要严重的多。
肿瘤和视觉神经中枢已经混在了一起,周围的侧支动脉足有五条,其中两条已经伸进肿瘤的囊壁之中。微动脉血管更加的多,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囊壁的表面。现在,考验的不仅是他,所有手术中的人都不能大意,时间恐怕要超过16个小时,不知道大家的身体能否挺得住。
众人穿好手术服,经过三道消毒室,走进了层流手术室。
手术室的墙壁采用的全是不锈钢,左下角和右上角各有一个抽风机。右下角有一个送风机,所有进手术室的空气都是经过过滤和消毒的。
谢大脚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无影灯照在她的头上,让她的脸白的如一张纸般。
卫见光站在她的身后。
汤怀站在他的左边,检查电动开颅仪的各个开关和按钮。
涂光源站在他的右边,大型的心脑监测仪已就位了,他已经将导线绑在谢大脚身上,几个探针已经消毒过,就等插进谢大脚的脑脊液。
黄红霞将谢大脚的气管切开,导管插进她的支气管中直通肺腔,两只细管一支连着麻醉剂,一支连着呼吸机。
这次麻醉采用的是一氧化二氮、麻醉性镇痛药、肌松药复合应用,最大限度的保证麻醉中血压稳定。
麻醉中的二氧化碳浓度的控制非常关键,因为谢大脚的脑压已经很高,虽然已经抽出了部分脑脊液,但形势仍然不容乐观,不行的话就要靠增加二氧化碳浓度来降低脑压,不过那样会使脑血管收缩,增加剥离肿瘤的难度。好在黄红霞的经验非常丰富,参加过很多大型手术。
卫见光握住手术刀,心情一下稳定下来。卫见光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上学的时候每次到考试的时候,他都会好几天睡不着觉。考试后,他总会忐忑不安的等候成绩下来,直到公布的时候他都没有把握及格。可事实上他的文化课成绩还不错,他就是欠缺点自负而已,这是他老师给他的评价。可每次临床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完全是一个冷酷的刽子手,手稳的吓人,无论出多少血,肉翻的多厉害,骨头碎的多恐怖,他都似看不见的,该切的切,该缝的缝。
卫见光沿着事先画好的线,在枕下正中入路切开,一层层的切断谢大脚的枕部肌肉,小心的剥离鼓膜,露出枕骨。
下一步就是汤怀的了。
汤怀的手心是干的,他是骨科大夫,对骨头的熟悉比卫见光还要熟。不过这次,他还是非常紧张。这是他的第一次开颅手术,以前他都是动胳膊腿的,最大也就是接根肋骨,动动颈椎。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人家都是一紧张手心冒汗,他却是干的。当初上大学时,教授就看重了他这点,每次都带着他做助手,把他磨练的非常优秀,其实他心里比别人都怕的要命,嘴上不说也不能说。
“大哥,别紧张,你一定行!“别人不知道,卫见光还是知道的。
银白色的电动开颅仪是德国产品,它是由微型电锯、电动机和控制台三部分组成,精度可达0。01毫米。汤怀开启电动机,虽然整个切割过程已经制成了3D模型由电脑完成,但关键部位,仍然需要人用手动监控,随时调整。脑袋不是别的部分,一块微小的神经元受损都会导致患者终生的痛苦。
微型电钻开始在谢大脚的脑袋上打出一个直径1mm的孔,微型电锯伸进去开始咬除枕骨,1个小时过去了,小孔扩大成直径5cm骨窗,汤怀一边盯着屏幕,头顶都是汗,黄红霞拿出了纱布将汤怀头上的汗吸掉。
汤怀关掉开颅系统,长舒了一口气。
微微把谢大脚的颅内压控制的很好,卫见光可以清晰的看见暗红色的血在血管里流动。不愧是他的最佳助手兼老婆,卫见光投去赞许的目光。
终于轮到他了,卫见光站在了显微镜前,缓缓伸出探针。镜头里,探针每前进一步都走了一大块,微型镜头的电动机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国产的东西就是不如进口的,卫见光记得在滨海人民医院使过的那台瑞典造,无论怎么移动,都是悄无声息。探针到了给肿瘤供血两条主动脉,相比其他血管,它们粗了一大块。肿瘤这个寄生者从来不顾忌别人的死活,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行,夺取血管也要选最粗的,供血质量最快的,血管壁最有弹性的。显微镜下,低脑压让其他血管都变成了灰白色,只有它们哥俩还是一片暗红,为肿瘤源源不断的输送氧气和养料。不过,这也好,省得找它们了。就是田野那样的外行在这里也一眼就能找到。
“二嫂,将A01,A02栓塞。“秋茹将程序输入机器,用碳14标记的三角支架从颈动脉进入血管,凝血微末N-青丙烯酸盐跟在它的后面,排成了一队浩浩荡荡的大军。
人的血流速度有多快,但在复杂的大脑血管中穿行,它足足走了十五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机器发出指令,叭,一把小伞撑开。骨架上的磁石将凝血微末粘附在它的身上,通道迅速的变小,血细胞和血小板都阻在一侧,形成一块暗红色的凝块。
卫见光的探针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它的侧面刀锋在显微镜下仍然熠熠生辉。
一刀下去,两根血管应声而断,封闭的非常好,几乎没有残血留下。
第九日 四
肿瘤表面的其他血管就是小意思了,它们没有和肿瘤连接,就是分离起来费点劲,耗时也长。
“微微,增加0。5P脑压,让血管鼓起来。“齐微将微量肾上腺素注入颈动脉中,毛细血管都鼓了起来。
齐微的手在卫见光的额头来回转两次,纱布很快被汗水浸透。
五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将血管和其他组织从肿瘤的囊壁上分离开,只剩下一根结缔组织形成的一根腱,别看它不起眼,其实它才是肿瘤的根源,最初的肿瘤细胞都是它变异出来的,之后肿瘤细胞侵蚀到血管壁,得到血液中大量营养,它才发展壮大最终威胁到宿主的生命。
现在一个难题摆在卫见光面前,卫见光在切除周围组织时反复的看了,没发现这根腱和其他的地方相连,它究竟是干什么,又有什么作用。卫见光的脑子高速运转,努力的回忆所有手术过的资料。
“松果体,对了松果体!“足足想了半个小时,卫见光脱口而出。
这期间,谢大脚的脑压升了又降,降了又升。大伙都没有敢告诉他,生怕影响到他的思路。大家知道,他解不开这个疙瘩,就意味着这个手术可能失败,也许谢大脚就永远躺在这个手术台上了。
由于肿瘤的体积过大,将松果体压在它的下面,加之肿瘤夺取了原本供给松果体营养的血管,松果体就如黄豆粒大小,似完全萎缩了一般。松果体是个奇怪的器官,直到今天,医学界做了几十万例的开颅手术,也没有办法弄清它到底是干嘛用的,难道真的像阑尾和扁桃腺一样多余吗?对于大脑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它足有核桃大小而且占据了最理想的位置,它一定有目前科学无法探究的秘密。
这根腱原本是固定松果体的,后来肿瘤反客为主,将松果体贬做下人。
卫见光重新回到显微镜下,拨动探针。
八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站在门外的田野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谁让他不是医生呢,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站在外面瞅着。监控系统已经变成了他的私人领地,那帮保安们如同傻子般坐在监控器前,压根不知道镜头里的图象已经被人换掉。
终于取出了肿瘤节结,卫见光将剩余的囊壁全部分离,取出放在盘子上。
一个花生粒大小的肿瘤包了一层厚厚的囊肿,它颜色发黄,上面沾了些白色的脑组织。就是这块东西几乎要谢大脚她的命,也是她命大,剧烈振荡将肿瘤从最危险的位置向上偏移了0。5毫米,否则,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她,这就叫因祸得福吧。
卫见光将大脑剧烈振荡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后产生的淤血块统统取出,之后严密的缝合了硬膜、肌肉,皮下和皮肤,松了一口气。
外面,已到了正午。
“大嫂、二嫂、微微,这几天就要辛苦你们几个了。微微会给你们办一个临时的ICU病房的特护证,不能让她被外人看到。“女士们点点头,汤怀看着卫见光点点头。老三不仅手术做的好,思虑也十分周全。这点他们三个都比不上他。老四虽然总是待在电脑前,却是很冲动的男人,每次打架都喜欢冲到最前头,然后被汤怀拉回去。老二做事很沉稳,善于判断,有双看透人世百态的眼睛。
三个人将谢大脚推进ICU特护病房,将专有监护仪监测和记录生命体征、血氧饱和度及ICP安装好。微微特意的说明了脑疝的危险及其出现的征兆,以便随时观察、预防及护理:要严密注意颅内压的变化,尤其是瞳孔和意识状态的变化,一旦出现脑疝的迹象,立即快速滴注20%甘露醇250ml。保持呼吸道通畅,防止咳嗽,控制血压,注意头部位置的合理放置,注意输液速度等均可减少脑疝的发生率。加强呼吸系统的护理:应用口护器,保持呼吸道畅通,彻底清除口腔及呼吸道分泌物、呕吐物、血液,从口腔、鼻腔或气管插管处深入气管内吸痰,动作轻柔,定时翻身拍背,如痰液粘稠行雾化吸入,同时气管内滴入庆大霉素。预防感冒,防止咳嗽。做好开颅术后切口引流管的护理:保持引流管的通畅,若切口处有较多血性渗出,而引流量极少,应检查是否发生引流不畅;严格记录引流物的色、量及性质;保持引流管插管处的清洁干燥和引流管密闭,引流装置始终置于切口部位以下;注意引流量的控制,防止严重低颅压的出现。
两人都听傻了,一直做手术室的医生,认为自己的工作很重要,护士不过就是护理病人,很简单的事情。两人不住的点头,趁此机会好好学习一下,同时向那些辛苦在一线的护士们表示敬意。
“一般像她这样的患者,手术后都要昏迷些日子。为了尽快让她苏醒过来,我们要找一些和她相关的资料,给她读,刺激她的神经。这些事情,相信老四一定都能搞定!“微微转头向田野看去。
田野只有点头,谁让他是"她"的弟弟呢。
第三十五节打扰
美娜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她的身后,手铐从她的腕间,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沿着血管流遍她的全身。她又有了刑满释放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很淡时间也短的可怜。
「脱光衣服,四肢摊开,躺到床上,将头和手脚放在环里。」依然是严厉的声音和如锥尖的目光。
倚澜极不情愿又不得不顺从的脱光了身子,然后颤抖的着爬上床,按照吩咐把头和手脚放进五个皮带环里。
美娜熟练的将皮带扎紧,屋里的空气早已换了模样,但美娜并没有要摘下口罩的意思。她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白色的架子。架子的上面放着一个盛满手术器械的金属盘,中间是白色的医疗专用棉,纤维细分叉极少,吸水性强。下面是散发着刺激性气味的去过医院太平间的人都知道的用来给死人消毒用的福尔马林。
美娜拿着镊子加了一大团棉花塞进桶里放了进去。
「知道我要干什么吗?」美娜似乎在自言自语。
虽然不是学医的,但倚澜还是很清楚福尔马林不是用来处理活人的,实验室里浸泡标本的不二选择。倚澜的身体开始颤抖,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的。
「你,你要,干什么?」
「看到了哪些人偶了吗,他们都曾经和你一样,有着花一样鲜艳的生命。」美娜周身都散发着寒气,仿佛刚从昆仑上的千年冰洞里走出来一样。
「什么?你!」倚澜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
「没错,是我杀了他们,哈哈!!!」美娜狞笑着,刺眼的白光下,她怎么看都像「恐怖蜡像馆里那个变态狂」。
「你,不是要把我也变成他们一样吧!」倚澜哆嗦着问。
「你很聪明,我就是喜欢像你这样又聪明又美丽的人偶,不像有些笨蛋,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美娜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美娜姐,放了我吧,我错了,我还不想死。」此刻的她除了苦苦哀求外,还能做什么!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自己来到这里的。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自愿者,可以安静、从容的死去,他们在死前都吓得尿了裤子,有的还把屎直接拉在床上,弄得我好几天吃不下饭。你放心,我会让你死的一点痛苦没有,我一定让你成为最漂亮的人偶。我不会给你戴他们那样丑陋的面具,绝对不会。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一边说着,美娜把棉花捞了出来,放在了倚澜的脚上,仔细的擦拭每一寸肌肤,一点脏东西都不能留在上面。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就像一个即将要被枪毙的死囚一样,留在世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留恋,而是难以言说的恐惧,即使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苦笑。更何况,倚澜的这种无助的,不愿死却只能死的状况下,恐惧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她的整个身体,浸入每一个细胞中。
她开始挣扎,但四肢和头颅被固定的很结实,就算健美冠军也无法挣开,那是美娜用五十多年的水牛皮制成的,可以承受一吨以上的拉力。或许有人会说,有些大力士不是能拉动几十吨的火车吗,不过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滚动摩擦力和滑动摩擦里的差异到底有多大。
「不要动,那样会蹭坏你的皮肤的!」美娜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或许是被倚澜细嫩的皮肤所吸引,又或许是想宽抚一下倚澜焦躁的心。她并不想让倚澜立刻死掉。
「美娜姐,我知道你是跟我逗着玩呢,放了我吧,我不想玩这个游戏了!」倚澜心中仅存的希望终于脱口而出。
美娜没有搭理她,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倚澜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美娜的额头露出了细细的汗滴。棉花已经到了倚澜的脖子处,突然停了下来。窗外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有人来了。
倚澜心中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她用尽生平的气量喊了出去。「救命…………」
美娜慌了一下,但随即拿出一块毛巾捂住了倚澜的口鼻。浓浓的酒精味冲了进来,但倚澜知道,这并不是酒精,而是麻醉用的乙醚。她的头开始沉重起来,跟着感觉自己正在朝一个无底洞迅速的坠落,什么都不知道了。
美娜摘下口罩,将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抖了抖警服,脸上换了一副微笑的脸,铁门轻扣在锁眼上,快步穿过走廊。
高强站在车库的阴影里,看不清脸色。
「所里有急事吗?」
「没有,二姨让我来看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回家了!」
美娜数了一下手指头,可不是吗?三天没有回家了。
「明天,明天晚上我一定回去。」
「刚才,我听见你屋里有声音,不是什么人来看你了吧。」
「我,会有吗?」,心里苦笑。
「您听错了吧,这附近最近突然多了些野猫,可能是从老岛上过来的吧!」
「也许,我也注意到了,看来得找人赶赶了!」
「这种事还是交给居委会吧!还有事吗?」
「没了,表姐,你早点休息,这几天可把你忙坏了!」
「行了,别关心我了,你还是想着什么时候把对象搞定,老姨可一直盼着呢!」
「我可走了,拜拜!」
美娜就知道,一说到这个话题,高强准开溜。
汽车发动了,冒着烟得离开。
又是一辆三菱,警察似乎对这种大马力汽车有着无以伦比的偏好。
第三十六节面具
美娜长舒一口气,平复一下慌乱的心情。时间紧迫,她匆匆上了楼。
美娜客厅里的电脑,用鼠标点了一下网上邻居的图标,所里的电脑图标跳了出来,输入用户名和十六位的密码,打开存储犯人的资料库,随便找了在押的犯人的脸将数据拷贝到了本地电脑里,关闭网络连接。
美娜打开了3D制作软件,将此犯人的正脸和两个侧脸放进去。程序自动生成了一张的3D效果图。
美娜的地下室里也有一台电脑,不过这台电脑和上面的无论从配置还是速度都是无法比拟,更重要的是,这台电脑和一台激光雕刻机连接在一起。
美娜把数据传输过来,将厚度调整为1毫米,电脑自动开始在一张聚乙烯板材上烧出一张酷似该人的面具,地下室里的那些橡皮人偶的脸上戴着的都是这种的面具。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往往就是一种特殊的不足为人道的嗜好。美娜的嗜好就是制作面具,几乎每个土生土长的秦屿人都会制作面具。岛上的可耕种面积就那么一大点,根本不够吃。所以制作傩文化所用的面具就成了古时秦屿人主要的营生手段。
傩是古时越州人的宗族全体成员参加的驱疫逐邪的巫术祭祀活动,现代人惯常以巫傩称之。面具在傩事活动中占有突出的地位,是神灵的凭依之物,时神祇的具象化。
常用的面具分五种,分别是:跳神面具,用于禳灾祈福,驱邪纳吉,祈求人寿年丰;礼仪面具,用于诞生礼、命名礼、成年礼、婚礼、丧礼等各种仪式;镇宅面具,驱祟辟灾,阻断鬼蜮侵入,护卫一方安康;祭祀面具,用于年节赛会、岁时祭祀以敬天祈年,以假面、假形舞乐同庆共祭;戏剧面具,越州的古戏剧,是各民族融合的产物。
面具多用丁香木或白杨木精雕细刻而成,做工讲究,神态生动。因为秦屿的木质精良,岛民就在面具上下功夫,很快就对岸面具制作者的饭碗,成了越州乃至滨海的面具提供商。
不过这在过去,美娜是没有机会学做面具的,因为无论是傩祭活动还是傩戏演出,面具都被赋予了神秘的含义。在古时秦屿人的意识中,面具是神灵的象征和载体,如何对待面具,往往要遵守约定俗成的各种清规戒律。例如制作面具时要先举行「光」仪式,取用面具要事先举行「开箱」仪式,存放面具要举行「封箱」仪式。又如不让女人触摸面具,不让女人佩戴面具,面具的制作、使用、存放都是男人的事情。男人戴上面具即表示神灵已经附体,不得随意说话和行动。
美娜第一次看见大人们制作面具,就被震撼了。面具虽只有一种表情,但却有着无比的深邃和巨大的魅惑。
戴上了面具,那张只有木纳的表情,冰冷、毫无生命的面具,人们的注意力就不再局限于面部,把观察范围扩大,从面部到躯干、乃至四肢全身。人的身体语言所表达出的内容更是丰富多彩。透过躯体姿式、肢体摆动、扭曲、伸展,所展现出来的是那样具有美感、而又错综复杂的情绪内涵。面具是死物,但蕴涵在面具背后的,却是炽热、鲜活而复杂多变的情愫。
于是美娜对于面具木纳的神秘,疯狂的投入。
只要钻研总会有收获,更何况是美娜这么聪明的女子。她制作出来的面具质地柔软,透气性好,人戴在脸上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如再用美娜发明的用羊肚皮下面的脂肪制成的明胶沾在脸上,那么就连自己的亲人都很难在短时间察觉出来。美娜在高中的时候就曾制作了一张同学的脸回到家里,谎称和家人吵架想住在这里几天。美娜的父母硬是没看出来,欣然同意,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个人相处得非常好,离开时,美娜的父母眼泪汪汪的说,下次一定再来。美娜一出家门差点乐坏了肚子,当时她的没有想到自己的易容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虽然有这么高超的技术,除了那一次,美娜再也没有用在人的脸上。后来,她学了心理学才知道。
人虽拥有一张七情六欲的脸,千变万化的表情,但只要看一眼,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秒的瞬间,也能轻易洞悉到那表情的含意,仍至表情背后的内心世界。可这仅是表层,懂得巧妙伪裝的人,会利用虚假的表情,掩饰其真实的内心。那欢喜的笑容或是悲哀的眼泪,都只是浮现于脸上的假象,戴与不戴面具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她不过是通过面具来发泄自己内心对丑陋面孔的不满,她通过赋予冰冷的面以生命温度转移自己内心的情感。
人总要学着长大,学会面对问题,然后解决问题。因为容貌,别人付出一分努力,她就要付出五分甚至十分。正是这样,造就了现在的美娜,踏实、自信、干劲十足。正是这样,她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在同龄人中都是佼佼者。上天不会亏待勤奋者,只要这个人不放弃自己。
美娜回到卧室,她趴在地上,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黑色的铁皮小箱。上面挂着一个黄铜小锁。美娜用钥匙插进孔中,嘎达,锁开了。
箱子内衬着一层黑色的棉绒,里面静静的躺着折叠的羊皮。这是从只有三个月大羊羔的小腹剪下的,一般收羊皮的人都不喜欢这个部位,一来这个部分的羊皮有一个圆窟窿(肚脐眼的位置);二来这个部位的羊皮角质层和真皮层都要比其它部位薄而脂肪和真皮连接紧密、没有结缔组织,处理很费劲,容易在浸泡和晒制的过程中出现孔洞;三来这个位置把羊皮的毛比较稀少,毛孔也较粗,在处理过程中毛孔会变得更大而失去了应用价值。其实,羊羔皮是小腹皮中的精品,在羊皮加工厂的老板眼里,这个部位的工人手艺是最好的试金石,没有十年以上的经验,是无法弄出一张没有一点杂色和细孔的皮。美娜当初为了掌握这门艺术,她的手不知被酸液烧伤过多少次,被剪刀划破了多少回。这张羊皮,美娜已经珍藏了五年。曾有人出过一万块来收购,都被美娜拒绝。可是今天,美娜却要用它来帮助已不是朋友的倚澜,满足她无法与人诉说的嗜好。望着皮,泪水涌出了美娜的眼眶。她是在为皮伤心,还是因为这件事之后将永远失去躺在床上的倚澜而落泪,她自己也不知道。美娜将羊皮放在温热的面具上,沿着脸的轮廓将羊皮剪开,跟着在上面挖出鼻孔和牙齿的位置。
第三十七节变脸
倚澜躺在手术台上,这个是她昨天临时从所里的医疗室借出来的。虽然美娜不喜欢用公权力为自己谋私利,不过很多时候,她也知道,这个权你不用,别人也会主动送上门给你用,要求你用。高强作为医疗室的主管,从头到尾也没有问她用它干什么,什么时候还。
倚澜的身材一等一的好,要不怎么能与省城美女作家、美女摄影师、美女医生齐名,并称为上流社会的「四大花旦」。她出现的地方,一般来说都会受到超规格的款待,无论是领导还是富商都会对她另眼相看,这就是所谓的明星效应。
现在,美娜就要把这个美女给毁了,她就要变成了一个走在大街上也不会让人怀疑的标准越州女人。
美娜将倚澜的一头红发盘在脑后,取来一个羊胎膜。羊胎膜透气性非常好,而且柔韧度高。美娜用它套住倚澜的脑袋和脖子,用剪刀在右眼、鼻子、嘴巴和耳朵处各开小孔。
跟着拿出了一大桶的明胶放在身边,美娜用手将明胶在倚澜的脸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跟着取出一大块明胶粘在倚澜的右眼上,从现在起到明胶失效的三个月内,她只能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硅胶完全透明,倚澜的睫毛一根根的插在里面,犹如经历了几十万年时光的琥珀,生动的充满了灵性,仿佛随时都会跳动,都会露出下面那只如水晶般剔透的眼珠。美娜用刀和镊子快速的修饰着,因为明胶在遇到空气后,三分钟就开始凝固,十分钟后就结晶,那时就只能用小锉才可以将它拿掉。明胶铺满整个眼窝,看上去好像从未有过那只眼睛一样,摸上去很平整也很光滑。美娜满意地笑笑,跟着又剜出一大块。这次,要动的是鼻子。倚澜的鼻子和一般的越州人有很大的不同。越州女人的鼻梁很高,尤其是中部突起一块,被人戏称为鼻子上的珠穆朗玛峰。就是这一块,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近年来,越州美容院的削鼻手术生意火爆。倚澜的鼻子不仅没有那块突起,而且整个鼻子还照其他人小了一圈,配合她的瓜子型的小脸,更加让人觉得她的鼻子就如同用凝脂雕刻成后安在她的脸上一样,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俊俏和秀气。看着她的鼻子,很长时间,美娜没有动手,毁灭美并不是她的强项。
突然,倚澜动了一下,看来麻药快过劲了,她需要抓紧时间。美娜将明胶糊在倚澜的鼻子上,作出一个小峰,然后再作出一个鹰勾鼻头。
越州的人的嘴唇比较厚,这可能和他们自古出海打鱼经历风雨有关。美娜将明胶堆在她的嘴唇上,用手术刀一点一点的修理,很快一个栩栩如生的性感的嘴唇就跃然脸上。这是现在倚澜脸上唯一可以称道的最美丽的部位了。
越州人因为从小喜欢吃鱼,再加上越州的水都是弱碱性,所以越州的人牙齿没有倚澜这样一口细碎的小白牙,都是带些黄的乳白色,牙型也偏大。
这个位置是美娜最难处理的,美娜先将胶涂在玻璃上,点燃酒精灯,用镊子夹住玻璃在火上来回的过两次。明胶直接放火上会很快燃烧掉,所以要想让它变颜色一方面要加辅料,另一方面一定要放在玻璃上,同时要注意温度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美娜用镊子将明胶片夹起贴在倚澜的牙龈和牙齿上,吹了吹。然后用细长的钩子在她的嘴里挑来挑去,将多余的明胶挖掉,再做出一颗颗大的牙型。
不知道是因为硅胶的温度高了些还是麻药劲快要过去了,倚澜的头又微微动了一下。美娜赶紧放下,取出点棉花蘸上乙醚放在倚澜鼻子露出的孔里,几秒钟,倚澜再次进入昏迷中。
美娜抹了抹头上的汗,美娜把剩余的硅胶均匀的涂在倚澜的脸上,然后将面具贴在倚澜的脸上,用力的压下去
从床下取出一本厚书再压上面。
美娜看了一下表,多余的明胶才挤出,整张脸就定型了。
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处理面具上那只眼睛。
美娜把针线团取出,将面具上右眼的中间用刀划开,然后穿上针,用肉色的线细细的缝合。用明胶做一个涂在上面,让针眼看上去若隐若现,跟着在将面具浸泡在一桶调好的染料里。
美娜将书取下,明胶从空隙处挤出很多了,美娜用挫刀将快凝固的胶一点点的挫掉,然后取下塑料面具。
现在倚澜看山去就像一个有了五官但没有脸皮和头发的女鬼一样,此刻她要是醒来,走出去足以将一个心脏病患者吓死。
还剩最后一个步骤。
美娜将羊皮取出,擦拭掉上面的染料放在微波炉里加热30秒,让染料渗透进羊皮的细胞间隙中。跟着走到一个塑料模特前,将一头半长的黑色短发取下套在倚澜的脑袋上试了试,大小挺合适。跟着用黏性更高的明胶涂在倚澜的脑袋和脸上,发套扣上去,拉紧,将羊皮糊在她的脸上。
美娜又取来烫发专用的烘烤机套在倚澜的脑袋上。在温度超过30度时,明胶只要1分钟就可以结晶。对于倚澜,美娜不能用塑料面具和书来压这张脸,那样会产生轻微的变形。对于人偶到无关大雅,但人脸这么精致,一点差错都是对上帝的不敬。
一分钟很漫长,因为这一分钟的成败决定了美娜筹备了三天,三个小时的艰苦劳动。
时间到,美娜小心翼翼的把烘烤机推开。
倚澜睡的很沉,很香,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她已不是倚澜,而是一名独眼的普通的越州女人。
美娜的手指正在轻轻的按摩着倚澜的这样新脸,这样可以让倚澜的面部细胞逐渐的适应,让每一个汗毛孔重新建立呼吸通道,然后正常的排汗。
相对于其他部位制成的皮面具,羊羔的腹部皮肤汗毛数量众多,而且孔径比人类皮肤的孔径稍大,贴在人的脸上后,人自身的汗毛总能找到适当的孔径钻出来,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脸部的洁净,达到长期佩戴的效果。另外,用脂肪做的硅胶细腻柔软,汗毛可以轻易的穿透2厘米以上的厚度,即使为了面具需要改变一下脸型也能让汗毛在明胶里伸出和羊皮面具的毛孔连接。
美娜打了一盆水,将手术器具清洗一边,又用福尔马林浸泡了一下重新放进盒里。然后取出一大块棉花蘸上福尔马林重新清洗了倚澜的全身。
为什么用福尔马林而不是清水,这并不是美娜还想吓一吓倚澜,让她配合。而是明胶即使变性凝结成固体仍然和福尔马林互溶,需要先给倚澜擦一下,防止硅胶凝固在她的身体上不好处理下去。
美娜把扣在倚澜四肢的环都拆下来,放在一边。
第三十八节意外
美娜手指按在一块瓷砖上,啪嗒,瓷砖变成了一个小门弹开,里面露出一个粉红色的屏幕。美娜将手掌放在上面,一道绿光闪过,墙壁分成了两半。
保险库里,挂着各式各样的枪,还有各种各样的刑具,从古代的枷、夹棍、梭指到现代的手铐、脚镣。还有小说和电视里才有的老虎凳、烙铁、竹签、钢钉板、铡刀、纹身机。还有一些倚澜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她是在街头性保健品商店里看到的,塞口球、皮鞭、全包塑胶衣、皮质手铐脚镣、绳衣和麻绳、束臂套、各式面具、电动阴茎、电击器、注射器、甘油、肥皂水、铁笼等等。
美娜从里面拎出那件塑身衣,淡黄色,薄薄的一层,但手臂、大腿、胸和腹有明显的加粗,很符合越州女人的身材。
也许是因为太紧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已经干了三个多小时的缘故,也许是因为连续32个小时没有好好睡觉的缘故。美娜感觉自己的胳膊像灌了铅一样,连件不到五斤重的衣服也拿不动了。
美娜坐在一张椅子上,喘着粗气。
这张椅子和现代的椅子不太一样,看上去古香古色,有个学名叫四出头镂花靠背冠帽椅。椅身有两个扶手,椅背顶端是个方框,中间有个镂空的花雕。不过这把椅子在西方也叫电椅。因为椅背上有铁环,扶手上也有铁环,椅脚上还有铁环。
美娜没有仔细看,因为这个地下室她搬来两年,也是头一次用。
想来一定是老所长建的,老所长在老伴过世后一直一个人生活,家里只有一个不爱说的小保姆。每次她来的时候,小保姆都会躲到隔壁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以致于很多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不敢见人。
老所长搬到了越州,在那里,他买了一套靠海的别墅,优哉的过着清闲的日子,小保姆还跟着她。至于他买别墅的钱从什么地方来的,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不是秦屿人。对于越州上岛的人,本地人从来不关心他们,就如同越州人从来不关心秦屿人一样。
美娜刚抬起屁股,只听一响,一道铁箍从椅背弹出来横在她的腰间。
她正要低头,椅背再次弹出铁箍。她啊呀一声,还没等回过神来,脚下的两个铁箍已经将她整个人都固定到了椅子上,好在她一只手拎着衣服,才没有四肢全部沦陷。
她挣扎两下,没有用,看来椅子设计的相当巧妙。
她把衣服扔到了地上,用手一点点摸索着机关所在。
在手臂有限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
她用手掰了掰,够结实!她的指头比不上钢铁。
看着酣睡的倚澜,美娜苦笑,本来是她要体验冰冷禁锢的,没想自己却陷了进去。
不过美娜就是美娜,一个心理素质极强,机敏而处事果断的女人。
她是抬屁股发动的机关,那么发动机关的一定是重力装置,也就是刚一坐下时因为因为重量将机簧打开,而身体离开时,因为没有重量,机簧才弹出。如果是这样,就应该的椅身的某个部位。
有了方向,美娜沉沉气,又一次开始摸索。
果然,在椅子的一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扳手。美娜心里一阵狂喜,赶紧掰了一下。
铁箍没有反应,她又掰一下,铁箍还是没有反应。
不对,她忽听得头上发出了一阵响声,象是机器齿轮相互咬合的声音。
一个比正常人脑袋大一圈的铁头罩正在往下落,目标正式美娜的脑袋。
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美娜快晕了,她必须躲开,可她没有办法躲开。
铁头罩落下的速度很均匀,但均匀的可怕。
美娜只能把脑袋伸进去,否则,她的脑袋就会被它压成两截。
美娜的手一直没有离开扳手,不过不管怎么动,铁头罩压根停下来的意思。
美娜闭上了眼睛,听着铁头罩和脖子上铁环咬合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上先是一阵冰凉后是一阵灼热。
铁头套徐徐拉起,消失在头顶,跟着铁环全部都缩进椅子里。美娜赶紧用手摸摸脸,啊!
她的头上已经被严丝合缝的被铁皮包裹起来。
镜子里的她已经变成了大仲马笔下的铁面人,不过这个铁面具制作之精良,是那个时代不可比拟的。
美娜看着自己,泪流下来。
美娜记得老所长曾几次邀请她来别墅做客,都被美娜严词拒绝。想来这个装置是他专门为她订做的,只等她来这里,他就可以……。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老所长离开这么久还会算计到这一天。当初美娜看见这把椅子时就喜欢上它,它就像一个诱人的馅饼,更像一个温暖的男人在那里独自的守候。美娜几次想坐在上面休息一会,都因为工作太忙。没想到,这次为了躺在手术台那个可恶的女人,自己坠入老所长的圈套。
戴上它,美娜辛苦十年的一切都没有了,谁会相信这个戴着铁皮面具的人是秦屿人人敬仰,越州人人敬畏的所长。戴上它,那个等了她十年的男人再也不会看她一眼,更不会给她一个贴心的拥抱。事业,爱情,奋斗,复仇,在戴上它的这一刻都消失了。
镜子里只有一个铁面人,戴着一个永远无法除去,又或者除去付出毁容代价的女人。戴上它,她更像一个囚徒,比那个躺在床上的梦想成为女囚的女人更像一个女囚。
她绝望了,不过她没有喊,没有跳,闭上眼睛一头装上镶在墙面的镜子上。
哗啦镜子碎了一地,美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坐在刚刚的椅子上,衣服掉在了地上。头顶的大钟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一点了。
美娜赶紧站起来,镜子里的她好好的站在里面。
她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噩梦。
美娜捡起衣服,发觉衣服轻了许多,刚才的那个噩梦还是有好处的,美娜苦笑。
倚澜睡的很香,美娜将她的身体拨来拨去,还是没有醒。
这是美娜按照倚澜的身材设计的用全身塑体衣制作的,它的材料采用美国最新科技宇航服专用,透气性极好,人穿上后有一种丝毫没有感觉一般,而且从外表看,它和人体皮肤颜色几乎一样,肉眼基本分辨不出来了。
现在的她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不会有人认出她就是那个美女记者倚澜了。
108898号囚服洗的很干净,越州第二看守所,无论从狱警对囚犯的态度,还是生活各个方面,都要比越州一看强上几倍。全省优秀监狱的称号不是白来的,狱警和服刑人员一手一脚干出来。
海蓝色的内衣内裤,灰白色的囚衣囚裙穿在了倚澜身上,现在她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囚犯了,只需要明天早上往看守所里一扔。
美娜又取出一副脚镣扔在地下。
这个脚镣和警用脚镣的差别不大。警用脚镣不用钥匙孔,都是用铆钉镶套在人的脚踝上。其实加一个锁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警方还在沿用着50年前的制度。至少在狱警眼中,一旦人被加了脚镣,直到死是不能开的。所以脚镣也有一个称呼,就是鬼门镣。这个脚镣是有钥匙孔,剩下几乎完全一样。重量,女式镣12斤;颜色:黑色;质地:铸铁。节数:10;节宽:0。1米;总长度:1。3米;孔颈:0。1米。
美娜把脚镣套在倚澜的脚脖子上,为什么要给她戴上,美娜也弄不清楚。
在这个地下室,只有天棚有一个通风空上面还套着铁条,很安全,别人进不来,她也出不去。美娜压根不用担心她会逃走,再说,这一切还是她自愿的。
或许美娜心中对她的愤怒还没有削去,还想让她多吃点苦头吧,因为只有死囚才会上镣。
美娜把所有的塑料人偶都塞进了保险柜,关上了门。
想当初自己花了三天时间才把密码解开,看了满屋子的东西,她就后悔。没想到这些东西居然派上了用场。
美娜把准备好的一套材料放在了床边,等她醒来时,她自己看吧!
关上大铁门,把倚澜独自留在这个地下室,此刻的她是在黑暗中最合适。让她冷不丁看到自己这张脸,美娜害怕她受不了打击,虽然是她主动要求玩这个游戏,可美娜真的不希望她在游戏里受伤。
美娜上楼,将倚澜所有的身份证件锁在抽屉里。
太累了,她倒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第三十九节冤案
第五日 上午
「您好,张所长吗?」电话铃声总是在天刚亮就被把她吵醒,她这个所长当的真太辛苦了,这是胡雷对高强经常谈起的话题。
「我也马上去,今晚是任雪的班吧,你让她把转运车准备好,我和高强到后,马上把刘馨提出来,送到极乐园!」
美娜一看表,已经七点了,从来不迟到的她就快破记录了。美娜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警服,打开车库门,一路朝看守所而去。
表姐还没有来,高强焦急的走到院子里。
高强盯着大门,张美娜的车一停下,赶紧抢先一步把车门打开。
「所长,早!」
「5098怎么样了?」张美娜问。
「情况很不乐观,不能再拖了?」陈所抢着回答。
「高强,你看呢?」张美娜把头转向他。
高强点点头,嘴角一皱。美娜知道,高强心情不好时总是这样。
「那好吧!马上走!」美娜下命令。
很快院里就站满了人,人事科长、财务科长、医务科长、政教科长、保卫科长、所在监区当值狱警、武警当值班长、武警中队长、指导员都来了。打字员很快打出一张出保外就医的单子送出来,大家以此在单子上签字。
两名武警将刘馨抬了出来。棉被外面七道八捆的上了好几道绳子,而且都是死扣。
「松开,戴戒具。」保卫科长下令。
「高强,你来开车!」
两名武警将刘馨像拎小鸡似的扔到了押运车里,握着枪坐在了她的两侧。
刘馨的瞳孔突然的紧缩,她仿佛一瞬间恢复了意识一样,蹲在车里开始挣扎。
高强赶紧跑进去,轻声说:「别怕,别怕,不是拉你去刑场。」
她抖了抖身上的镣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们要送你去极乐园,给你治病!」高强接着说。
她安静下来,眼神发散,迷离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美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高强打着了火,扭开手闸,踩离合,挂一挡。
车缓缓离开看守所。
「所长,5098的案子,你怎么看?」高强悄声问。
「这里没外人,叫我表姐就行。」美娜答非所问。
「5098的案子,你怎么看?」高强稍微大了点声。
「我的看法吗?」美娜一愣。
「没错,我想知道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高强追问。
「这个好像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美娜回答。狱警的工作是关押看管犯人,至于她有罪无罪应该有法官决定。
「你看这个!」高强将文件袋交给美娜,「这是早上到的!」
美娜拆开看了一眼,「死刑!很正常!」
美娜的第一反应果然是这个,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对工作兢兢业业,但对是非不闻不问。
这几乎是每个在监狱工作三年以上人的职业习惯了,而美娜已经在监狱待了十五个年头,看透了红尘中事。
「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很多疑点!上面下的太快了点!」高强自言自语。
「这不是我们工作的范围,你别想的太多了。」美娜冷着脸,没有正面回答。
「表姐,二姨夫他们把她鉴定成精神病吗?」高强似乎知道什么。
「那得问你自己,我们都是精神病医生的后代,她有没有精神病你我都很清楚。做这个鉴定不过是走了程序而已。」美娜微笑的说。
「表姐,刘馨是冤枉的,我手里已经有了证据。只要这个鉴定能拖一阵子,我保证她一定可以无罪释放。」5098真名叫刘馨。
「证据,什么证据!你不是想告诉我,害死那个女人的是那个替她开颅的医生吧!」美娜停下了车,推门下来,有些话,即使刘馨是疯子,也不能让她听见。
「没错!那个大夫是一个典型的二把刀,如果我的老师还在的话,那个女人肯定能够活下来。再说,她本来是自己得了脑瘤而死的,压根和刘馨无关。」高强很明白,赶紧走下来。
跨海大桥上,无数海鸥在飞,寂静的白昼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又怎样,你想替她翻案。」美娜没有瞅高强,一个人对着海风说。
「表姐,我想干什么你都知道,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我已经联系了当年胡雷表哥的同事,他已经同意了替刘馨上诉。」高强误会了张美娜的意思。
他,张美娜的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带着南韩镜片,满脸堆笑的男人朝她走过来,一边打着招呼说,「美娜,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美娜捂住胸口,深呼吸。
「高强,这个案子你就别插手。」
「为什么,表姐。」高强听见这话,如五雷轰顶,无知所错。
第四十节拒绝
第四十节拒绝
高强对表姐的感情是真挚而热烈的,他从小就像神一样的崇拜她,表姐是他这辈孩子中的大姐。她有不同于女孩子的魁梧的身材,在越州人的一片歧视目光和言语甚至拳头里,她像一座高山一样挡在弟弟妹妹前面,风摧不垮,雨浇不塌,无论是小学、中学,没有人敢对他们家的人呵斥、动手。表姐自小聪明,在一切以成绩论的学生时代,她是弟弟妹妹们的楷模。她从不以自己成绩好为骄傲,为资本,对于弟妹们的问题,无论多么幼稚她都会耐心的解答,上一辈人的工作都很忙,从上初中后,她就是全家孩子的免费家教。在秦屿中,他们家族的成绩堪称全岛的另类,全部都读到了大专以上,是秦屿第三代中的佼佼者。高强是真心喜欢表姐的,当初他明明可以留在医院的,就是为了来到表姐身边,才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
在他眼里一贯公正严明的表姐怎么会这么做。
「你不是一贯要求我们要执法为公,秉持正义的吗?自从你管死囚牢后,我们秦屿就没有一个女死囚被枪毙过。你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刘馨的命也是人命,更何况她是被人冤枉的,比那些本该死的人更应该救才对。」高强说话开始语无伦次。
「你说什么,我没有救过死刑犯,她们的案子是法院判的,这点你要弄清楚。至于那个人和我之间是私人关系,这你知道。」张美娜有些生气。
「这些我都知道,可表姐,你为什么不能对刘馨伸一下手,救她一把。」高强还在坚持。
「高强,你以为你在越州干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吗?」张美娜厉声的斥责,她真的生气了。
这段时间,高强经常不在所里,美娜是一把手,她没说什么,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这和他一贯作风不符,他总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全所知名的几年如一日。越州有些传闻,说有一个穿米黄色西服的男人频频出现在曙光医院,找一些曾参与治疗的医生护士谈话,内容都是有关脑科手术的问题。派出所的民警监视过他的举动,但没有找到可以拘传的把柄。他的身份颇为神秘,既不是律师,也不是刘馨的亲属。刘馨在越州已经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了,当初她脸毁容后,人们就躲都来不及。
米黄色西服,男人!美娜记得一个月前大家出去逛街时,他相中了一身同样颜色的西服,那身西服还有些怪,一般的西服上衣只有两个扣,它是四个,而且是一种镶了黑边的红扣。这和民警们说的是一模一样。
高强做面具的功夫美娜是知道的,
几乎每个土生土长的秦屿人都会制作面具。岛上的可耕种面积就那么一大点,根本不够吃。所以制作傩文化所用的面具就成了古时秦屿人主要的营生手段。傩是古时越州人的宗族全体成员参加的驱疫逐邪的巫术祭祀活动,现代人惯常以巫傩称之。面具在傩事活动中占有突出的地位,是神灵的凭依之物,时神祇的具象化。
而那个男人,美娜没看到就才能猜出一定是高强假扮的。
高强对刘馨的同情她早就看出来了,从她第一天来到这里,高强就给她破例开了一个单间,不和其他的犯人搅合在一起,开庭前不要给她派活,饭菜按最高标准供应等等。
「其实,曙光路派出所的民警早就注意到你了,不过是因为你扮的那个人总是上秦屿,而他们不愿意也不敢得罪秦屿人罢了。上面打来招呼过,让我注意一下这个人,我知道是你,所以一直敷衍着没有答复。你不要做的太过火,行不,表姐还能照顾你多久。」美娜有点心酸。
这个表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许是小时候什么事都是她出头的原因,长的有些秀气,在一群女人中也经常的挨欺负。
高强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表姐的触觉可以伸的那么长,不愧是一个老警察了。
「表姐,我们不能让无辜的人背着杀人的罪名而死。这是我们执法者的耻辱。」
第四十一节真相
「表弟,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被乡亲们称为秦屿三杰吗?」
张美娜突然改变话题让高强一头雾水。
高强笑道:「每个秦屿的年轻人都知道。我们三个都是少年神童,14岁上大学,在校是学习成绩非常好,不到三年就修完全部课程,直接获得硕博连读的机会,并且都在三年时间修完,博士论文都刊登在全国一类期刊上。第三,我们三个是岛上目前职位最高的。」
「你只能知道这些。」美娜叹了口气。
「告诉你吧,我们不是什么少年神童,14岁能上大学不过是负责管理秦屿户籍的民警跟我们开了个玩笑。岛上的人都按公历报户口,而我们的姥姥却喜欢按农历报户口,所以我们的户口年龄比实际身份大两岁而已。虽然我们秦屿人不多,但我们这一茬人,读到博士的不是三个,而是五个,读到硕士的还有九个之多。我们是岛上职位最高的人是没错的,但只是在岛上,那两个博士,一个在省政府里当处长,一个在北京一所高校里当了教授,九个硕士一个没在岛上,他们遍布全国,哪个不比我们强。我们之所以被称为秦屿三杰,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存在让现在的秦屿人燃起了希望。那些上岛的越州人,他们在司法系统里根深蒂固,建所后一直牢牢占据着看守所里所有的好位置,他们那一个不是正式编制,上岛后不仅有工资,还有出差补助,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却还拿着工资不干活,一周来几天,剩下就不见踪影。而我们呢,整天被困在看守所里,没有一天自由。就算秦屿是我们的家,但我们也不是囚徒,凭什么判处我们秦屿人世世代代都是无期。这还不算,由于我们秦屿人的学历很低,有没有后门,在我当上所长之前,全都是合同工,没有各种保险,工资只有他们的一半。他们挣的比我们多,活却是我们干的。错的都是我们,升迁的却是他们。年年的奖金被他们拿走,我们却要背着处分过年。他们都是亲娘养的,我们都是后娘养的吗?改变这一切,你知道是谁吗?是我们三个,滨海监狱迁到岛上来之后,高强表哥当了副监狱长,我当上了所长,你当上了副所长。秦屿人在岛上的地方才得到翻身,海对面的人才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这才是秦屿人把我们尊为三杰的原因。」
高强仿佛在听天书一样,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三杰的称号背后竟然有这么多说道。也不怪他,那些年,他一直在外读书,压根不知道秦屿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当初又是怎么过来的。
「你知道吗,表弟,当初,你本应在大学期间就被招进所里,是大表哥牺牲了个人才换了你五年的读书时间。滨海监狱迁址那年,省里一直为人选挠头,他们想提拔一个秦屿人当副监狱长,因为滨海监狱到了秦屿后,大部分老狱警都提出了调职,不足的人员只能由秦屿人来补充,但找一个既能安抚秦屿人,还能对上面有交代的人却让他们十分挠头。论学历、能力,当初可以胜任的只有大表哥一个。他们找到了大表哥,虽然监狱和律师事务所都属于司法局的管理范畴,但作为民营的事务所,司法局只有一个监督和指导的权利,没有人事权。再说一年几十万的收入和一个副监狱长二万年薪相比,差的实在太多。大表哥压根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可后来大表哥为什么还答应了,那都是为了秦屿的年轻人。他和上面做了一个交易,本来省里已经决定凡是秦屿的年轻人只要年满十八岁就必须进警校然后当狱警用来补足人手。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让秦屿的年轻人只要有机会念书就可以推迟进警校学习,只要大学毕业后找到工作就可以离开秦屿不必非得当狱警。这才有了后来的博士和硕士。要不是有大表哥的牺牲,怎么会有那些人的幸福生活。他们的父母能不感激大表哥吗。而我上任以后,大刀阔斧的改革,把那些吃闲饭的越州人统统赶回了老家。为了把我们秦屿人全部转成了正式编制,我得罪了上面,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行政级别没有升。不过秦屿人的收入得到本质的提高,而且不用为以后担心。虽然,我们二看的编制少了,经费也少了,但我们的生活却过的更舒服了,空间更自由,每个人都有了充分的学习和娱乐时间。看看那边一栋栋的小别墅,谁敢说我们秦屿人是垃圾,是毒瘤。我们在越州人眼里过的就是天堂般的生活,这一切都是我们三个人的功劳。这就是为什么秦屿人即使是我们的长辈,见了我们都毕恭毕敬的,连当年老院长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这就是你看不见的生活的另一面,它很残酷,我们在背后吃了多少苦从未对别人说。但今天,我可以骄傲的说,当初的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张美娜指着那一片片绿荫掩映下的楼房,脸上露出一片骄傲的神色。
「可这一切,跟刘馨的案子也没有关系,凭我们现在的地位,救她岂不是更方便?她应该活下去,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灿烂的阳光下,而不是那狭窄的死囚牢中或者精神病院里。」高强大声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表姐的话更鼓足了他的信心。
张美娜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高强说才能打消他那份可怕的念头,有些事是不应该告诉他的,让弟弟妹妹们保持一颗纯净没有玷污的心一直是她和胡雷表哥的心愿。
「我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明天我就要坐上开往滨海的火车到省城报道,跟着进京进修三个月,回来的时候,滨海监狱已经建好了,我会带着小雪、小梅她们去那里工作,这里的人手将由新毕业的学警补充。这批学警中有我们秦屿人十五个,他们今后就只能靠你了。我已经向上面正式推荐你担任一看和二看合并后的秦屿看守所所长。」
「一看和二看要合并,我怎么不知道!」高强已经被张美娜的思路所牵引,完全忘记了此次谈话是为了刘馨的事。
「你能知道什么,我们后院一直在盖房子你不知道吗?」张美娜真是服了高强,这些事在越州都快人人皆知了,只有他这个榆木脑袋还没看出端倪。
「那不是女子监狱?」
张美娜敲了高强一个脑刮,「你怎么想的,女子监狱怎么可能盖的和看守说那么近,出事怎么办。」
「你,现在这个副所长,在越州跟派出所的副所长是一个级别的。过去有句话叫九品芝麻官,你连九品都算不上。这次,一看和二看合并,所长的级别升格为副处。这是个肥缺,一看不知道多少人眼红的瞅着它,恨不得一口把它吞进肚子里。而这次,我去女子监狱,不仅要把所里的女同志都带过去,还有即将毕业的五个女学员。这样算下来,你和现在所里剩下的,加上学员里的是五名男学员,不过才十个人,越州需要上岛三十人。让他们人数占绝对优势,还能有你们的好日子。官场倾轧历来残酷,你不进就意味着别人要进,别人一进,你就甭想在进。到那时,恐怕又要回到我上任前的时候了。你现在学历是资本,年龄是优势,秦屿身份是根基,从警十年是资历。即便如此,局里压根就没有考虑过你。是我和大表哥深夜造访各位局领导,他们才表示同意让你试试干。其中这个案子就是重要的筹码。现在,所里和即将毕业的秦屿人都要靠你。我敲定了四个人担任合并后的重要部门当科长,李所给你当副手。那个指导员让他先得色几天,他的任命只是个副政委。你现在起要承担起我当初的责任来,让秦屿的年轻人有时间多学习,将来有了文凭,地位就更稳当。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让下一代步我们的后尘,让他们脱离秦屿,融入到外面的世界,那里虽然有时残酷,但经历风雨后,他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彩虹,而不能像我们的祖辈、父辈和我们一样困在这个狭小的岛屿上终老一生。死的那个人是谁,是土地局局长的如夫人,给她做开脑手术的是副市长的夫人,这个案子是市局局长亲自督办,市检察长亲自公诉,市中院院长亲自开庭当法官。这样一个案子,你认为能翻吗?你要是翻了,倒霉的不是他们,而是你和所有秦屿人。为了今天的局面,我们付出多少。决不能因为这个跟我们毫无干系的案子毁了所有的努力。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三个是一体的,是秦屿人的象征。我们就如同在走钢丝一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些日子你做了什么,没有人想知道,现在都要停下来,表弟,你懂吧!」美娜看来说服不了高强,只好改成命令。
高强终于被人说美娜说傻了,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四十二节人命关天
「那是一条人命啊!人命大于天!」高强心中的正义还是在迷茫中爆发了。
「对,那是一条人命,但你不是一个人,你做的事情会扯进秦屿所有的人,他们就活该和你一样担惊受怕,那是几百人的幸福,你辜负的起!」张美娜的怒火又一次腾了起来,表弟太固执。
「我有证据,有把握证明那个人是死在手术台上的,而且是因为一个错误的诊断造成的结果。」高强怒吼。
啪,张美娜一个巴掌忍不住甩了过去。
高强捂着脸,不再说话。他的心在这一巴掌之下碎。
虽然表姐没有娇媚的容貌,没有美丽的线条,可表姐那份正义、那份执着、那份奉献早已深深感染了所有认识她的人,虽从未说出口,高强却一直爱着她。法律规定近亲不准结婚,可高强一直坚守,只要表姐一天没有找到伴侣,他就一天陪在表姐身边。
他不知道表姐到底怎么了,难道官位真的比人命更重要吗?
张美娜开始恶心,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五年来辛苦栽培的表弟怎么会如此不理解她的心,被至亲的人伤害要远比和陌生人生气严重许多,那是心灵的无法抚平的。
「知道我怎么当上所长的吗,知道我为什么至今单身。虽然我长的不漂亮,追我的人还是有的。」那个男人的身影又一次在她的眼前晃动。
「八年前,就在我成功的将第一个女死囚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第二天,老所长在半夜冲进我的办公室。当时,我一个人在二楼值班,死牢里关了几个人正在闹情绪,我不敢放松警惕。那天,他刚参加完老同学的聚会,带着浑身的酒气。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说我滥用职权,诱导罪犯逃脱惩罚。他说我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从不尊重他。跟着,他就撕开了我的衣服。那时,那个禽兽才四十多岁,我的力气在女人中算是很大的了,但跟他比起来差的还是太多,在加上他接着酒劲,我抵抗不住,被他……」张美娜哽咽了,这件事连她父母都不知道,本来她也不打算告诉高强的,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不能再有秘密。
「那头肥猪在我的身体里不知留了多少罪恶的精液,我被绑在床上,眼泪都带血。肥猪睡着了,我挣开绳子,举起了枪。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想一枪毙了他,然后自杀。可我没有开枪,每天和那些死囚待在一起,学了那么多年的心理学,造就了我的冷静,冲动是魔鬼。他多大了,我才多大,我实在犯不着为了他那个猪狗不如的家伙陪上自己的性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要靠他才能完成。第二天,我就和男友提出分手,我已经残缺,配不上他。那头肥猪第二天醒来时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但他见我没有声张,还以为我默许了他的行为。对我更加的放肆,每逢他喝醉了酒都会借故到我的办公室,甚至到我的卧室里去骚扰我。不过,我对他早有防范,而且将他每次骚扰我,甚至强暴我的过程都录了像。不仅如此,我还收集了很多他们越州人欺负我们秦屿人的录像证据。之后,胡雷表哥就把他约到了滨海,我们在大表哥留下的律师事务所里的密室里给他看了。你知道吗,他当时就双膝跪倒,泪流满面,磕头求饶。作为看守所长,他知道自己这个所里犯人会怎样对待他。我们让他自己选择回到局里,然后让我继任,否则这些录像就会出现在省里领导的办公桌前,我不知怎么样让我当上副所长和代理所长的。剩下的那些越州人就更好对付,录像一放,他们全都傻眼,乖乖的都逃回老家去。他们在背后骂了我很多难听的话,不过对于一个胜利者来说,这算不上什么。至于那个指导员,我所以放过他,是因为他下班后曾跑到我家里,又是哭又是求的,说他上有老下有小。」张美娜擦干眼泪。
「这次,你能当上所长,也有那个禽兽的功劳,否则市公安局的那些大人物们怎么会让我们秦屿人再次掌控看守所这个肥缺。这就是社会,一切皆有因果,一切皆是阴谋。至于你手里那些所谓证据!那些吃公家饭喝公家汤却不办公家事的人会相信你的话。你的那些所谓证据有机会摆到大领导的桌面上。上上下下,多少人多少双眼睛,他们看到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替她哪怕说一句。」美娜开始呕吐,止不住的将肚里的东西倒出来,这是她三天里第二次吐得这么厉害。
高强手足无措,不是因为表姐刚才的那番话,而是发现她的神经性呕吐已经到很严重的地步,不能拖下去。
吐完,张美娜喝口水接着说。
「高强,大表哥夫妇上个星期去上海参加全国监狱长观摩学习研讨会。我此去北京除了参加部里组织的学习外,郁老师还帮我联系北京最好的医院,全面检查身体,药物无法治疗的话,就动手术。你明天下午也要出发去滨海参加厅里组织的培训,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三个都不在秦屿,恐怕会有一些变故发生。胡雷表哥临走前布置一套应急方案,回来后你马上布置下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装作不知道,让他们搞下去。这关乎到我们秦屿所有狱警的命运,你绝对不可以任意妄为。至于刘馨这件事,表姐我早已安排好,今天的鉴定结果是一定的,你那个朋友是不会接这个案子的,因为他要和我一起去北京。你说的那些证据我他交给他的小校友办理,他的能力很强,问题不会太大。从现在起,到刘馨行刑日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肯定来得及。即便来不及,你也可以利用所长职权,暂停行刑。你真以为我会让刘馨这个无辜的姑娘为了那群贪官送命。你也要想到,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可能的判决,刘馨估计不能出去,毕竟,那个女人的死她还是要负一些连带关系。」
两天里第二次来到极乐园。
美娜的母亲高兴的站在门口接他们姐弟。
「今晚回家好吗?你又瘦了!」
美娜笑笑,「好的,妈!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红烧狮子头!怎么样!」
「谢谢妈!」美娜偎依在母亲怀里。
母亲抚摸着她的短发,三十五岁了,她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找一个家。
车里的武警将犯人押进观察室。
屋里坐着十三个穿着白发褂的医生,看年龄都五十开外。
他们围坐在一起,观察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刘馨。
第四十三节绝望
第六日 傍晚
倚澜从昏迷中醒来。
落日的余辉从地下室唯一的天窗里扫射到地面,形成了一道长长的光柱。
倚澜坐了起来,她的头还在痛。她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清晰了许多。
张美娜已经走了,但她那张丑脸扭做一团的笑还在倚澜的脑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自己还活着。难道她的良心发现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临时阻止了她。
倚澜眨了眨眼睛,感觉右眼有些异样,好像有一层胶水粘在上面,眼皮怎么也打不开。
适应了一段时间,倚澜终于能够看清楚黑暗中的地下室。
大门还在那个位置,她走过去,摸了一下,冰凉冰凉的,看来它是金属焊的,很结实,从里面绝对无法打开。
整个地下室除了她躺过的这张床外,空无一物,看来张美娜是不想留下可以帮助她逃跑的东西。
倚澜重新坐在床上,一天没吃东西的她肚子已经开始唱歌了。
她一只手揉揉肚皮,想着这也不是办法。
她砰砰砰的连敲了几十下大门,外面一点反应没有。
任雪和她的男友此刻正走在围海大堤上。
海水的波光映着夕阳的余晖,就象无数的星星眨着眼睛,漫舞的海鸥在云霞装饰了的舞台上尽情的表演,时而似离弦之剑,时而又留连忘返。
「你听,好像有人在喊救命!」理成毛刺的男友说。
任雪闭上眼睛,仔细的聆听。
「没错,是有人在喊!就从那个方向传来的。」任雪指着不远处说。
「我们过去看看吧!」男友拉着任雪的手沿着声音跑过去。
穿过一片椰林,暗青色的小楼在夕阳中被涂抹成一片浓绿。
两人停下了脚步,声音消失了。
任雪笑了,「你刚来秦屿,是不是把鸟语当成人声了。」
男友一脸的疑惑,「明明就是人声,难道我耳朵出问题了。」他用手掏了掏。
太阳就要落入海中,倦鸟都以归巢,两人跑的有些累,回到海边找了块石墩,坐在上面。
任雪斜躺在男友的怀里,一脸幸福的傻笑。
男友用手当作风扇给她驱赶热意。
倚澜的嗓子喊哑了,刚才的呼救声没有引来一个人。
她忽然记起美娜的这栋小楼在新岛的位置极偏,虽然能欣赏到美丽的夕阳,但周围几十米都没有另外的人家,在百鸟归林的时候,外面吵杂的鸟鸣都已经传到这里,她的调门本来就不高,怎么会有人听见呢。倚澜开始后悔,刚才实在不应该乱喊,至少应该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那样声音能穿的更远,或许有浪漫的情侣走过听见她的声音呢。
斜射进的夕阳越来越微弱了,原本几道光柱已经变成了地上模糊的影子,它缓慢的在地上爬行,终于到了西面的墙壁上。
倚澜无聊的盯着影子,忽然发现了墙壁的秘密。
墙壁上原来有一面镜子镶在了砖面上。
美娜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大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难道真的是她吗?
她向左向右看了又看,没有其他人。
难道是鬼,又或者她已经死了,镜子里站的人是被张美娜新抓来的人。
多年的教育让她成为一名无神论者,但恐怖片看多了,有时走在寂静无人的夜里,她也会害怕孤魂野鬼光临她走过的路。
倚澜把身体转过去,平复一下狂跳的心脏。
跟着她有转过身体盯着镜子里的人。
没错,镜子里的人动作和她完全一样,她举起手臂想摸摸耳朵,突然发现自己的耳朵已经看不见了,表面只有一层光滑的膜。她的右眼也不见了,上下眼皮被缝在了一起。
倚澜恍然大悟,不是张美娜良心发现,她已经完成了她的杰作。
她是想把倚澜困在这里活活的饿死,然后在处理她的尸体。
这种死法比直接将她勒死或者毒死都残酷的多。
难道我的命运就要和古代欧洲犯了死罪的贵妇一样的命运吗?困在狭小的密室里活活饿死。倚澜心里大声的问自己。
「不,绝对不可以!」倚澜忽然鼓起了勇气,她要出去,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要出去,揭穿张美娜这只披着羊皮的狼。
倚澜躺在床上,她要保留体力,尽快想出一个办法从这里出去。
月亮爬上了树梢,老人们已经闭上了灯早早睡下。
「天窗,只有天窗!」倚澜看着天窗发呆。
她跳了下来,把床立起来靠在墙壁。
她双手抓住床腿的栏杆,双脚蹬住床板,胳膊一使劲。
砰,倚澜重重的摔在地上。床倒下来,床腿离她的脸不到一厘米。
「好险!」倚澜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刚才摔下是,身上没有怎么痛。
倚澜赶紧爬起来站到镜子前,她穿了一身海蓝色的囚服,脚下拖着一根铁链。看来张美娜为了防止她逃跑煞费苦心,倚澜冷笑。
她摆了几个姿势,终于发现自己的身材发生了很大变化。胳膊、大腿和腰部明显的变粗了。她捏了自己一把,几乎没什么感觉。
第四十四节逃跑
难道我被套上了塑胶衣,像美国电影里的蝙蝠女一样?倚澜又开始胡思乱想。
想了半天也捋不出头绪,倚澜又把床立了起来。
床又倒了,她却没有摔倒及时的跳到了旁边。
连倒了几次,倚澜终于找出了规律,不过她也已经精疲力竭了。
也不知歇了多长时间,倚澜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大钟报时发出的叮当声。
她沿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在依稀的星光下,大钟就挂在右手边墙壁的紧上头。
又多了一件可以帮助逃跑的工具,倚澜兴奋的跳了起来。
她将床倚在墙壁上,如马猴一样轻松的爬了上去。
大钟挺沉,她握在手里心里一阵的欢喜,可下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让大钟沿着床板滑下去,即便这样,大钟仍掉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咚,哗啦,叮叮当当,稀里哗啦!」大钟的外壳摔成两半,钟面碎成了无数块细小的玻璃,时针和分针飞了出去,钟摆在地上来回的打转。
月亮绕过一大圈终于光临到这间暗室,地面散乱的玻璃无规则的反射着微弱的月光,房间里瞬间变得亮堂起来,这让倚澜想起了小学时的一篇课文,爱迪生救母。此刻,有了清晰的视野,倚澜终于鼓足了勇气,逃出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倚澜把床挪到气窗的下面,把分针拾起爬了上去,分针的顶端又细又薄,正好可以当螺丝刀用。倚澜随便挑了对准位置用力的左转。螺钉微微动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爬起。倚澜加大手腕力量,对着那一丝月光微笑着。滋洠�第一颗螺丝从天棚一路飘红而下,血从倚澜的手指缝间冒出一滴、两滴…�?BR>
不过这股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第二颗螺丝钉显然是锈死了,她刚一用力,分针的针尖就钮成麻花劲。倚澜跳下来,沮丧的坐在地上。
指尖传来巨痛,倚澜低头一看,大大小小十几条裂口分布在五个手指上,皮肤裂成了一块块好像万年风化下的斑驳岩石。十指连心,倚澜终于有机会体会这份难得的体验。
独眼里泪一滴滴的掉下来,银白色的月光下,化成一道美丽的瀑布。家,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温暖的家,疼爱她的母亲每天夜里都会把她踢掉的被重新盖在她的身上。
月光虽亮却挡不住满天星光,工作了一天的人们此刻都在酣睡。梦中,他们露出了微笑,是下岗工人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是高考生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病重的亲人找到了治愈的希望,是商人得到一大笔生意,还是失学儿童收到了不交学费的通知。可就是没人知道,一个漂亮、自信又敬业、职业的记者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主意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境地。
天无绝人之路,人不能被困难吓倒;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倚澜搜肠刮肚的想着那些鼓励人的词汇给自己打气,她不能绝望。很多时候,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倚澜费力的盘起臃肿的腿,学习聪明一休的样子,打坐凝思。
没有了大钟的骚扰,倚澜的心情变得安静平和,思虑也清晰了很多。一个又一个逃出的主意冒出来,但很快又被她一个个的否掉。在这种密封的很严实的地下室里,常规的想法是无法实施的,除非她有特意功能,能将钢筋拔掉,又或者她有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们的武功可以破壁而出。可现实,她只是一个普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而已。
倚澜抬起头,看着那一根根手指粗的钢筋,自由只有一窗之格,生命就被几根钢筋阻断。她灰心了,丧气了,路已经到了尽头,她似乎只有接受饿死在这里的命运。
倚澜四肢摊开躺在地板上,脚镣与满地的玻璃混杂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夜空下,秦屿的鸟儿都已经熟睡。声音虽然刺耳,传的也很远,却没有一丝回应。张美娜的别墅,没有几个人敢靠近。她那张虽不算太难看但异常严肃的脸会喝退所有试图接近的人,她孤独着,一个人住在远离高墙远离人群远离这个世界的地方,品味着作为「丑人」的痛楚。
第四十五节脱险
倚澜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她想起了一个办法,一个在很多小说和电视剧里不断出现,不断被人复制的办法,却极难让人记住的简单极了的办法。
衣物纤维在潮湿的状态下,拉力将增大到平时的十倍,现在只要来一根撬棍,她就可以将那个通气孔的钢筋撬弯。
衣服是现成的,撬棍就用那根钟锤,水嘛,就是她的尿。想到这,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从小到大,她还没有在非厕所的地方小便过。
非常时期,非常态度,没有什么不可以。现在,她就要做这样一件她不愿意却不能不做的事情。
倚澜再次爬到床头。衣服上的骚味不断的攻击她的鼻孔、咽喉和肺部,她的嗅细胞已经有些麻木,鼻涕不听话的流出来。胃在中枢神经系统不断的发出刺激信号后也开始出现了轻度的不适,十二指肠处的胰液和胆汁倒灌进胃里开始腐蚀胃壁。呕吐和疼痛开始传到她的大脑里,让她不得不屏住呼吸,只用双臂搅动钟摆。
生锈的铁筋开始有了细微的抖动,尿液不断的从衣服里挤出来。汗从倚澜额头不断的渗出,厚厚的明胶和面具挡不住来在面孔的汗液的压力,终于屈服了,让出一条通道来。
铁条突然抖动一下,嘎吱,断了。
倚澜心底一阵的兴奋,脚下也跟着来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床脚松动了,哗啦,帕擦!倚澜掉了下来,床板重重的砸在她的大腿上。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的夜,倚澜清晰的听见自己腿骨断裂瞬间发出的脆响。豆大的汗滴从她额头、面颊,身上所有能冒汗的地方冒出。
塑胶衣虽然起了最大的限度的缓冲,但床板周围的钢筋却压在她了大腿最脆弱的部分。这就是所谓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吧。
倚澜绝望的看着那根断开的铁筋,那个缝隙她已经有把握钻出去。可,她现在却是望窗兴叹,恨不得父母当初没给自己多生出一条腿。
张美娜站了起来,打开窗。
夜里,海风还是有些凉。发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美娜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长发。
就要去北京整容,美娜心底有些舍不得这份丑陋,因为丑陋逼她不断的勤奋,靠努力换取今天的成就。因为丑陋,让她的竞争对手望而却步,让她的上级觉得她的凛然不可侵犯。因为丑陋,她的下级对她除了敬佩更有一种敬重和压抑。
不过,那个女子不希望拥有闭月羞花之貌,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是万人迷,那个女子不希望自己的一颦一笑能博得众人的眼光。而漂亮的脸蛋就可以将上述一切轻而易举的握在手里,让一个个无耻的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轻易的获取财富、荣誉、尊严。
美娜有些想入非非了,「夜风冷啊。」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母亲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边。
美娜一头栽进母亲的怀里。
「你呀,多大了,还发贱!」母亲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和的数落她。
美娜没有管这些,还是一味的撒娇,能多停留一刻都是好。
倚澜挣扎着站起来,她绝不能就这样死去。
腿已经不太痛了,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倚澜试着让脚沾了一下地,有些咝咝啦啦的疼传到脑中。看来还不太严重,倚澜突然发现自己的判断力不太正常,从上岛的第一天起,她似乎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倚澜翘着脚抬起了床,再次爬了上去。
外面,海风呼唤着她,自由呼唤着她,美好的未来呼唤着她。她要揭穿张美娜虚伪的面孔,她恢复她的身份,她要……
她的双手握住旁边的铁条,将头探出窗外。窗外,芳草凄凄,刚能没马蹄。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蟋蟀的叫声在微凉的夜里孤独的传播。
她要出来,不知那股力量从她的头顶传到她的脚底。
她蹬着床板,整个人爬了出来,条格囚衣已变得破烂不堪。
躺在草地上,她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地很凉,让她不断的打着寒战。刚才兴奋的心情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未有过的劳累和困顿袭来,她睡着了。
第四十六节对话
第七日 凌晨
海岸的对面,一个五百米高的灯塔顶部传来悠扬的钟声。天边不断冒出白色的泡泡,将月亮女神的领地赶到地球的另外一边。两个穿着草绿色军服的武警战士走在绿树成荫的椰林小道上。
两个人清一色的平头,肩牌上的一级士官的军衔表明两人在军营的日子只是刚刚开始。其中一个人脸长的比较长,像极了东北人嘴里说的鞋拔子。另一个脸就圆的多了,离的远了看,就像一个皮球顶在一个短促的脖子上。
走出看守说的大门,两人紧闭的嘴唇出现一丝丝的缝。两人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跟在后面,长脸这才开口。
「胖子,吓死我了,我说了你肯定不相信。」说完,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
「什么事啊,看你邪乎的!」虽然是好朋友,但对他一诈唬一诈唬的性格有时还是觉得太别扭。
「你是守门口的,当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还记得昨天下午高所离开去省城开会的时候吧。」长脸故作神秘的说。
「就这个,我当然知道,高所还在院里举行了一个简短的现场会,布置了他走后所里的日常工作。」胖脸不屑的说。
「高所走的时候倒是没什么,三个小时后,是不是有两辆白色金杯面包车开进来。」长脸问。
「没错,听说是市局刑警队的!来了二十几个人。」胖脸笑了,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市局什么时候一次来秦屿这么多人。」胖子做人实在太老实,不让问的从来不问,这个性格怎么能在这里吃得开。
「也许有什么大案子吧!」胖脸说。
「告诉你吧,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瘦脸将声音压得只有蚊子声。
「他们下来后,兵分两路,一路去了张所的办公室,另一路去了高所的医务科。」
「张所不是都调走了吗?难道他们是帮张所收拾东西搬家的。」胖脸问了一句。
「靠,搬家,那些市局们的大爷们会来干这个,他们自己搬家还要找那些小流氓呢。他们是来砸办公室的。」瘦脸对他们太了解了,他一直希望自己退伍时能有机会到刑警队任职,这可以说是所有武警士官们最美的差事了。
「净瞎说,他们无缘无故的跑到秦屿来砸一个已经调走的人的办公室,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胖脸不相信这群人会这么做。
「你还真猜对了,他们是吃饱了撑的,但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秦屿人和越州人的仇恨可以追溯到上千年,我们眼前的这道海峡曾经吞噬掉多少越州人的祖宗。二十年前,越州人本来有机会平了秦屿,可惜却让那个李言给搅局,闹到中央,越州人却把这笔帐算到了秦屿人的脑袋上,他们始终认为是秦屿人给李言出的主意。可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这都是越州人的小心眼。秦屿人除了三杰之外,都是一些没用能耐的人,而那时三杰都还光屁股鸭鸭。越州人恨透秦屿人,才想出建设二看这个馊主意,把越州的囚犯都送了上来,他们是一类人,待在一起正好。本来,他们想的挺好的,没想到随着经济的发展,治安恶化的很快,犯人越来越多,他们对看守所的投入也越来越大。省里也跟着插了一杠子,把省里最大的监狱也搬了上来。越州人不得不将秦屿人世袭的精神病专业户改成了狱警专业户,可他们做任何决定从没问过秦屿人的想法,在他们的眼里,一群垃圾是有什么可反对的,这对他们还说不是挺好的,世代有国家供养着。可秦屿人,你平时也看到了,他们对越州赐给的所谓恩典恨之入骨。秦屿三杰上来后,将越州人全部赶回老家,正因为如此。他们此次劳师动众的,其实是来查张所和高所来了!」
胖脸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这帮人上来恐怕不仅是针对他们两个,现在所里的秦屿人要倒霉的。
「不过说来事情也十分蹊跷,按说,他们的动作很快,事前也没有通知所的人。可他们刚走到张所的办公室时,任雪已经先到了。」
「任科长,她怎么去了。」
第四十七节禽兽
「市局那些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无论如何也得干活。他们拿出钥匙就要开高所的门。任科长此时却挡在他们面前,护住锁头,大声的质问,所长的房间不能随便进。可这些人管那个,一把将任科长推了一个趔趄,跟着就把门打开冲了进去。进屋以后,他们将所有的抽屉都打开了,将里面的东西都扔到了地上,一样一样的翻。任科长被堵在门口,两个警察用警棍指着她,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任科长的脾气你也知道,她还是玩命的冲了上去。这两个小警察可能是得到了什么命令,见任科长那样,其中一个举起警棍照着任科长的脑袋就是一下,正好打在额头上,砰的一声闷响,血就冲了出去,逬了两个小警察一身。任科长顿时就迷糊了,身体不由自主的倒下去。也许是刚才任科长的凶样激怒了她,也许是血将两个男人的凶性完全激发出来。两人的棍子噼里啪啦的落下,任科长蜷缩在那里,拼命的用胳膊护住要害部位。血不断的飞出来,走廊里回荡着任科长的阵阵惨叫和两个小警察的狂笑。平时跟任科长称兄道妹的同事门,此刻却不知溜到那里去了。每个办公室的门都关的严严实实。人啊,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看出谁是朋友,谁是小人。秦屿人太弱了,一点也不团结,要是我们战士被人打成这样,就算违反纪律,我也会冲上去。不一会,墙壁上就沾满任科长的血,办公室里更是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巨响,那是立柜和桌子被摔在地上发出的。我们中队长那时刚好在办公室里和指导员开会传达上面精神,他听见后就要出去阻止,这毕竟是看守所,不是菜市场。可指导员却阻止了他,指导员说,这是越州警局的家事,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不好插手,你知道人家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中队长一听这个就不动了,指导员还打电话告诉了监区里面执勤的士兵,无论他们警察干什么,可以不配合,但不要干涉。他俩打累,停下了手。里面扔出了一捆白色的警绳,是那种专门捆死刑犯的。他们两个接住,把任科长架起来,在绳子中间打了一个扣,按住任科长的肩膀,绳子就套在了她的脖子上,跟着在胳膊和身上绕了几大圈。不得不承认,他们捆的非常熟练,仿佛实现练过一样。那时典型的五花大绑,死刑扣,尤其是那最后的一提,没把任科长疼死,大滴的汗将任科长新发的警服浸透,变色。我也捆过犯人,但说实话,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还是犯人的难受度跟他们都没法比。任科长即使这样,也要比高梅幸运多了。因为在任科长被绑好的时候,其中一个小警察就要脱裤子,他嚷嚷着实在忍不住了,他见不得女人被捆绑。另一个却给了他一巴掌,说,你小子真傻啊。刚才那些上面有吩咐,出了事上面会兜,你干的这事可没人管,要是真有那天,你他妈的就要被关到这里。这样,那个小子才又把裤子扎好。高梅就惨了,她本来是坐在高所的办公室里的,听见动静就出来了,可没走多远就碰到奔着高所办公室的那一路人。也许是有了任科长的先例,他们连问都没有问就来个先下手为强,上去就是一棍子打在高梅的头上。高梅看上去比任科长漂亮,不过身体就差很多。一棍子下去,人就昏了过去。他们把高梅的手铐拿下来,把她铐上抬进了屋里。跟着,他们一个个都进去了,不久里面就传出了高梅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声音不同于任科长的女中音,是典型的扯破了喉咙在喊。那一拨又一拨的尖叫如同深夜里鬼魅一样在走廊里来回的穿梭,让你即使捂住了耳朵,还会钻进你的心。我站在岗楼上,听得阵阵头皮发麻,仿佛有一根针在血管里游荡,扎得我几乎就要崩溃了一般。而这种感觉不仅我一个人有,当班的人都有深刻的感受。要不是上面有命令不让插手,我肯定会冲进去把那帮禽兽杀了。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消失了,跟着就是家具被斧头劈开和地板被铁钳砸滥的闷响。等高梅被人拎出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据那些透过门缝看的人讲,高梅身上也捆着绳子,捆的比任科长还要紧,可能是她反抗过的缘故,绳子都勒进了肉里,肌肉都开始变色了。她的衣服就别提上,上衣已经没有了,胸衣也只剩下一般,露出白白的肉。下半身更是光不出溜,一丝不挂,大腿间流了很多的血,他们用一条毛巾盖着她的阴部,毛巾太小,阴毛都露在外面,毛巾用绳子捆在高梅的屁股上。后面则完全露着。高梅的人已经崩溃了,一脸死灰色,没有喊,目光呆滞。她们两个被押进了监区的更衣间,市局的人从女号里找了两个年龄大的囚犯帮她们冲了一个澡。跟着拿出了两套新囚服让她们给两人换上。任科长她们没有反抗,顺从的穿好,那帮警察还用相机在她们换衣服的时候不停的拍照,说是留个纪念。要知道,任科长和小雪在秦屿年轻人里可是最漂亮的两个。换完衣服,两人的精神回复了一些,毕竟是张所的表妹,跟着张所学了很多,心理素质要比一般人强很多。市局的人将她们带到新囚入监时建档的地方,女囚被送了回去。很快,两个带着黑色面罩,身上捆着密密麻麻绳子的女囚被押了出来。这种待遇只有死囚临行前才有的待遇,市局的人手里也握紧了枪。」
「感情他们走的时候,押的那两个女囚就是任科长和高梅啊!我还以为是临时从二看调走到越州受审的人呢,她们走的时候,脚上还拖着脚镣。还是男囚专用的,我还说呢,不知道这两个犯人得罪了谁,用了那么沉的脚镣,她们可怎么走路。就咱们看守所小院那么小,她们的脚踝都磨破了皮,在地上留了一路的血迹。不过她们怎么没喊人呢,这事中队长他们总不能不管吧!没有任何手续就把两个当班的狱警当囚犯抓走,这也不合法啊!」
「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还不服。你难道没仔细看吗,她们的嘴巴是不是都突出来,发出呜呜的声音。告诉你,她们的嘴里被堵了塞口球,之后又用胶带缠了很多圈,连她们的眼睛都被胶带封的死死的。」
第四十八节矛盾的缘由
「塞口球是什么东西?」
「塞口球是一种西方常用的虐恋工具,现在越州很多性用品专卖店都有卖的,说白了就是人用的马嚼子。」
「这帮人也太狠了,任科长和高梅是多好的两个人。」
「好有啥用,这年头关键是别得罪什么人才重要。你没进张所和高所的办公室,里面惨极了,所有的家具都被砸碎了,那帮人连地板和瓷砖都砸个稀巴烂。」
「我听人说,秦屿三杰在市里和省里都是有根的人。要不当初滨海监狱搬到秦屿时,上面会指定让胡雷当副监狱长。」
「我看哪,都是瞎猜。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你知道那帮人从看守所离开以后去哪里了吗?」长脸故作神秘的样,快让胖脸想找个地方吐了。
「我就是一个傻子行了吧,快说!快说!磨磨唧唧!」
「他们去了滨海监狱,去抄胡雷的办公室。」
「不对啊,滨海监狱和越州公安局风马牛不相及,彼此之间既不是上下级也没有管辖权。市局这样做,凭什么?他们眼里还有法律没有?」那帮人实在太嚣张,连胖脸这样老实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凭什么,就凭秦屿属于越州管,而滨海监狱又在秦屿!至于法律,法律是用来对付小老百姓的,对于那些执法的人来说,法律就是他们手里的一根棍子,需要打人的时候伸出来,需要安抚人的时候就会拿出一张纸来宣读。」长脸虽然世故,但心底的正义感从未消失过。
「那些警察会让他们进去吗?那可是监狱,戒备要比我们这更森严。」
「他们既然能去,就有办法。我听那边的兄弟说,他们是直接用车冲进去的。你知道,那里的执勤是我们中队过去的一个分队,指导员曾给分队长打过电话,说,无论市局那帮人干什么都不要拦着,我们只需要站好岗,不要让囚犯们趁乱跑了就行。他们下车后,直接就控制了监狱,只有一个人试图反抗,结果被打折了腿,现在还人事不醒,被直接送到越州抢救。秦屿人真是垃圾,怪不得越州人这么说他们。他们实在太没有骨气了,滨海监狱的秦屿人足有三十人,当科长的就有三四个。」
「那个反抗的人不是秦屿人?」
「当然不是,说起他,你也认识,他就是任科长的男朋友。」
「你说的是那个矮矮胖胖的,满脸横肉的叫楚军的吗?」
「就是他,你知道吗,他老勇的,五个打他一个都没打过,其中一个被撂到地上当场就晕了。后来这帮人没办法了,只好掏出电棍,冲着他一顿捅。不过刚开始的几下,他竟然没匝地,还夺了一只又放倒了三四个市局的。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加上楚军被堵在了墙角,根本无法动弹,最后还是被电打过去了。楚军一倒下,这帮人上去就是一顿棍棒,那几个被电的,将他的两条腿都给敲折了,真狠。」
「听说楚军在监狱不是负责心理辅导科的吗?他怎么会知道这帮人要砸胡雷的办公室?」
「说来就巧了,那帮人冲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胡雷的办公室里。他和胡雷的关系极好,一来,他们俩是滨大的校友。二来,任科长是胡雷的表妹,两人沾着亲。三来,当初楚军要留校,是任科长非逼得他来秦屿的,而他的工作正好是胡雷给办。这关系,能不铁吗。另外听说楚军在学校不仅学习好,而且是个能打架的主,是班里的扛把子。这帮人要砸胡雷的办公室,他是不可能坐视不理。逃跑压根就不是他的风格。」
「可惜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来。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坏人却要活千年呢。」
「这个很简单啊,坏人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有钱有权有势力,病了有人给看,气了有人给出,一天生活乐无边,还能不长寿。可好人就不一样了,整天为这个操心,为那个上火的,为了所谓的正义、友谊、真诚而做一些得不偿失的事情,操心易老,青春易逝。他们没钱没势力,有了病也没钱看,能活的长都怪了。」
「看来秦屿人在这次事变中算是被一网打尽了,有能力的都被抓起来,没能力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从现在看,秦屿三杰被先后调开就是一个阴谋。据说高强在省城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胡雷夫妇在上海被强迫休假,不到三个月不准回来,张美娜去了北京,被直接送到了精神病院,这辈子都别指望回来了。」
「他们三个在秦屿苦心经营了十年,没想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胖脸总算看出点什么。
「这就是派系斗争,自古这种斗争十分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好在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回到一百年前,他们恐怕都要上断头台的。」长脸叹道。
「越州人上岛,那些囚犯可就惨了!我可听说,那帮人是又黑又狠。好些囚犯从一看转到二看时都说,终于从地狱熬到天堂了。」胖脸的善良蠢蠢欲动。
「那是他们的问题,我倒是希望他们能早日上岛,这样我们就有机会和他们交朋友,等将来转业时一定用得着。」长脸一脸的畅往。
第四十九节猜测
「你少做白日梦了,我可听说市局的人上岛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胖脸有意的吓吓长脸。
「另外一种说法,我怎么不知道。」这回换成长脸疑惑了。
「告诉你好了,这都是我从分队长那里听说的。这次市局的人来表面上是因为历史恩怨来整秦屿三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秦屿的年轻人除了一小部分女孩子在极乐园里外,大概80多人都是狱警。虽然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不喜欢狱警这个职业,可他们不知道,越州人早已摒弃了当初的想法,向往这份收入高而稳定的白领。现在什么最吃相,当然是公检法这帮大爷了,但检察院和法院的门槛太高,只有警察这个职业要求不高,很多老警察都挖空了心思让自己的子女进去。可越州警察的编制就这么多,剩下的只能是合同制的民警,这次上岛的这二十几个就是。这次女子监狱也要搬上来,三个地方加起来,仅正式的就可以安排100多个,加上临编的30多,这要是给市局了,他们该多美,很多矛盾也就可以解决。张所临走前,市局曾特意召开一个专门会研究秦屿的问题,张美娜也列席了。会上有人提出让越州人上岛来顶替滨海人走后留下的空缺,对此张美娜一言不发,中间就离场了。正是她的举动惹恼了在场所有的人,他们认为秦屿人太傲慢,太自私,不值得尊重。所以,他们趁这次张美娜调职,想查查秦屿人的错,借此将他们清除出去,回到属于他们的极乐园里,反正极乐园这么多年,人手从来没有够过。另外,随着新岛面积的不断扩大,十多年来,秦屿人住在上面也没有发生什么问题,很多秦屿的地产开发商都看中了新二岛剩下的五平方公里的土地,要在上面盖度假村。这块地皮现在至少值七个亿,但十年前迁极乐园的时候,它一文不值,政府索性将所有的土地都批给了它。市里曾几次找极乐园谈判,要收回土地的所有权,极乐园都已自己归到了省里,不属于越州管辖为由拒绝。这次为了女子监狱顺利的搬迁,极乐园却大方的将土地让出来给狱警们盖宿舍。因为极乐园明白,盖好了房子还不是给他们的下一代住,这和自己占着给他们盖没什么区别。所以,这次市局的人上来不仅砸了他们三个办公室,还软禁了原籍在秦屿的狱警。他们去了胡雷、张美娜和高强的宿舍,将里面砸个七八烂,连他们的电脑和越野车都没有放过。明天,工程队就会上岛,他们会将现在宿舍楼都炸掉,空出的土地卖给开发商。让女子监狱搬到新二岛,和极乐园做邻居。现在秦屿人中的强势人物走的走,抓的抓,伤的伤,没有人能抗衡市局的决定。等他们当中重新培育出代表人时,这边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胖脸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赶紧咽咽吐沫,滋润一下干瘪的喉咙。
瘦脸用崇拜的眼光瞅着他。
「行啊!胖子,看不出你小子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平时挺能装啊。」
胖脸有些飘飘然。
「还有你不知道的呢,上面已经下命令了,看守所暂时由我们看着,三天后越州一看的人就会正式接管。滨海监狱由市局的人接管,空下来的名额他们在三天内也会公布名单,尽快解决。现在岛上的所有对外通讯已经全部中断,滨海监狱里的滨海籍狱警原本就没有上班的,他们根本不怕走漏消息。等省里的人知道信了,这边也换完了,所谓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
这个结果长脸早已料到,其实胖脸说的那些话他早就知道了,只是还没来的及和胖脸讲,他知道更好了,省得自己提醒他认清形式,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可是有个手机没有上缴。虽然岛上的信号台已经被屏蔽了,但他用的手机有对讲功能,能和极乐园的无线局域网相连。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本来他是想汇报给上级的,可兄弟知道这里的厉害,就没有必要做没义气的事情了。
第五十节逃犯
第五十节逃犯
不知不觉,太阳已跃出海边,发出万道光芒,秦屿的鸟儿们起床了,发出往日一般的轰鸣声,它们要在秦屿古岛环绕一周后才会飞出去觅食。
倚澜从草丛中钻出来,休息了一会站起来才发现,刚刚砸坏的脚更加的疼了。每走一步都如同棍子砸了一下,冷汗从身体每一寸毛孔中钻出。倚澜咳了两下,嗓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应该喊人帮忙,顺便揭穿张美娜伪善的面孔。这个杀人犯,绝对不能饶过她。想起自己前日写的报道给她吹成个大英雄,自己真的太傻,这么多年都没有看清她一身警服背后的藏了一颗什么样的心。
「胖子,你看,那是谁!」长脸指着刚从草丛里出来的女人。
胖脸的眼神比长脸强很多,他看的很清楚,那个女的没穿上衣,只戴了一个蓝格子条纹的乳罩,下半身一看就知道她是从哪出来的,那是只有二看女囚才会穿的蓝白相间的短裙。天已经很亮,胖脸清楚的看见,她的两脚间有一条黑色的脚镣如同蛇一般在草丛蜿蜒前行。
「是死囚,死囚越狱了!」胖脸喊了出去。
长脸赶紧握住他的嘴,「你疯了!喊什么!」
「你看,她要跑了!」胖脸指着倚澜。
「我看见了,不过她能跑哪去,桥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这个岛四周就是大海,就算到秦屿古岛也有2公里宽的海边,她拖着脚镣能游过去吗?再说,你看她瘸了瘸的,肯定是越狱时把脚给摔伤了。老弟,这可是我们立功的好机会,不管她是怎么跑的,谁的责任。但我们抓到她肯定能报功,这是老天赐给我们的机会,你一喊把别人招来了,还哪有我们的份。快追吧。」长脸拉着胖脸奔着倚澜跑过去。
也许是倚澜因为昨天的事变得敏感而小心,也许是他们俩的动作大了些。倚澜一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两个穿着军装,背着枪的武警直冲着她而来。
她刚想迎过去,脚下一响,她猛的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已经是一名死囚了。她现在的这张脸说自己是女记者谁会相信,一旦被他们抓回去,他们就会把她交给张美娜,那么昨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不行,她决不能在这个岛上寻找援军,她必须离开这个岛。这里离古岛只有两公里的海峡,现在又是退大潮的时候,游过去问题不会太大。想到这里,倚澜也顾不上腿上的伤,疯了一般的朝海边冲去。
她这么一跑吓了两人一跳,两人下意识的举起了枪。
「站住,不准动,否则我们要开枪了!」胖脸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中国的罪犯听到这样的话往往会跑的更快,因为中国的警察枪法向来很差。
果然,倚澜的步伐更快了,完全看不出腿上有伤。两个人跟在后面,枪不敢开,人又追不上,累的气喘吁吁。在城市里当兵,训练跟不上,他们开始后悔平时吃的太好,运动太少,连一个带着十多斤脚镣的女人都不如。
倚澜此刻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脑中只剩下一个字,「跑!」抛却了杂念,做什么事都会更有效率。一转眼,倚澜已经到了大堤上。
新岛的大堤要比路面高2米左右,不知道倚澜是那里来的力气,她用没有伤的脚蹬住水泥墙壁,身体一跃居然抓住了堤头,双臂用力,人蹭的一下上去了。整所谓狗急了会跳墙,就是这个道理吧。
两人终于来到了墙边,倚澜已经站在了五米宽的大堤靠海的边上。她张开双臂,下面10米才是海面,现在她就要凌空一跃,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之路。
「别跳,危险!」胖脸高喊!
但对于求死的人,这句话不仅不会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反而会让他们有种跳下去的冲动。他们渴望死亡的心酝酿太久,只有用朋友的关爱才能拉回,生硬的命令只会让他们的心越走越远。
倚澜跳下去了,其实她不该跳的,因为她跳海的方向根本不是秦屿古岛,这个方向,水流只会将她推到越州去,而这里距离越州足足有十公里。十公里,人在地上走需要两个小时,放在了海上,游泳健将也要六七个小时。以倚澜的泳技,恐怕得需要一天的时间。虽然天已经很热了,但海水还不行,只有十六七度,人泡在里面超过十二小时就会冻僵。
又一朵鲜花陨落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是张美娜常说的一句话。胖脸相信,虽然张美娜暂时倒了,但她还是会回来的,她不会就这样认输。只要她在,就算是死囚也有机会翻盘,她会利用所有能用的合法手段来延长每一个死囚的生命。
胖子和瘦子站在大堤上的时候,海面上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无论她是沉到了海里,还是顺水漂流,都希望她能早登极乐!
长脸双手合一,心中默念,阿弥佗佛!!
「我们怎么办?」长脸问。
「什么怎么办?」胖子反问。
「女囚越狱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长脸对胖子满不在乎的表情感到纳闷。
「哪有女囚越狱,我们只是看花眼而已!」胖子说。
「对,对!今天的天气不错啊!云淡风轻的,在大堤上看看海挺爽的!」长脸赶紧附和。
两人沿着大堤走了十几分钟,找到台阶慢慢踱步。
海上什么都没有浮起,哪怕是一缕头发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第五十一节获救
第七日 傍晚
一头短发,发茬间参差不齐,细小的白屑隐藏其中。眼睛很小,像两个没了粒的瓜子贴在脸上。眼梢很低,眉毛淡而细,稍微远点就看不清。瓜子脸,皮肤透着淡淡的红晕,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鼻梁不高,略显扁平。整张脸就是那嘴长的好看,一对薄薄的嘴唇如两个月牙,樱桃般大小微微上翘。
五指略长,偏瘦,指甲修的很整齐。双手紧握时,青筋暴突。手掌宽大,手腕比常人略粗。个头不高,却粗壮结识,两只胳膊如同鼓槌一样,双臂一开轻松撑起五根铁弹簧的拉力器。走路时肩膀左右摇晃,头总是低着,好像地上有宝物一般。
他叫卫见光,本是越州渔村一个普通的打鱼人的遗孤,却阴差阳错的修全了医科,拿到了外科医生的执照。
每日傍晚和女友微微到海边看日落是几年的习惯了。今日他们也不例外,走在刚刚干透的水泥围海大堤上,晚风徐徐而来,飘起女友的长发。
日头一半落在海里,秦屿的鸟儿正在半空中盘旋,不肯回巢。凝望着平静海面,卫见光怎么也想不出,它是如何夺走他父母、吞噬掉他的幸福童年。女友从口袋里取出手帕,轻轻将他眼角的泪擦掉。
卫见光把头转向女友,双手捧起她的脸,舌头开始挑衅她的嘴唇。女友露出顽皮的笑,绷紧了脸,坚守自己的阵地。卫见光没有退缩,动作变大,变得更具有野性和冲击力。她顶不住了,松开了牙齿。卫见光的舌头一飞冲天,两人的手开始相互抚摸对方的身体。
一缕红色突然出现在卫见光的视野里,它在海面上下起伏,漂泊不定。卫见光心里一惊,渔民出身的他很清楚,海面的红色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赤潮!
现在它还只是一小块,如果放任它不管,不出三天,这一大片水域将会密密麻麻浮起一片褐红色,倒是水里的鱼虾贝蟹,只要能逃命的,都会逃的远远的,走不了的只好和它们一起埋葬在这里,成为新生代光裸藻的营养品。
早发现,早防御,这是对付赤潮唯一的方法,卫见光拿起了手机。
「喂,表哥吗?」
「我是,表弟啊,什么事!」
「海上出现了赤潮,你赶紧组织村里人到海上洒药。」
「这事报告渔防站吧,他们负责这块。」
「不是吧,表哥,等他们来调查一下,在写个报告上去,上面把经费拨下来,这没半个月不够他们折腾的。那时,赤潮早已毁了我们的吃饭地,村里人一年的生活费上哪里去找。」
「表弟,你就少悲天悯人了!你一个医生,自己吃饱了就拉倒!表哥我早就进城打工了,村里的事老早就不管了。」
「表哥,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老弟可告诉你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卫见光把电话挂掉。
正是涨潮时分,那团红色在潮水的推动下一点一点向岸边移动。
月亮爬上了天空。
灯火通明的越州即使夜晚也是那么让人兴奋,现在越州的经济已经跃升至滨海省的第二位。外地人无不羡慕的说,越州人算是混进蜜罐里去了。可卫见光知道,在这座繁华都市的里面,到处充斥着吃不饱饭的流浪汉,一年穿不上新衣的老夫妻,供不起孩子上学的下岗夫妇,看不起病的到越州讨生活的外地民工。
两人走在大堤上,这座大堤是上任市长的主要政绩。一座大堤,让原本到岸边交配产卵的螃蟹销声匿迹,想当年越州大闸蟹远近驰名,多少渔民就靠到浅海捕捞生活。可现在,他们只有买更大的渔船到水深五十米以外的海域寻找鱼群了。除此之外,大堤一修,滩涂被圈进来,上面用垃圾垫平后在拉来矿渣堆满压实后,一栋栋望海别墅让地产商们大赚了一笔,为越州经济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滩涂消失了,原本栖息在里面的牡蛎、海红、文蛤等等都已灭绝。靠吃它们卫生的海鸟也被迫迁徙,现在秦屿的鸟儿照二十年前已经少了不止一半,仅靠秦屿周边和越州辖属的曙光县的滩涂根本不能维持它们的生存。不过这一点,越州人都在暗自庆幸,这几年越州的交通事故率直线下降,心脑血管疾病也在减少。
「见光!你看,那是个人吧!」女友指着那团红色所在的海面,一个人形浮了上来。
卫见光天生视力就好,这也是他成为优秀外科医生的先天条件之一。
他看了一眼,一边跑向大堤,一边把身上的衣服都扒掉,只剩下一条短裤,游泳专用的短裤。多亏了上午和汤大哥他们一起去浴场游泳,没有脱!他心里暗自高兴,一个猛子扎下去。
卫见光的女友叫齐微,她的父母在距离大堤不远的新落成的小区开了一家诊所。诊所的墙壁上挂满了患者送来的锦旗和条幅。中国人的赞美词实在太多了,说几千年都没有重复的。一进门,就是一个镶着金边的镜框,上面挂着他们一家四口(含卫见光)的开嘴笑照片。旁边是一个病人写的一副字。「悬壶济世照八方」。
卫见光背着一个女人进来,老两口一愣,但女儿站在他身后紧跟着出现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第五十二节紧急
「这人是谁!」老岳父先开口了。
「爸,这人是见光从海里救的。」齐微答话。
「快,把她放在床上,我看看!」医者父母心,见了病人,他就把一切都忘了。
「爸,你先别着急!」齐微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嘀咕。
「你这孩子,我还以为怎么了,死囚怎么了,只要她还没被行刑,她就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活着的权利。我是医生,绝对不能见死不救的。你呀,天天跟见光在一起,怎么就不能像他那样心里最先想的是病人而不是能不能付帐。」老岳父语气很重,这个女儿虽然当上了护士长,却被那些领导熏染的整日里就是钱钱钱的。
齐微被说的满脸通红,低着头跟在父亲身后进了诊疗室。老岳母到外面把门眉的牌匾灯给关了,又把大门锁好。虽然她对丈夫的做法从不提反对意见,但这件事还是要谨慎一些好。
等她收拾好一切时,三个人已经从里面出来了。
「见光,你怎么看!」老岳父显然要考他。
卫见光微微一笑。
「叔,我的意见是最好现在把她送到我们医院,先给她做一个脑CT,头部做彩超和透视、照相,尽可能的将她的头部现状搞清楚。看来她入水的时候可能是大头朝下,要不是她的脑袋上蒙了一层类似明胶的物质,恐怕当时她就会……。另外,她穿的那身塑胶衣帮了她大忙,否则那条脚镣会让她沉到海底,神仙也就不了。不过,看她这身打扮真的不想是囚犯。难道是网上盛行的KB一族的人。这帮人玩的很疯,搞不好这是他们做游戏时不小心跌进水里的。」
「好女婿,真有你的,这么几分钟你就分析的头头是道,不愧是我大师哥的关门弟子。我同意你的意见,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进你们病房。她刚一进去,回头就有人给公安局打电话。我们得帮她把这身衣服脱了,她的脚镣是用钥匙锁的,可能费点劲,不能找锁匠,那就要用钢锯条了。」老岳父嘱咐卫见光。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把大哥、二哥和四弟叫来。很快就能搞定,微微,你现在给他们打电话。我先给她挂一个葡萄糖,不知道她在海上漂几天了,身体太虚了。」老岳父满意的笑了,这个女婿做事谨慎而周详,怎么看,他都比微微更像自己。
汤怀第一个到。他长了一张圆不圆方不方的一张脸,眉毛挺大,眼睛属于特有神的那种,无论看谁都像在发光,惹得很多女孩都说他是色狼的眼神。嘴大鼻子大,耳朵大牙白。把他和涂光源摆在一块,他就能把涂光源装进去。他一米八的身高,200斤的体重,又大又沉,手臂有力,要是身上涂满了油,绝对和健美先生有一拼。
他是卫见光口里的大哥,涂光源是二哥。
涂光源人长的不高,167厘米的身高,110斤的体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身笔挺的西装,三七分的发型,总是带着熏衣草的莫丝香气。皮鞋总是最亮的,眼镜片的度数不高,但没有眼镜架,他喜欢那种无框带着微微蓝色的眼睛,据说那可以防紫外线。他说话慢条斯理,但很有逻辑,做事沉稳,善思考,和大哥相比,简直就是一个闷罐子,三下打不出一个字来。
老四叫田野,虽然对他十分了解,可卫见光还是在怀疑,他怎么能是个小有名气的黑客呢。无论从哪都看不出来,他和基努李维斯有相似之处,可他的黑客界偏偏别人称作网络杀神。他带着一副金边眼睛,镜架却是那种很廉价的树脂切割的。镜片透着绿光,虽然超薄镀膜,却镀的很粗糙,发射阳光之后,留下一条一条的细线。他和卫见光有些相似,都长了一副小眼睛,不过他的鼻子和嘴巴都不大,所以整体看人还是挺顺眼的,甚至有些长的像女生。他不像三个哥哥,他们是做医生的,尤其大哥是骨科,三哥是外科,都是力气活。二哥虽然是中医,但小时候经常上山采药,身子骨那个好,据说还练了一门轻功。他整天和电脑打交道,无论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有些颓废,眼神里带着疲惫。也是,黑客这个词除了黑别人电脑的意思外,还有就是黑天活动的意思。
田野拿起了那张面具,「精致,太精致了!鬼斧神工啊!这技术,要是在无限世界里还不得是宗师级的服装设计师。」
「能不能说点别的,走到哪都忘不了你的游戏。对了,你那么高的级别,是不是黑游戏主机给自己加的!」卫见光不忘讽刺他一下。
「三哥,我可是自己一点点打的,黑它就太没意思了!那个世界比我们这个世界公平,我宁愿天天生活在那里,也不愿意看那群跳梁小丑每天在××上表演。」田野是一个很有志气的人,他真的不应该接触网络游戏,那样会毁了他。三个人找他谈过很多次,最后还是在他女友的帮助下,才将他每天的游戏时间控制在三个小时以内,不过即使这样,他的天才游戏水平还是让他在游戏里拥有一大群的粉丝。「三哥,你们先忙着,医学上的事还是你们处理比较好,我帮你们查查她的身份吧。」
「你怎么查,我们可不知道她的来历。」老大问。
「我先进入越州二看的网络系统里看看,如果她真是来自那里,我就一定能找到。」田野很有自信。
「这个时候他们下班了。」老大说。
「老大,看守所哪有下班的时候,一看你就孤陋寡闻。」田野挪谒他。
汤怀不理他,转身问卫见光。
「她的状况怎么样。」
卫见光摇摇头,「非常不好!」他叹了口气。
涂光源已经把脚镣打开了,放在一边。
「二哥,你行啊,都知道你号脉号的好,还不知道你会开锁呢。你说你当初当保安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开个保险柜什么的。」田野刚出泥潭,马上拉他下水。
「呵呵,谢谢夸奖,下次你家的保险柜坏了,我一定帮你搞定!保证一分钱都不剩!」涂光源早有准备。
「我家啊,随便你来!要是你真能找到保险柜,我可要恭喜你!哈哈!」
两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那边汤怀和卫见光却眉头紧皱,这个女人的情形实在让人揪心。
「完成了,大家来看看吧!」田野指着电脑屏幕。
文档上那张背景红色,穿着海蓝色囚装,她不似其他人那样一副哭丧着脸,而是微微上翘嘴唇,似笑非笑,好像在享受某种经历一般。
「高芊,女,23岁……,因……,……被判死刑!哇,三哥,你可猜错喽!她是绝非盗版的百年一见的美丽女死囚!回溯历史,上一个美丽女子慷慨赴死就要属我的偶像王小波笔下的鱼玄机!」田野抢先发言。
第五十三节造影
卫见光没有答话,而是拨通了表哥的手机。
「表哥,在那呢!」
「表弟啊,多亏你了,我们正在海上呢,你发现的小面积赤潮已经找到了,我们正在撒药,今年的丰收全靠你了。」
卫见光脸上是尴尬的笑。他心里很清楚,这都是误打误撞,他看到的那团红色其实是眼前躺着的这位莫水莲女士。
「表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来今晚是不行了,有什么事吗?」
「你最近听说秦屿有什么动静吗?」
「秦屿啊,动静可大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卫见光脸色一沉,难道秦屿已经发现了女囚越狱了吗?这可怎么办。
「我不太清楚,你能说的明白些吗?」
「表弟,也就是你这个大医生,现在整个越州都传遍了。市局的人都上岛了,他们破获了越州建国以来最大的家族贪腐集团。为首的秦屿三杰已经在外地被控制了,岛上的骨干楚军、任雪、高梅等也被抓起来关在第一看守所。团伙成员胡雨(胡雷的妹妹)、张振宇(张美娜的弟弟)、任冰(任雪的妹妹)、花城、花镇在逃,通缉令都发到越州各地了。天网恢恢,他们是逃不到哪去的,到处都是人民群众布下的天罗地网。」
卫见光紧皱了一下眉头,「表哥,没别的了吗,比如说越狱之类的!」
「虽然市局和秦屿窝里斗,但看管并没有放松,秩序井然,犯人都相安无事!」
卫见光松了一口气。
「表哥,你们忙吧,回家的时候给我来个电话,我请你喝酒!」
「别介,老哥还想代表乡亲们谢谢你呢,我请客!就这样吧,我还得忙呢,拜拜了!」
卫见光挂上电话。
「大哥,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她送到曙光医院去吧。老四,别玩了,你这次可要扮演重要角色,这个女人的弟弟。」
田野把嘴一裂,「我才不去呢,当她弟弟,有损我光辉的形象。」
「老四,行了吧,你只有在游戏里才能伟大起来。看看你这模样,还光辉呢,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让这么漂亮的姑娘当你姐姐,你可赚了!你那未来的姐夫还不得把你捧上天啊。」涂光源见缝插针,时时不忘给田野来两句。
汤怀发话了。「都别闹了,老四,你就委屈点,现在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老三是不能出面的,老二的口音像外地人,只有你最合适。就是临时演一下,你就别推三阻四的。」
田野不说话了,点点头。
门外,齐微已经叫来了出租车。
田野背起莫水莲,一路小跑出了门。大哥发话,他是不能不听的。
卫见光看着他们离开,这才另外截了一辆车,四个人紧跟着直奔曙光医院。
卫见光把拍好的片子一张张的挂在荧光板上。
「看,这个!」
卫见光指着那块颜色较深的区域。
四个人里只有田野看着它发呆,其他三个人似乎陷入了沉思。
「大脑皮质层血管网状细胞瘤!」汤怀发出了一句叹息声。
他们原以为莫水莲仅仅是因为跳海时脑部收到撞击引发的浅度昏迷,再加上泡在海里时间长了人比较虚弱而已。现在看来,他们面对的问题要严重的多。
这种血管瘤在人群中的发病率极低,只有百万分之一,因为这个血管瘤靠近人的神经中枢,手术的危险性极大,治愈率极低,80%都会留有后遗症。
「手术前要进行脑部造影。」卫见光说。
「脑部造影恐怕会有后遗症。」汤怀反对。
「从片子看,肿瘤的位置离侧支动脉太进了,不造影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后遗症总比无法切除肿瘤好!」卫见光也不愿意这么做。
田野在一旁问涂光源,「什么是造影啊!」
涂光源这次没有跟他开玩笑,而是一脸严肃的回答,科学容不得半点游戏。
「脑血管造影检查是将含碘造影剂注入到动脉,使血管显影,快速连续摄片,根据血管显影的形态和部位来诊断脑血管病的方法。脑血管造影由于给药部位不同,临床上分颈动脉造影、椎动脉造影、全脑造影和静脉窦造影等。脑血管造影既可以显示血管本身的形态改变,如扩张、畸形、痉挛、狭窄、梗塞、出血等,又可根据血管位置的变化,确定有无占位。因此,它对诊断颅内血管本身的病变具有特殊意义。一般脑血管病不需作脑血管造影,但以下几种情况除外:(1)脑出血病人而有手术抢救指征者,但血肿位置不明确,需要作脑血管造影。(2)脑出血疑有硬膜外或硬膜下血肿者。(3)蛛网膜下腔出血多由颅内动脉瘤或血管畸形所致。为了明确诊断,以便手术治疗,必须作脑血管造影。(4)脑瘤病人有中风发作,不能与脑出血、脑梗塞鉴别时,也可考虑作脑血管造影以帮助鉴别诊断。(5)颈内动脉颈外段病变时,有手术条件者,应进行血管造影。」
「现在脑CT这么发达,还需要这种危险的方法吗」
「近年来,随着CT的广泛应用,一些颅内占位性病变均采用作CT检查。但CT检查在某些方面仍不能代替脑血管造影检查。如蛛网膜下腔出血的病人,常是由于颅内动脉瘤或血管畸形所致。为了明确诊断和考虑手术,需要作脑血管造影。经脑血管造影就可以明确是属于颅内动脉瘤或是血管畸形。同时,还能确定动脉瘤的部位、大小、数量;或血管畸形的部位、形状、供血及侧支循环情况等。但脑血管造影是一种创伤性检查,对于某些人不完全适用。因此,应针对患者的不同情况,慎重从事。」
「那脑部造影有什么后遗症?」
「脑血管造影后的神经并发症时有发生,可暂时存在或永久存在。神经并发症常见于老年病人和有中风、脑缺血病史、高血压、糖尿病和肾功能不全的病人,操作时间长、造影剂用量大及应用较粗的动脉内导管也增加神经并发症,麻醉药物的选择应注意用短效药,便于术后病人很快唤醒,能迅速进行神经学检查。其他并发症还有粥样斑块脱落栓塞、出血、血栓形成或穿刺部位血肿等,总发生率约8-14%。」
「这么高!」田野砸一下舌。
「这就是为什么老三犹豫的原因。」
第五十四节准备手术
卫见光指着片子又说。
「从片子看,她的肿瘤属于囊肿结节型,囊肿直径应该在5。3~5。5cm。瘤结节大小1。5~1。6cm。由于肿瘤与视觉神经中枢和听觉神经中枢靠的太近,尤其是肿瘤周围的血管密度很高,手术难度相当的大。从肿瘤的生长周期看,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现在她伴有颅内压增高,眼球震颤。要马上进行开颅手术,否则脑血管有随时迸裂的危险。」
汤怀看着卫见光,无不担心的问。「囊肿性肿瘤不是可以进行引流吗,手术切除的危险性太大了吧。」
「大哥,单纯性的引流危险性虽然小,但复发率非常高,而且也需要在头部打孔。现在头部手术已经有了高倍显微镜支持,我已经做过几个小脑血管瘤,效果很好。现在的问题是,这个手术我们不能通过院方,那样知道的人太多,太危险了。」
「我们要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吗?」涂光源忍不住插话。
涂光源是个很小心的人,虽然他很善良,可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想惹,尤其是现在汤怀正在逃亡中,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的意见是这样的,我们今晚就给她手术,然后送到特护病房区,手术完她头上缠着纱布,谁也看不见她的脸,应该没事。等她拆线后,我们马上给她转移到诊所里。等她的身体康复后,让她自己选择,是投案还是逃亡,我们只能帮到这个地步。」也许是因为汤怀的原因,卫见光显然对警察的信任度很差,父母的早逝,周围人的冷漠,老师的惨遭陷害,让他对这个社会充满了失望和痛恨。要不是当初遇见汤怀,他可能还是活在仇恨里,带着偏见看周围的人和事。不过汤怀的出事,他又一次看清了这世间的冷暖。自从看见她,他就相信这么漂亮的女孩决不可能犯了重罪,极有可能她是遭人诬陷,百口莫辩,不得已采用此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翻案,没有人会为一个死人得罪一大堆人。
汤怀倒是没想那么多,虽然他自己面临一个极大的麻烦。但那颗救人的心从未冷却,只要有机会他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有希望的生命,哪怕是赔上他的性命。从他报考医科的那天起,他就发誓做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人。
「我同意老三的想法!怎么做,老三你吩咐吧!」
「大哥,你用过电动开颅系统吧!」卫见光问。
「用过几次,不算特别熟练!」汤怀做人太实事求是了,很难想象他出自一个官宦之家。
「大嫂,这回你做麻醉师,把她气管切开,做全麻。」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你放心吧!」黄红霞答道。
黄红霞,一头乌黑的长发。1米70的身高,鸭蛋脸,丹凤眼,微翘的眉毛,小水葱般的鼻子,樱花瓣的嘴唇,玲珑的曲线包在医生袍,看了让人直喷鼻血。真不知道这样一个美女怎么会像大哥这样一个四四方方国字脸的高胖男人一见钟情的。
「二哥,你负责盯着综合监测仪,一出现异常情况,及时提醒我。」卫见光转头对涂光源说。
「我没有用过,行吗?」涂光源有些不自信。
「那个仪器挺简单的,一会你先去手术室,让微微教教你。」卫见光很看好涂光源,现在的中医指靠老祖宗那点东西是不够的,要中西医结合才行。
「二嫂,你负责操作电子血凝系统。手术前,按照造影后的血管分布,将肿瘤周围的侧支动脉关闭。」卫见光还是第一次对秋茹吩咐。
秋茹和红霞比起来,除了个头没她高外,其他的都差不多,一个袖珍小美人,这是大家给她起的绰号。
「微微,让造影室给她造影,注意必须先作药物(碘剂)敏感试验。另外准备层流净化手术室,备好电动开颅系统,单、双机电凝,手术显微镜和神经导航系统。」
齐微拉着涂光源离开办公室。
「那我做什么!三哥!」田野一看别人都有任务,就自己闲着,主动请战。
「你,你负责守在手术室外面,不管什么人来,你就说,里面正在给我姐动受伤就行了。」
「她看起来还没我大呢,凭什么让我当小。」
「谁让你还没朋友呢,你要是找一个,我们就让你当哥!」涂光源打趣道。
「你们就欺负我吧,我一个小帅男,找个女的还不是小case」田野就讨厌他们这样,在家父母逼他,在外面还有这么一群哥哥们管着。不过说起女人,他还真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一个心理医师,比他大两岁,长的真是漂亮。每次到她那里,他都有种想和她做爱的冲动。不过人家是个博士,自己连大学都没有念完。都怪大四那年迷上了《传奇》,不过要是没有《传奇》,他也不会认识她,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老四,你不是学医,我怕你看见手术过程,三天吃不下饭。」汤怀安慰兼恐吓他,那是他的亲身体会,第一次看老师给人做手术,他整整吐了一天。
「我可不是吓大的,不就是手术吗?有什么了不起,看恐怖片我从没吓着过。」田野满不在乎的回答。
「好了,老四,最关键的任务交给你,一会你想办法进监控室的电脑里,把手术室的监控弄停,让它始终保持在一个画面里就行了。」卫见光把话题转到正道上。
「这个小意思,交给我吧!」田野满意的回答。
卫见光拿着造影片子,手有些发抖。
片子上显示,倚澜的情况比起脑CT反应的情况要严重的多。
肿瘤和视觉神经中枢已经混在了一起,周围的侧支动脉足有五条,其中两条已经伸进肿瘤的囊壁之中。微动脉血管更加的多,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囊壁的表面。现在,考验的不仅是他,所有手术中的人都不能大意,时间恐怕要超过16个小时,不知道大家的身体能否挺得住。
第五十五节手术
众人穿好手术服,经过三道消毒室,走进了层流手术室。
手术室的墙壁采用的全是不锈钢,左下角和右上角各有一个抽风机。右下角有一个送风机,所有进手术室的空气都是经过过滤和消毒的。
莫水莲已经躺在手术台上了,无影灯照在她的头上,让她的脸白的如一张纸般。
卫见光站在她的身后。
汤怀站在他的左边,检查电动开颅仪的各个开关和按钮。
涂光源站在他的右边,大型的心脑监测仪已就位了,他已经将导线绑在莫水莲身上,几个探针已经消毒过,就等插进莫水莲的脑脊液。
黄红霞将莫水莲的气管切开,导管插进她的支气管中直通肺腔,两只细管一支连着麻醉剂,一支连着呼吸机。
这次麻醉采用的是一氧化二氮、麻醉性镇痛药、肌松药复合应用,最大限度的保证麻醉中血压稳定。
麻醉中的二氧化碳浓度的控制非常关键,因为莫水莲的脑压已经很高,虽然已经抽出了部分脑脊液,但形势仍然不容乐观,不行的话就要靠增加二氧化碳浓度来降低脑压,不过那样会使脑血管收缩,增加剥离肿瘤的难度。好在黄红霞的经验非常丰富,参加过很多大型手术。
卫见光握住手术刀,心情一下稳定下来。卫见光知道自己的心理素质不是很好,上学的时候每次到考试的时候,他都会好几天睡不着觉。考试后,他总会忐忑不安的等候成绩下来,直到公布的时候他都没有把握及格。可事实上他的文化课成绩还不错,他就是欠缺点自负而已,这是他老师给他的评价。可每次临床的时候,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完全是一个冷酷的刽子手,手稳的吓人,无论出多少血,肉翻的多厉害,骨头碎的多恐怖,他都似看不见的,该切的切,该缝的缝。
卫见光沿着事先画好的线,在枕下正中入路切开,一层层的切断莫水莲的枕部肌肉,小心的剥离鼓膜,露出枕骨。
下一步就是汤怀的了。
汤怀的手心是干的,他是骨科大夫,对骨头的熟悉比卫见光还要熟。不过这次,他还是非常紧张。这是他的第一次开颅手术,以前他都是动胳膊腿的,最大也就是接根肋骨,动动颈椎。他和一般人不一样,人家都是一紧张手心冒汗,他却是干的。当初上大学时,教授就看重了他这点,每次都带着他做助手,把他磨练的非常优秀,其实他心里比别人都怕的要命,嘴上不说也不能说。
「大哥,别紧张,你一定行!」别人不知道,卫见光还是知道的。
银白色的电动开颅仪是德国产品,它是由微型电锯、电动机和控制台三部分组成,精度可达0。01毫米。汤怀开启电动机,虽然整个切割过程已经制成了3D模型由电脑完成,但关键部位,仍然需要人用手动监控,随时调整。脑袋不是别的部分,一块微小的神经元受损都会导致患者终生的痛苦。
微型电钻开始在莫水莲的脑袋上打出一个直径1mm的孔,微型电锯伸进去开始咬除枕骨,1个小时过去了,小孔扩大成直径5cm骨窗,汤怀一边盯着屏幕,头顶都是汗,黄红霞拿出了纱布将汤怀头上的汗吸掉。
汤怀关掉开颅系统,长舒了一口气。
微微把莫水莲的颅内压控制的很好,卫见光可以清晰的看见暗红色的血在血管里流动。不愧是他的最佳助手兼老婆,卫见光投去赞许的目光。
终于轮到他了,卫见光站在了显微镜前,缓缓伸出探针。镜头里,探针每前进一步都走了一大块,微型镜头的电动机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国产的东西就是不如进口的,卫见光记得在滨海人民医院使过的那台瑞典造,无论怎么移动,都是悄无声息。探针到了给肿瘤供血两条主动脉,相比其他血管,它们粗了一大块。肿瘤这个寄生者从来不顾忌别人的死活,只要自己过的好就行,夺取血管也要选最粗的,供血质量最快的,血管壁最有弹性的。显微镜下,低脑压让其他血管都变成了灰白色,只有它们哥俩还是一片暗红,为肿瘤源源不断的输送氧气和养料。不过,这也好,省得找它们了。就是田野那样的外行在这里也一眼就能找到。
「二嫂,将A01,A02栓塞。」
秋茹将程序输入机器,用碳14标记的三角支架从颈动脉进入血管,凝血微末N-青丙烯酸盐跟在它的后面,排成了一队浩浩荡荡的大军。
人的血流速度有多快,但在复杂的大脑血管中穿行,它足足走了十五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机器发出指令,叭,一把小伞撑开。骨架上的磁石将凝血微末粘附在它的身上,通道迅速的变小,血细胞和血小板都阻在一侧,形成一块暗红色的凝块。
卫见光的探针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它的侧面刀锋在显微镜下仍然熠熠生辉。
一刀下去,两根血管应声而断,封闭的非常好,几乎没有残血留下。
肿瘤表面的其他血管就是小意思了,它们没有和肿瘤连接,就是分离起来费点劲,耗时也长。
「微微,增加0。5P脑压,让血管鼓起来。」
齐微将微量肾上腺素注入颈动脉中,毛细血管都鼓了起来。
齐微的手在卫见光的额头来回转两次,纱布很快被汗水浸透。
五个小时过去了,他终于将血管和其他组织从肿瘤的囊壁上分离开,只剩下一根结缔组织形成的一根腱,别看它不起眼,其实它才是肿瘤的根源,最初的肿瘤细胞都是它变异出来的,之后肿瘤细胞侵蚀到血管壁,得到血液中大量营养,它才发展壮大最终威胁到宿主的生命。
现在一个难题摆在卫见光面前,卫见光在切除周围组织时反复的看了,没发现这根腱和其他的地方相连,它究竟是干什么,又有什么作用。卫见光的脑子高速运转,努力的回忆所有手术过的资料。
「松果体,对了松果体!」足足想了半个小时,卫见光脱口而出。
这期间,莫水莲的脑压升了又降,降了又升。大伙都没有敢告诉他,生怕影响到他的思路。大家知道,他解不开这个疙瘩,就意味着这个手术可能失败,也许莫水莲就永远躺在这个手术台上了。
由于肿瘤的体积过大,将松果体压在它的下面,加之肿瘤夺取了原本供给松果体营养的血管,松果体就如黄豆粒大小,似完全萎缩了一般。松果体是个奇怪的器官,直到今天,医学界做了几十万例的开颅手术,也没有办法弄清它到底是干嘛用的,难道真的像阑尾和扁桃腺一样多余吗?对于大脑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它足有核桃大小而且占据了最理想的位置,它一定有目前科学无法探究的秘密。
这根腱原本是固定松果体的,后来肿瘤反客为主,将松果体贬做下人。
卫见光重新回到显微镜下,拨动探针。
八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还亮着。
站在门外的田野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谁让他不是医生呢,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站在外面瞅着。监控系统已经变成了他的私人领地,那帮保安们如同傻子般坐在监控器前,压根不知道镜头里的图象已经被人换掉。
终于取出了肿瘤节结,卫见光将剩余的囊壁全部分离,取出放在盘子上。
一个花生粒大小的肿瘤包了一层厚厚的囊肿,它颜色发黄,上面沾了些白色的脑组织。就是这块东西几乎要莫水莲她的命,也是她命大,剧烈振荡将肿瘤从最危险的位置向上偏移了0。5毫米,否则,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她,这就叫因祸得福吧。
卫见光将大脑剧烈振荡导致的毛细血管破裂后产生的淤血块统统取出,之后严密的缝合了硬膜、肌肉,皮下和皮肤,松了一口气。
外面,已到了正午。
「大嫂、二嫂、微微,这几天就要辛苦你们几个了。微微会给你们办一个临时的ICU病房的特护证,不能让她被外人看到。」
女士们点点头,汤怀看着卫见光点点头。老三不仅手术做的好,思虑也十分周全。这点他们三个都比不上他。老四虽然总是待在电脑前,却是很冲动的男人,每次打架都喜欢冲到最前头,然后被汤怀拉回去。老二做事很沉稳,善于判断,有双看透人世百态的眼睛。
三个人将莫水莲推进ICU特护病房,将专有监护仪监测和记录生命体征、血氧饱和度及ICP安装好。微微特意的说明了脑疝的危险及其出现的征兆,以便随时观察、预防及护理:要严密注意颅内压的变化,尤其是瞳孔和意识状态的变化,一旦出现脑疝的迹象,立即快速滴注20%甘露醇250ml。保持呼吸道通畅,防止咳嗽,控制血压,注意头部位置的合理放置,注意输液速度等均可减少脑疝的发生率。加强呼吸系统的护理:应用口护器,保持呼吸道畅通,彻底清除口腔及呼吸道分泌物、呕吐物、血液,从口腔、鼻腔或气管插管处深入气管内吸痰,动作轻柔,定时翻身拍背,如痰液粘稠行雾化吸入,同时气管内滴入庆大霉素。预防感冒,防止咳嗽。做好开颅术后切口引流管的护理:保持引流管的通畅,若切口处有较多血性渗出,而引流量极少,应检查是否发生引流不畅;严格记录引流物的色、量及性质;保持引流管插管处的清洁干燥和引流管密闭,引流装置始终置于切口部位以下;注意引流量的控制,防止严重低颅压的出现。
两人都听傻了,一直做手术室的医生,认为自己的工作很重要,护士不过就是护理病人,很简单的事情。两人不住的点头,趁此机会好好学习一下,同时向那些辛苦在一线的护士们表示敬意。
「一般像她这样的患者,手术后都要昏迷些日子。为了尽快让她苏醒过来,我们要找一些和她相关的资料,给她读,刺激她的神经。这些事情,相信老四一定都能搞定!」微微转头向田野看去。
田野只有点头,谁让他是「她」的弟弟呢。
第五十六节小偷
第九日 上午
高倩跑了,当知道自己是一个死囚而且随时可能被送进看守所时,换成谁第一选择都会是逃跑。卫见光还记得报纸上报道过一个案例,一个小偷为了偷一个住在五楼的人家爬上了窗外的铁条护栏。也是该他倒霉,那个小区是在一个政府回迁工程,用老百姓的话属于典型的豆腐渣工程。窗台、护栏连同他一起掉了下来。小偷的命还是挺好的,人们虽然知道他的身份,还是叫来了120把他送到了医院。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医院进行简单包扎后,一对男女居然突然出现在病房里,趁着医生不注意将小偷给「偷」走了。人们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往往只是注意到了小偷们可笑的行为,可是卫见光却在这则报道背后看到了人在犯罪之后那份恐慌,那份不愿面对道德和法律的拷问。人与动物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道德观和罪恶感,可生为人最大的困惑同样来自道德与罪恶。所以很多人都希望下辈子不要做人更好,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高倩的逃跑没有给众人带来多少困惑,只有汤怀的嘴里嘟囔着,她身上没有钱,这样跑了,恐怕要……。
高倩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刚刚手术完的身体无法支持连续十分钟的运动。她坐在马路牙子上,人来人往,市面的繁荣让人们遗忘了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穿不上衣,上不起学,住不起房。记者敏锐的触觉让她看穿着浮华的背后是道德体系的崩溃和金钱至上原则的全面占领。衣着光鲜的人拎着时尚而昂贵的包,牵着一根杂毛也没有的纯种犬。一个个残疾人卧在阴暗的角落里,脸的前面是一个破的不能再破,满是铁锈的七十年代的饭盒,里面凌乱的摆放着几个分币、角币和一元的硬币。巨大的贫富差距已经将社会拉进一个非常危险的边缘,当越来越多的人在饥饿中挣扎的时候,他们是选择道德还是罪恶,他们是要肚子还是要面子。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现在也摆在高倩的面前,现在她身上无法招待一分钱,她的衣服都是偷护士的。
前面是个大超市,她看了看,很熟悉。她现在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叫高倩的逃犯,犯了杀人罪,法院判了死刑,明年的十一就是她的祭日,法院会用她的鲜血作为献给共和国五十五周年的礼物。
超市的门脸很大,足足有一栋普通居民楼的宽度。上面的牌子上缠满了都市霓虹灯,在夜晚,即使坐在飞跃城市上空的客机上也能一清二楚的看见它,「家世界超市」。家的世界,多好听的名字,打到各种家具,小到毛巾、刮胡刀,你都能找到,只要你有钱,这里的一切就会将你打扮成一个成功人士。
补充食物已经是高倩当前最迫切的事情了。她冲进超市了,食品柜台在最里面,她找了一个角落,那里可以避开摄像头和保安。趁着理货员进仓库拿商品摆柜台的机会,她抓起了一个面包,三下五除二就进了肚。摸了摸嘴,高倩满意的笑了。
她又从货架上取出了几个面包,到前面摸了几瓶可乐塞进怀里,低着头直奔未购物通道。她不能抬头,也不敢抬头。虽然她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特有的尊严还是让她无法面对旁人投过来的疑惑目光。终于出了大门口,她长舒了一口气。咚,她忽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怀里的东西哗啦一声掉了下来。她一面说对不起,一面在地上捡东西。
那人站在那里走,手里握着一个步话机,里面传出咝咝啦啦的声音。不一会,她感觉自己周围一下站满了穿制服的男人。
其中两个一下拉起了她的胳膊,「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
高倩这才抬头,原来是一群超市的保安。
她一下傻了,东西掉了一地。
一个保安脸上露出奸笑,嘲讽的说,「把东西收好,好不容易偷出来,可别弄丢了。」
其余人七手八脚的把面包和水装进塑料袋里,簇拥着高倩直奔超市的保安室。
高倩哭了,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刚从超市里走出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瞅着他们,更多的是投向高倩。此刻,高倩的头上带着一个紫红色的假发,走在大街上十分显眼。
第二天的报纸,头版头条报道了一条新闻
《小偷被抓,当街示众》上面还配发了一名记者拍摄的照片。
新闻全文如下:
昨日上午10时20分许,记者接到群众举报赶到「家世界超市」,只看见门口站立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孩。她双手被一根红绳绑在身后,手腕上缠了很多圈,也许是勒的很紧的缘故,一条条血痕都露了出来。她染成紫红色头发一边长一边短,像是文革时期被批斗者长梳的「阴阳头」。她的胸前是一个用纸壳子糊上白纸做成的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小偷」几个墨汁大字。她的脸上同样惨不忍睹,黑红两色墨水在两只眼睛边各画了一个圈,额头和脸颊上也分别写着「我是小偷」四个大字。
对于一个派出所所长,在他的工作中什么最重要。
杨栓明的眼中只有两件事,一个是辖区的各个工商业户能在月初年尾及时将他们的孝敬送到丈母娘家。第二个就是,辖区里的各个单位的保安们能给他少惹点事,不要让越来越嚣张的《城市晚报》的记者抓住把柄,少勒索点舆论监督费用。
另外的就是,杨栓明叹了口气,那是每个警察的梦想,立功授奖,升级赚更多的钱。不过,他至今从警已经快三十年了,还没有一次亲手抓住过大案要案的犯罪嫌疑人,哪怕是出现在他管片的社区也好。
总算把瘟神打发走了,他已经打电话给家世界超市的经理,让他从明天起,在《城市晚报》包一个广告版面,连续刊登一个月的信息作为补偿,另外还要准备点手机缴费卡给几个去他们那里采访的同志。至于那个现场拍到照片的人就不要去求他了,只要把他周边人搞定,他自己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这个年头,报纸、电视台、网络的新闻那么多,不出两个星期,人们就会把那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第五十七节省钱
现在他的工作呢,他用眼睛斜瞅着地上蹲着的那个女人。只要她不再开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杨栓明算计着,把这一切摆平,那个经理会给他送多大的一个红包。
「姓名!」他厉声问道。
「谢,高芊!」高倩低声的回答。
「大声点!」
「高芊!」
这个名字真够怪的,一看就是刚从农村出来的,怪不得偷东西呢,手大啊,抓的多。
「职业!」
「农民!」
「为什么偷东西!」
「饿,太饿了!」
杨栓明没有跟着问下去,接下来她一定会讲一个悲惨的故事,类似于到城市里投亲找工作,结果亲戚没找到,工作又没有着罗,身上的钱花光了,只要进超市偷点东西糊口。杨栓明看着她,这样的案子按现行的《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多不过拘留十五天,罚款五百元。而她怎么看也不想能拿出那么多钱的人。拘留几天还要花上窝窝头的钱。派出所也没有余粮啊,还是趁早把她打发到别地方要饭好了。
杨栓明拿起电话。
「小王,过来一下!」
一个高个子警察走了过来。
他穿的警服笔直笔直的,贴在身体上,胳膊腿很粗,肌肉鼓鼓,看来有一身的力气没地方发泄。
「所长,什么事!」他噜起袖子。一般杨所长叫他来的时候,都是犯罪嫌疑人不肯开口的时候。他是所里公认的刑侦专家,没有一个嫌疑犯到他的手里还敢不认罪的。可惜,他屡次要求调到分局里都被打了回来。原因很简单,他的学历不够,英语成绩又太差。他很纳闷,一个审犯人和学历与英语有嘛关系,难不成,分局的人整天都要和外国人打交道不成,不过据他所知,他所在这个分局属于城乡结合部,别说外国人,就算是外市人都很少来这个穷乡僻壤来溜达。
「开我的车,把她送到局里的拘留所去!」所长把桑塔纳的钥匙扔到他的身上。
小王手腕一拐,轻松的握住。
「就这事,所长,你看,我正忙着呢!能不能换个人!」小王委屈的笑。
「忙什么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才一直在户籍科里斗地主。老实的去,领导吩咐的事,一定要照办,你怎么总也记不住。」杨栓明有些生气。
「好好,所长,我去!不过,咱们所的拘留室一直空着,非得送到局里干嘛!」小王还是懒得动弹。
「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所里的经费紧张。再说,一看和二看刚合并,一看留下的房子还在,空着也是空着,现在各个派出所都把人往那送。」杨栓明耐心的解释。
派出所的院里,一辆白色的崭新的桑塔纳3000停在那里。那是上个月,所长刚刚买的,平时他从来不让人开,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难道这个女子有那么大魅力。
小王拽着高倩走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烈,虽然已到深秋,越州的气温仍然没有下过25度。
小王打开车厢门,连拉带扯的将高倩塞进去,把手铐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驾驶室里,拿出钥匙塞进拧开,打火,开电。
「所长,车没有油了!」小王在车上喊。
「我知道,你到所对面的加油站去!他们要是问,你就说执行公务!」杨栓明扯着脖子喊。
「噢,所长,我走了!」小王终于知道为什么让他开新车了。昨天,所长刚和全家人去了趟滨海,那里新开了一家大型的游乐场,据说可以和迪斯尼媲美。
「路上小心点,别刮了我的车!」杨栓明大声嘱咐。
真多事,小王不满的嘟囔着,发动了车。
加油站里,穿着红背心的员工看着桑塔纳开进来,急忙进屋。
「经理,派出所的车又来了!」
「加吧,瞅我干什么!」
「这个月的奖金又泡汤了!」经理叹了口气。
「小王,怎么是你,所长呢!」红背心纳闷的问。
「我们所长可是大忙人!正和超市经理聊天呢!」小王没好气的回答。
红背心往车里瞅了瞅。
「这就是早上被示众的女孩,长的挺不错的,可惜了。」
「你可惜什么,怎么,想把她娶家当老婆!」小王打趣的问。
「要是有这个可能,我还真想试试。」红背心真上心了。
「你想什么呢!这种女人你也敢要,为了钱说不定那天给你戴顶绿帽子!」小王吓唬他。
红背心显然相信了警察的话,不再开口。
油箱加满了,小王一看,足有200多块。
「用不用签个单!」
「不用了,都是邻居住着,我们还得靠你们保平安呢!」红背心嘴里说着,心里却在暗骂,要是真出了事,你们比谁跑的都快。上次,你们去乡下逮捕一个持刀歹徒,结果被歹徒的家人用棍棒撵了出去,至今还不敢蹬人家的村门。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谢谢啊!」小王把油箱门锁上。
汽车再次发动,一路朝市局而去。
第五十八节市局
小王在后视镜里看着高倩。
高倩一直低着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可怜的女孩,虽然同为警察,但单身的他对女孩还是有一丝的怜悯。
到了市局有你受的了,不死也得扒两层皮,希望你真的没有案底才好。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人出奇的多。小王一边抱怨着,一边推着带着手铐低着脑袋的高倩沿着狭窄的小走廊里往里走。
「小王,你怎么来了!」一个高个子警察跟他打招呼。
「是,是你啊!今天没有任务!」小王心里咯噔一下,脸红了一片。
他和小王是当年在曙光派出所的同事,两人一起考的刑警队,他的成绩远没有小王好,却第一轮被录取了。现在人家肩膀已经扛上了两个杠,自己却还只有一个,人和人真的没法比。
「刚抓来的,犯什么事了!」高警察好像没听见小王的问话,又问了一句。
小王提高了声音,市局就了不起,靠,心中暗骂了一句。
「一个小偷,在超市里被抓到送过来的!」
「杨所那个老家伙还是那么抠,关两天怎么了,又不花他的钱,交给我吧。我给李主任送过去。」高警察一把将高倩拎过去。
「这是登记复印件,人我可是交给你了,剩下的事我就不管了,杨所还等着我送车呢。」小王把档案袋扔了过去。
「你先别走,我送过去咱俩聊聊,这么久不见了,我真挺想你的!」高警察冲小王挤挤眼睛。
小王笑了笑,「谢谢了,哥们,我还是先回去了,要不,杨所不得把我吃了,我开的可是他老人家新买的车。」
「那老家伙买车了,行啊,还真舍得,怪不得他这么省呢。得了,哥们,我也不留你了,路上慢点,把那老家伙惹急了,他可谁的面子都不给。」高警察没有继续挽留,目送着小王离开。
小王刚出门口,冲着墙角吐了一口。呸,刚当上几年刑警,把自己当成谁了。
高警察推了高倩一把,「快点走,一个毛贼也送到局里。把局里当成什么了,垃圾站还是脏水沟,想扔就扔,想倒就倒!」他嘟囔着,小王刚才的架势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十分窝火。一个派出所的小区巡逻民警也敢这么牛,真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怎么管教手下的。
走廊的墙壁上有一排暖气管子,上面哩哩啦啦的铐着很多的女人。
每个女人的头上都扣着港片才有的犯罪嫌疑人戴的大信封,她们穿的很少,上半身基本上就是一个短小的胸衣,下半身是超短裤。颜色倒是挺鲜艳,红的、绿的、黄的、粉的,象是掉进了春天的野草堆里,百花齐放。
「你,趴在哪!」高警察按住高倩的头,一边把她背铐的双手打开,将左手铐在暖气管子上。
「进来!」一个老警察坐在办公桌前,他的案头摆满了各个派出所送来的案卷。
「李主任,这是曙光路派出所送来的!」高警察把卷宗扔在桌子上。
「他们那个辖区也破获了卖淫集团吗,没听说!」李主任一头雾水的看着它。
「不是了,你想那里去了,就是一个刚抓的小偷。」高警察连忙解释。
「搞什么搞,现在是什么时候,没看见局里为上面布置的任务忙的焦头烂额吗,他们还跟着添乱。给他们打个电话,赶紧退回去。」李主任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厅里怎么搞的,没什么事非得搞严打,打点别的也好啊,打什么卖淫嫖娼。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抓的过来吗?都是一些吃饱了饭撑的没事干,拿下边的人找乐。
「李主任,人都送你这来了,给人退回去,想哪的好事,再说是杨栓明那个老家伙。」高警察挠了挠头。
「是他,靠!在下面混了快三十年了,还只是个小所长,真不知道他怎么干的!这样,你先把她和新抓来的妓女关在一块吧!不行的话明天一起游街。」李主任发了话。
高警察转身出去了。
虽然嘴里骂着杨栓明,但李主任心里还是很喜欢这个人的。每年的腊八,杨的爱人都会亲自炖一锅腊八粥送到李的家里。两人是警校同届,又是好朋友,最初的十年警界生涯两人也都是在一起度过的,那真是一段血与火,光与暗交织的岁月。每次想起,耳边都会冒凉风,仿佛那时的子弹还会在不远处飞过来。
李主任打开了案卷。
一个长的挺不错的小姑娘。这是李主任的第一印象,看照片,也就二十多岁。这么年轻漂亮,用得着做贼吗?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高芊,好熟悉的名字。李主任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起了电话。
「喂,您好,赵政委吗?」
「我是,那里。」
「我是李不思!」
「李主任啊,怎么那么客气,叫我小赵就好了!什么事,让您亲自打电话过来。」
「我可不是跟你客气,今日不同往昔,你可比我高了,你可还没请客呢。」
「都是上面抬举和大哥你的帮衬,要不哪有小弟的今天。」
「好了,不说闲话了,我跟你打听个事!你们所里关押的死囚中是不是有一个叫高芊的。」
「高芊,好的,你等等,我查一下给你回过去。」
李主任放下电话又播了一个号,跟着打开电脑。
电话的忙音消失,「老杨吗?」
「老赵啊,什么事。」
「你能把刚才转到我这里的那个叫高芊的材料电子版穿过来。」
「你要这个干嘛,复印件我不是给你了吗?」
「你先别管了,以后我在跟你解释。」
「那你先等着啊,我让微机室那边给你传到你的邮箱里。」
「谢谢!」
「客气什么,小事!不是那个女的还背着其他案子吧!」
「现在还不能确定,你放心,要是真有好事,不会忘了你的。」
「那兄弟可先谢你了。」
「我现在也只是怀疑,你别跟其他人说。」
「这个我知道。拜拜!」
电话刚落,另一个就顶了进来。
第五十九节逃犯
「李主任吗,我是小赵啊!」
「查到了吗?」
「没有叫高芊的,五年前有一个叫高倩的。」
高芊,高倩。老警察陷入了沉思。
「这样吧,你能把高倩的资料传过来一份吗?到我的邮箱。」
「这个,没问题。」
「千万别人秦屿那帮人知道。」
「这个我清楚,我会小心的。」
「我听说前些日子你们岛上有囚犯越狱,是不是真的。」
「三个月前吗?那是两个武警战士凌晨下班时看花眼了,我们曾查过所有的记录,都在。」
「你们查过极乐园的死囚吗?」
「没有,你知道,当时来自秦屿的狱警都被控制了,消息封锁的很严密,那个时候没有人能上二岛的。」
「后来查了吗?」
「没有,但你们不是把所有的死囚都提出来带到越州了吗?核对人数时好像没有出现问题。」
「谢谢赵政委,麻烦你了。」
「别客气,我现在就给你传过去。」
高倩蹲在地上已经有两个小时了,中间就送过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干面包作为午餐。
也许是早上吃的太多了,她不太饿,但旁边的女孩就顾不上了,一个个吃的满嘴都是面包渣。只有一只手可以动弹,怎么靠着都难受。女孩们把倦怠都挂在了脸上,她们都是靠夜里吃饭的,白天的时候都在睡大觉。没想到被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还铐在这。不就是为了几个罚款么,直说就完了,每个月送的都挺及时的,今天是怎么了。
高个警察总算想到了高倩,刚刚他和同事去了一家新开的馆子吃饭。那个厨子的手艺还真不错,就是价格贵了点。可气的是,那个老板居然不给面,非得要饭钱。他本想和哥们把哪砸了,不过一想下午还有一摊子事,算了,放他一马。
高警察醉醺醺的走过来,一把将她扯起来,粗暴的将手铐打开。跟着将高倩的双臂强弯到背后,咔嚓,重新扣死。高倩感觉手腕像断了一样,眼前冒出一阵金星。但她还是没有喊出来,她怕自己一叫引起他的注意,他在怀疑她的身份,那样就得不偿失了。拘留几天和上刑场她还分得很清楚。
高警察拨了拨她的头发,红色的小眼睛瞅了瞅她的脸。刚才没注意,这个小丫头还挺漂亮的。他把头低了下去,跟着用嘴唇强行吻了一下高倩。
他的同事本来正想往前走,一看他的动作,又抽回身,一把将他拉来。
「你疯了,这么多人,你对一个犯人……」他把声音压低到只有三人才能听到的地步。
高警察将他拨拉到一边。
「你别管我。」跟着,他把舌头塞进高倩的嘴里。
高倩的下巴被高警察捏着,嘴无法合拢,只要任由浓重的酒气冲进她的鼻孔里。她忍不住,哭了!
高警察的话把同事给惹恼了,他从地上捡起一瓶水,照着高警察的脸泼出去。
高警察被水一激,酒劲没过去,火却给浇上来了。他推开高倩,上去就是一脚。
两个警察在狭小的走廊里扭做一团。
囚犯们却开心了,她们大喊着,「警察打架了!警察打架了!」
不一会,各个办公室里都出来人了,将两人拉开。
此时,李主任正打开邮箱,要把刚传来的邮件打印出来。他也听见了动静,放下鼠标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疯了!为了一个女犯打架,让外面知道了,警察的脸都会被你们丢尽的。」局长办公室里,李主任口气严厉,目光冒火。
「你们今天什么都别干了,给我回办公室,下班前把一千字以上的检查送到我那里。写不完不准下班,不准吃饭,不准睡觉。」局长高声斥责。
两人低着头灰溜溜的走出去。
「这帮玩意,太不给我争气了!」局长坐在沙发里,冲着李主任抱怨。
「局长,这些都是小事。三个月前,一个叫高倩的女囚从秦屿越狱了。」李主任面色凝重,眉头紧皱。
「真的,你确定!」局长的脸色由阴转晴。
「真的,这是我刚调出来的资料。你看!」李主任把打印的材料递过去。
「好,好,好!」局长笑了,自从秦屿出事后,很久他都没有笑了。
「局长,你误会了!囚犯越狱的那天正是我们派人接管秦屿的那三天中的第二天。」李主任赶紧说明事实。
「是这样,你赶紧提审一下这个女犯,一定要把她越狱的时间提前,这个敏感时期,不能再出纰漏了。我们太被动,这个案子办好了,至少我们还可以扳回一局。」局长叹了一口气。
「我这就去,不过,局长,拿到口供后,最好速战速决,不给他们反对的机会。」李主任狠狠的说。
「局里真缺不了你这个智多星,给我一个刑警大队我都不换。」局长满意的笑了。
局长将老板椅子转向墙壁,鼻尖传来低微的鼾声。
李主任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将锁扣死,轻轻的带上。
第六十节邀请
第六十节邀请
第十日 上午
「叮咚!」门铃响了。
楚军坐在轮椅上,正在看一本美国人写的《犯罪心理学》。
他放下书,用手摇动车轮,正准备开门,只见小雪从厨房里走出来,胳膊上吊着绷带。
「我来吧,你看书!」
「我整天待着,都快憋出病来了!」
「你的石膏快要拆了,再忍两天。」小雪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楚军。
楚军一撅嘴,「好吧!」,一个人转动轮椅回到窗边。
外面,大浪拍到堤岸上,溅起几米高的幕墙。
「表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笔挺西服架着眼镜的男人,个头和楚军差不多,身材单薄,手指细长而灵活。皮肤细腻,面孔娇好,看来是在他投胎时投错了,如果留个披肩长发,绝对能倾倒到很多的男人。
高强嘴角一翘,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怎么,我不能来吗?」
「你刚上任,工作那么多,时间很紧吧!」小雪对这个表哥很是敬佩,刚刚接手合并后的看守所,犯人增加了两倍,但狱警只加了十几个,怎么可能够用,他现在是一个人当二个用,自己更是二十四小时轮轴转,真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再紧也得来看你们,没有你们的牺牲,哪里有我的今天!」高强一想到这个,心就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
「表哥,你说什么呢!那个时候换了谁都会那么做的,不说这个了!」小雪赶紧转移话题。
「小雪,谁来了!」楚军在屋里问。
「是强哥!」小雪大声说。
「是强哥来了,赶紧让进屋里,别站在门口说话。」楚军推着轮椅赶紧出来。
「你就别出来了!客气什么?」高强快一步走上去,握住轮椅。
「走,我推你进去!」
楚军坐在上面,脸一下红了。除了小雪,他从未让别人推过。他坐轮椅,从未和以前的朋友提过,他不愿让他们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几个人尴尬的进了客厅。
高强停下轮椅,先开了口。
「老妹,妹夫,是这样,上面给你们配了一辆车,我已经开来停在门口,这是车钥匙!」高强把无线遥控钥匙放在茶几上。
「我们的级别还不够配车!」小雪和楚军异口同声的说。
「这是特批的,你们也不用推辞,这都是应该给你们的!那可是一辆崭新的四轮驱动子弹头,一秒就可以加速到120公里,马力超大可以爬45度的坡呦!」高强给他们两个展示着车的性能,这曾经是楚军一个梦想,他很早就拿到驾照了,一直想能开一辆越野在沙漠里奔驰。
楚军知道高强的好意,不过现在的他就是再好的车他也开不了,拆了石膏后,连滨海最好的骨科医生汤怀也没有说一定恢复到以前一样,毕竟是粉碎性骨折。
「我们真的不能要,强哥,你还是开回去给需要的人用吧!所里那么多老人,他们也需要一个代步的!」小雪不想收,这个车虽然是老公渴望的,但对于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讽刺。
「他们,骑自行车上班对身体有好处,保持好,才能努力工作嘛。」高强对那些人的印象坏透了,还不如刚进所的学警能干。
「这也是大表哥、大表姐的意思,是他们向上面打的报告!你们不要那样。再说,明天是越州的公审公判大会,你们一定要去的,没个车怎么方便。我让人把车改了一下,轮椅可以直接推上去。」高强抬出了胡雷和张美娜,他知道这两人一出,小雪就没有话推辞了。
「这个,那好吧!我出去停到车库里。」小雪拿起钥匙,开门出去了。
楚军看着她离开,没法推掉,只好先用着。
「公审公判大会有啥可看的。年年都有,都是老一套。」楚军喃喃自语。
高强看了看表。
「妹夫,我先走了,所里还有一个会等着我。」高强无奈的说,每次他都是来去匆匆,没有和楚军好好聊聊。
「强哥,那你先忙吧!我就不送了!」楚军的心情不是很好,虽然他想出去转转,可看到人家都健康的走着,他还要小雪推,他就放弃了那个念头。有时他也在想,自己这个心理学博士读了那么多的书,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无法化解,真不知道以后他将如何面对病人。不过楚军通过这次事,学到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他一下知道了为什么身体上有疾病的人往往都有心理问题。那种焦躁和自卑像影子一样挥之不去,每天面对那些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们,他们只有躲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小雪回来了,她看上去很疲惫,眼神都不对。
「车不好开吗?」楚军问。
「不是,我一想到明天参加那个会,就头疼!」小雪说。
「我们不去不行吗?」楚军心疼小雪。
楚军虽然身上伤很重,但精神上却没有问题。可小雪却是身心剧裂,尤其是以囚犯的身份关押的三天,简直就是噩梦。现在却要让她去面对那些伤害过的人,她怎么能好受。
「不,我们明天必须去,不管怎样,我们都要面对,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伤也差不多好了,我们不能再逃避!否则,我们都无法继续工作。」小雪的这个样子像极了张美娜,她学的专业也是心理学,看来张美娜想把她的每一个表妹都培养成这方面的专家。
两人都沉默,四目相对。
楚军的鼻子抽了抽,「怎么有股糊味!」
小雪大叫,「坏了,锅里还炖着豆角呢,一定是干锅了!」
呲溜,她钻进了厨房。
窗外,海水退了,露出一大块的水泥缓坡。
尾声 刑场风云
越州最初的刑场设在钢厂的钢渣堆成的小山旁,那里肃静没有人打扰,周围也没有居民,即使子弹打偏了飞到哪都无所谓。可自从山填进了海里,越州也就没有了适合做刑场的地方,不过好在有十年没有枪毙过犯人了。法院也就没有在这方面费心,没想到今天却遇到了难题,正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押着死囚的车是悄悄离开体育场的,剩下的犯人还会继续的游街,直到大家看腻了他们为止。这些车都是经过改造后的金杯面包车,前些日子它们还拉着警察耀武扬威的进驻秦屿,今天,它们却沦为死囚的活棺材,好好的车窗上焊满了钢筋铁管。高倩蹲在倒数第二辆车里,武警坐在她的身边。她的长发已经被剪去,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脑袋。行刑队长说,十年没有举过枪,枪法有些生疏,头发会影响他们的视线。高倩的脑后勺用墨汁划了一个大大的圈作为枪靶,现在和过去不一样,枪管直接顶着脑袋,现在用的枪威力比较大,一粒子弹可以打掉犯人的半个脑袋,武警战士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那种脑浆迸裂的情形会让很多战士选择在第二年退伍,免得整日坐噩梦。
不过有些人和他们是不同的,那就是法医,看管了死尸的他们会对尸体进行最后的检查以确认死亡,他们戴着白手套,手里拿着一根铁丝,在没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脸上捅来捅去。现场摄影记者、死者的家属和律师都已经找地方呕吐去了,他们却跟没事人一样,插完了还会用纸擦擦铁丝,放进盒子里。
面包车在市里胡乱的转着,直到甩掉所有对枪毙人感兴趣的私家车。它们这才开进了一条去往郊区的土道上。前方曾经是一片沼泽地,这十几年越州的平均气温上升太快,水分蒸发远远大于降水补给,它先是变成了一片草地,跟着草干死了,这里就成一小块荒漠,每年越州扬沙来临前,这里都会形成一个小的策源地,为大风提供足够多的沙石料去袭击越州。
车停在沙地的中间。
男犯已经沿着一条划好的白线跪在了属于他们的坑里,他们低着头,身体佝偻着,目光呆滞,等候着人生最后一记枪声。
传令兵站在白线的顶端,手里握着红色的旗帜。
放!旗落下!!!
清脆的枪声在旷野中传的很远,犯人一个个倒在为他们挖好的坑里。血混合着脑浆汇成一条溪流在干涸的沟渠中缓缓的流动,生命消失在红与白之间,地狱为他们敞开了大门,欢迎他们前往永不超生的冥府。
高倩被人从车上拎了下来,她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英雄气。面对死亡,有谁能大义凛然,她本是一个普通人,因为冲动犯了一件普通的案子,得到一个普通的结局。
她瘫软的倒在土坑旁,象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她的大脑一片的混乱,很多事涌进了她的记忆里。
刘馨跪在那里,她的身边跪着居然是害得她成这个模样的韩颖。十年了,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没死,她站起来身体猛的冲了过去,头正顶在韩颖的胃上。韩颖一个趔趄倒下,她没有反抗,脸上只有惨淡的微笑。
两人被来开了,武警们实在想不到,生命只能用秒来计算的两个人还会有这么大的仇恨,怪不得周星驰在《大话西游》里说,仇恨可以大到几十年几百年都无法忘记,而爱离开了几分钟就会消失温度。
两人被按在土坑前,她们扭动着身子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她们不想背着死囚的身份死去,可这个愿望张美娜已经不可能给她们圆了。此时张美娜正在和法院院长争论,她说的话快极了,她怕,怕没等她的话完,那边枪声已经响了。
枪已经顶在她们的脑后,枪管是钢打造的,冰冷冰冷直接传到她每一寸毛孔里。火药被扳机敲打的火星点燃了,子弹在膛里高速的旋转,呼啸的离开!它将穿透一切阻碍它前进的东西,无论它是有生命的还是一块石头。
韩颖和刘馨倒下了,子弹从她们的口腔喷出,带着白色的脑浆和暗红色的血液。两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有人笑了,有人哭了。
轮到高倩了,枪管顶在她的脑后。
高倩拉了,尿顺着裤腿流出来,污染了一大片沙石。臭气从裤裆里传出,熏得武警连退了几步,枪也离开了她的脑袋。
旁边的两个人已经勾动扳机,干掉了两个该死的人。整个刑场上就剩下她了,一个活着的因为臭而多活了两分钟的人。
队长上来了,他夺下了战士的枪。
「看我的!记住!枪要平!手要稳!枪口要对准!手指要有力!」他一边解说,一边把枪口重新对准高倩。
高倩彻底绝望了,她的大脑出现了暂时的缺氧,一片空白,什么都忘记了,甚至忘记了自己是高倩。
队长的手指刚要勾动扳机,手机突然的响了!
「枪下留人!」队长还没来得及看号码,就听见这四个字。
一辆三菱越野冲破了几道黄线停在他的面前。
战士们把枪都举了起来,车上跳下来一名警察。
他戴着金丝眼睛,高高瘦瘦的个子,一个三七分的短发。人长的十分清秀,嗓门却出奇的大。
后记
倚澜的命运怎样?她死还是没有死。
高强怎么会出现,倚澜怎么会变成高倩????
秦屿巨变之后,三杰将如何力挽狂澜。
请关注我的后续作品《女看守所长和她的女死囚》
由于发表的时间过长,加上我后续的不断修订,在人物命名上很混乱,让大家云里雾罩。再次,向读者深深致歉。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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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大家这么长时间,再次致歉。